第12章 箭陣亡魂
“咚——”
就在關牆上響起急促而又混雜的腳步聲之時,墨軍後方亦是響起了一陣沉悶卻又振奮的鼓響。
密集如雨的鼓聲落下,墨軍前陣開始脫離隊列,各隊軍官高聲吆喝着自家隊伍,按照戰前軍令有序執行。
數萬赤膊着身子的兵卒開始脫離大隊,來人皆執一掩面小盾,提一二尺厚背刀,伴隨越發急促的鼓點,如斷線珠簾一般,烏泱泱散成一片裹挾着無數雲梯向城關湧來。
“兩百步!”
“放!”
關門之上,早已列隊完畢的夏軍弓手皆是斜舉強弓,伴隨着指揮的口令,首輪近萬箭矢如蝗般直撲墨軍而去。
藉著高牆優勢,箭矢落地的威力亦是更盛。
可見墨軍飛奔的人群之中,來不及舉盾和運氣差的士卒眨眼睛便被密麻落矢擊中,隨即一個踉蹌,不待其爬起便又被後續的箭矢扎透,直至紮成刺蝟。
漫天箭雨落下,叮叮噹噹的硬物撞擊聲和噗嗤入肉聲不絕於耳。
中箭墨兵紛紛倒地,哀嚎慘叫聲延綿在長約一里的隊伍之中,不待其向後呻吟求救,隨即就被後續壓來的同袍腳步所碾壓。
一時間,戰場這短短的五十來步距離瞬間變成墨軍前行的修羅獄場。
少數幸運兒憑藉運氣僥倖存活,但更多卻因盾小無法護住全身而被流矢擊傷,隨即倒地被箭矢射死。
前一刻夢想着拜將封侯,下一時便已命喪黃泉,凡大軍攻城,必設死士先登。
吃得大塊肉,喝得大碗酒,攬得大塊金銀,搏命換前程。
對自願入先登的人而言,是一種解脫,也是一次博弈。
只不過,這一次下錯了籌碼。
身為先登百將的侯霸仰躺在地,看着已逐漸灰暗失色的天空,念起往昔故人,心中不由苦笑。
“放!”
...
“放!”
“一百五十步”
伴隨望樓令兵高亢的聲音響起,夏軍弓陣已連射八次,士卒皆是手臂酸麻,幾近崩潰,但軍令尚在,無人敢言後撤,依舊只能強忍着苦楚開弓搭箭。
箭雨陣陣掠來,赤膊陷陣的數萬士卒此時已無多少站立,即使個別逃脫,不待其跑上幾步,便會被城上各點位的神射手一一射殺。
僅百息不到的時間,墨軍先登,全滅
遠看關下,近八萬支羽箭扎在地上,如同給其鋪上一層厚實的白毯,若是去掉戰場環繞,到是頗有些別樣景緻。
可是湊近了些,目光所及卻全是橫死屍首,死傷者交錯堆疊,近萬人流出的鮮血逐漸染紅了關外。
隨着時間流逝,血流逐漸匯聚成窪,而後溢出沿着更為低洼處匯聚,慢慢的,一條涓涓血河便已在戰場側沿低處形成。
主樓之中,氣氛異常死寂,箭陣滅敵雖快,可架不住兵士力竭,更架不住關中存箭有限。
夏坤凝眉,望着關外依舊尚在衝鋒的墨人,當下淡淡說道:“告訴弓陣,繼續箭射,不要讓對手覺得你我小氣。”
眾將聞言,皆是心中苦笑。
於此同時,身處後方正跨坐馬上觀戰的涼慶卻不由抽搐了一下嘴角,先登前鋒的慘狀,使其心中一陣肉痛,短短百息時間,軍中悍卒頓時覆滅一空,任誰都無法接受如此事實。
可一想到夏人那狠絕於世的霸道箭陣,涼慶卻又無可奈何,略作一番思量,這才再度對着左右說道:“夏軍箭陣雖強,但人總會累,
箭也總會用完,我倒想看看它關中還有多少存箭。”
說罷,涼慶輕夾馬腹,勒馬向左處一片高地走去。
“告訴趙尚,兩個時辰之內,我要見到飛熊軍旗插上城頭,若是不行,提頭來見!”
“喏!”
聽着自己主將略顯憤怒的聲音,跟在一旁的信兵叉手應諾,隨即打馬離去。
“趙將軍,主帥有令,兩個時辰之內,在關上插上飛熊軍旗,否則提頭去見。”
接過軍令,趙尚望着尚在箭矢下衝鋒的自家士卒,不由攥緊了拳頭。
“擂鼓,讓中軍全部壓上!”
“咚——”
“咚咚——”
......
“吼!”
“吼!”
鼓聲震天,一直拖在先登陣後方的中軍士卒發出齊整的戰吼,似是以此沖淡先前同袍慘死帶來的懼意。
近了看去,陣中眾人皆是雙目通紅,皆在強忍心中懼意,又在極速燃起怒火。
踩着同袍身軀,踏着遍地羽箭,卻不再同先登陣那般各自為戰,反倒是陣型嚴密,借盾前行。
一步,兩步,眼見關牆越發的近,墨軍隊伍由並步齊走變成小跑,再到全力衝鋒。
夏軍箭陣攢射,面對龜縮在盾陣之下的墨人,先前如鐮般收割人命的箭雨此時效果已是大打折扣。
終於,再度付出數千人性命的代價之後,墨軍頂在最前的盾手總算突至關門百丈距離。
抬眼見着關上密麻的人影,眾墨卒心中皆是升起憧憬,更暗嘆幾分幸運。
“轟隆——”
但就在眾人失神的瞬間,緊密前行的前排盾手一步踩空,數千人身形驟然消失,陣前霎時煙塵瀰漫。
透過朦朧煙塵,眯眼仔細看去,卻是一道與關牆長短相近,深寬皆有約兩丈的巨大陷坑驟然橫亘陣前,當中臂膀粗細的尖銳木刺,更是成為無數墜落墨軍的喪命魂帆。
後方墨軍見着,皆是不由自主停住腳步,欲往後退。
可天不遂人願,眾人躲在密麻的盾牌之下,只顧埋頭衝鋒,根本不知前方突變,人群前赴後繼,前方墨卒皆身不由己的被推向陷坑。
機靈狡黠的迅速尋找時機越過陷阱,大多卻是極為被動的跳入深坑,短短几十息時間,漫長而又寬大的陷坑已被墨人屍首填滿。
正當墨陣踩過屍坑繼續往前,關上夏坤卻是再度冷笑。
“開井。”
伴隨着夏坤命令,關牆上幾十支小隊皆齊聲拉動一直系在牆沿的粗繩,不待墨人反應,長如尖刺陷坑,深寬皆有丈余的溝壑再度顯現。
見識過先前陷阱慘狀的墨卒頓時連連後退,卻未曾想過大軍齊進,又豈是一區區小卒能夠抵擋,一來二去,前排士卒皆帶着無比驚恐的神色被自家同袍絆倒,繼而生生踏死。
“點火,放箭!”
眼見着陷阱已經被打開,關上早已準備好的火箭小隊隨即張弓搭箭,待到指揮命令下達,帶着烈焰的箭矢便會一頭紮下。
火箭落入深溝,當中鋪滿的乾柴和粘稠的火油頓時劇烈碰撞,軍陣帶起的妖風掃過,火勢頓時暴漲,剎那間一道火牆橫亘人前。
“他姥姥的,夏軍這是準備了多少陷阱。”
見着隊伍連番遭創,處在隊伍後方的趙尚不由破口罵道。
不待其繼續咒罵,關上箭雨再度襲來,正慌忙避火的墨卒混亂間被流矢射中,片刻時間便為黃泉添上數千陰魂。
眼見火牆勢頭不滅,關上箭雨一刻不停,趙尚不由趕忙下令全家停下。
可近十萬的大軍哪是圖上走卒,又豈是一個軍令便可停下。
命令遲滯的短暫時間,尚未燃盡的火牆便被橫七豎八的墨軍屍首悉數掩滅。
待到大軍不再混亂,火牆四下已是壘起齊膝屍堆。
眼睜睜看着數萬弟兄短短時間便命喪黃泉,一時之間,已然停下進軍步伐的墨軍士卒皆是腳步發軟,隊伍亦是不由自主的再度往後退去。
看着關外再次陷入混亂的墨人,眾將皆是大笑,卻唯有夏坤依舊冷着張臉,不帶絲毫情緒的對着身旁令兵喝道:
“傳令各陣自由射擊,刀盾手就位,準備接敵。”
“不許後退,後退者死!關牆就在眼前,衝殺上去,屠關!”
見前陣畏縮,軍心大有動搖潰散之勢,游弋在隊伍後方的前軍副將當即派出軍法衛隊於陣前斬殺近百逃兵。
雞已被殺,猴當后怕,好一番震懾,墨軍這才重新穩住隊伍陣腳,各隊軍吏亦是開始下令前進。
進是一死,退是一死,身處戰爭旋渦中的普通墨卒此時已無退路可選,眾人皆是憋着怒氣,高舉盾牌,咬緊牙關,和同袍一道提起雲梯便埋頭硬沖。
時間寸寸流逝,短暫的一陣衝鋒,墨軍最前的隊伍已然突進至關牆之下,眾人奮力將雲梯立起,隨即數人用力猛壓,這才將數近六丈長的雲梯狠狠砸到了城牆之上。
於三百丈的關牆而言,每多上一架雲梯,關下便會多出數十具亡魂,抬眼看去,密密麻麻的雲梯斜拉着被壓在關牆之上,當中屍首流淌的鮮血卻依然緩緩聚集,而後又被無數等待攀爬的士卒踐踏散去。
看着密密麻麻如蟑螂般從城外攀爬而上的墨人,楊桓頓覺頭皮發麻。自己雖然參加過幾次小規模邊境戰事,但烈度僅限於數百上千人的局面。
而今這般,近五萬人的攻城隊伍嗷嗷鬼叫着往上攀爬,自己都在心驚,更別提諸多從軍不久的軍卒,有怯戰欲逃者,不是被執法軍吏斬殺,便是被墨軍一槍挑下。
生死戰場,亦是修羅煉獄,唯志堅勇冠者能活。
“快,一起用力推出去。”
城牆之上,無數小隊分工明確。
有隊伍合力舉着特製的鐵叉推搡着搭在牆耳的雲梯,有隊伍舉盾掩護往樓下狂扔礌石,更有隊伍臨死之際抱着墨人飛撲而下。
“壯哉我大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