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精英夢

2019年4月中旬的一天，廬州城在經歷了最後一波倒春寒之後便漸漸暖和了起來，美好的春天終於來了。和煦的晚風從如琴湖南面吹來，夾帶着一股舒適的暖意和甜潤的花香，吹皺了靜寂的湖面，吹落了一樹樹的花瓣，一直吹進了岸北那棟公寓樓十一層亮燈的窗戶里。

悄無聲息，靜無止境。

晚風拂動着白色的紗簾，從屋裏傳出一陣陣海浪聲來……

“他是一位老人，獨自在灣流的一艘小船上打魚。如今，已經是第八十四天了，卻一條魚也沒打到……”

原來，是屋裏的藍牙音箱在播放有聲書《老人與海》。

西城派出所的檔案管理員季森宇正端坐在書桌前，雙手在枱燈下搗鼓着什麼。

季森宇今年二十五歲，膚色白凈，長相斯文。他身高將近一米八，但是體型瘦削，不夠健壯。公安大學畢業后一直在廬州城西城派出所的檔案科工作。據說，他之所以做了文職，是因為從小體質偏弱，體能一直有點跟不上。

他的屋裏到處是書籍和資料，卻在繁蕪中顯露出分明的條理。相片牆正中有一幅全家福，照片里季森宇家的男人們祖孫三輩都穿着公安制服，他們個個神情肅穆、身姿挺拔。而邊上的季森宇雖然也穿着制服，但卻好像借來的一樣毫無氣場。難怪他那當刑警的堂哥季森雷沒事就調侃他除了在基層派出所里碼文件盒之外還幹嗎？會不會打毛線或十字綉？對女孩又有沒有興趣等等……

總之，作為一名警察，季森宇顯得文弱有餘，強悍不足。

叮咚！

有聲書突然中斷，從音箱裏發出一聲刺耳的微信提示音。

由於聲音來的突然，驚的季森宇渾身一顫，右手握的鐵傢伙失手的戳在了左手大拇指上。血珠立即滲了出來，有道是十指連心，疼的他倒當即抽了一口涼氣，忙把大拇指吮進嘴裏來緩解疼痛。

落在桌上的鐵傢伙是把刻刀，原來季森宇在搞篆刻。不過，他刻的不是石料，而是在往一個手掌大小的柯南手辦底座上刻着什麼字。

疼痛隨即緩和了些，季森宇拿起手機，想知道這害自己見紅的災星到底是誰？

可是這一看不得了，手機亮屏后季森宇便瞬間凝固了，手還哆嗦一下下。其實，個性內向的季森宇的性取向並沒有什麼問題。這個能讓他心跳狂飆到二百五的女孩叫甄星寒，是季森宇上公安大學的同班同學，而她一直管季森宇叫兄弟。

事情，得從兩個月前的情人節說起。

話說終於當膩了兄弟的季森宇在季森雷的慫恿下買了禮物，訂了鮮花，不遠千里的給甄星寒來了個單刀赴會。季森雷信誓旦旦的說如此這般准能當場拿下，但是實際情況卻沒這麼順利。由於事發突然，甄星寒對季森宇的表白毫無心理準備。所以莫名驚詫的她當時既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只是糾結了一番才說自己需要考慮一下，要過一段時間才能給答覆。

於是，這一考慮就是兩個月，一直杳無音訊。

大概是由於春天到來，萬物萌動的緣故，季森宇終於按耐不住，不久前給甄星寒去了一封洋洋洒洒達萬言的電郵。郵件里他誠摯的表達了自己的愛慕之情並非心血來潮而是“蓄謀已久”，並且貫穿始終從未動搖。在信的結尾，他衷心的希望星寒能夠坦率指出自己的缺點，自己一定會為了她不畏艱難、追求卓越等等肺腑之言。

他當時覺得即便是鐵女人戴卓爾也會為自己所感動，

但是到了眼下——

季森宇看着甄星寒發來的這條11秒長的語音信息，他知道期待已久的判決終於到來了。他極度忐忑，他害怕自己的手指只要再摁下去一毫米，那麼11秒后的自己要麼會置身於快樂的天堂，要麼會墜入無盡的地獄。

ToBeorNottoBe！

所有的期待都在此時此刻轉化成了擔憂，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從他心頭止不住的向上翻湧……

“季森宇，你的信我看了……我，很感動，真的！我原本以為你只是心血來潮開個玩笑，沒想到，沒想到你竟然這麼認可我……但是，感動歸感動，我們都還年輕不是嗎？我們可以等事業發展好了再談感情也不遲啊，你說呢？所以，好好努力吧兄弟，我知道你很優秀，相信你一定能夠成為精英，加油！”

晴空霹靂，肝腸寸斷！

地獄到底什麼樣？

對於季森宇來說，地獄就是這11秒后的死寂。

季森宇的右手不自覺的抽搐了一下，手機落到了桌上，落在了那本他最喜歡的小說《老人與海》上。封面中那位孤身出海捕魚的老人迭亞哥正手持魚叉，刺向那條高高躍出海面，體重有一千五百磅重的大馬林魚。

凝視良久……

他的眼神竟然又漸漸的堅定了起來，就像那小說封面上的老人一樣。那是一本他讀過了不下十遍的小說，一個平淡無奇，可是又可以被稱為全世界最好、且沒有之一的故事。老人在孤身與大魚、與鯊魚群搏鬥的過程中，自己跟自己說話，讓抽筋的左手和右手重新成了可以信賴的朋友，他甚至和相互角力、又相互崇敬的獵物成了兄弟。

“一位老人能做到的，為什麼我不可以？”

季森宇如是的質問着自己，這一招就像強心劑一樣總是非常有效。

人可以被毀滅，但是絕不能被打敗！他用力的鼓了鼓腮幫、昂了昂下巴，抬手利落的拿起手辦蘸了蘸印油，咚的一下蓋在了小說《老人與海》的封面上。

手辦緩緩揭開，只見封面上印出了兩個清晰的紅字——

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