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時代列車
林海濤做了一個長長的夢,這個夢境長到無法醒來。
當然林海濤的名字也是在他醒來之後,那些自稱是他的父母以及親友告訴他的,而他不但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就連這些親友也是一個也不認識。
在長夢裏,林海濤進入一輛高鐵列車,車廂里沒有座位,所有的乘客像是參加一個西式餐會,大家端着酒杯站着閑聊。
這些人林海濤大多都認識,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認識林海濤。他就像是一個透明人從一個個話題組旁走過。
緩步前行,演員司機穿着一身皮衣正在勁舞,短小的皮上衣連肚臍也遮掩不住,手裏拿着仿真AK不停的擺動,每個POES都是一個點射動作,槍口隱隱瞄準着遠處的大帝。
司機周圍圍着幾十個男女,不停的鼓掌歡叫,像是大型演唱會的瘋狂粉絲,手裏還不時拋灑着鮮花和硬幣,他們的行為與年齡嚴重不符。
觀眾中有些人已經被別人拉着衣袖帶出了車廂,他們面色不悅,一臉的無奈。
再往上看,一個打着瞌睡的老人提着木架,上面掛滿了絲線,調動着下面的這一群人,好像操控着提線木偶。
林海濤的視線越過紛亂人群的頭頂,從車窗看不到車外的景色。車窗上、車頂上面塗滿各種塗鴉,有紅紅綠綠的K線,顯示着世界各地的各種經濟走勢。有各種熱點新聞,有熱播的影視,文字圖案內容紛亂繁雜,光怪陸離。
走到車廂的盡頭,林海峰看到車廂號碼印着紅色的2022。
推門進入下一個車廂,景象依然紛亂,只是人物和塗鴉的內容不同。
這一節車廂的編號是2021。
林海濤像是夢遊一般一路走了下去,世界太亂,他急着想要回家,卻找不到回家的路。每一節車廂長的好像走不到盡頭,而推開一扇門后又是相似的情景。
有無法證明也無法證偽的登月;有飛機幢樓,陰影里某人按下定向爆破的按鈕;也有洗衣粉引發的紛亂戰火;有經濟奇迹,也有經濟危機。世界太亂,他想下車。
走馬觀花的看着走着,心裏漸漸焦急起來,一個個車廂走過來,時間似乎已經停擺,可列車並沒有要停的意思,紛亂的車廂內卻連一絲聲音也沒有。
這種詭異讓林海濤越發的驚悚,他希望見到一個真正認識自己的人,能夠跟他聊上幾句。可所有的人都看不到他一樣,沒有一個人理會他。
而林海峰也清楚的知道,這些人都是新聞媒體上面的人,現實生活中,他一個也不認識。
直到有人呼喚“海濤”的時候,他才覺得自己的血液在蘇醒,大步的向前走去,抬眼掃了一眼紅色的編號1966,林海濤推開車門一步邁了出去。
身處站台的林海濤回頭望去,一輛綠皮車隆隆遠去,眨眼間消失在白色的蒸汽和黑色的煤煙中。
看到林海濤眼皮動了幾下,林母心情激動,輕推着林海濤的臂膀,不停的輕呼着“海濤。”
林海濤終於從長夢中醒來,睜眼看到一個面容姣好的中年女子搖晃着自己的臂膀,眼中含着晶瑩的淚水。
另一側一個高大英俊的男子握住自己的左手,一臉的熱切望着自己。
林海濤想要抽出被緊握的手,可是身體一絲力氣也提不起來,掙扎了幾下還是放棄。
不但這對男女他不認識,就連站在腳邊,手握鐵床欄杆的三個小毛頭他也是一個也不認識。
更糟糕的是,他連自己也不認識。
“你們是誰,我是誰,這是哪裏?”
聽到林海濤的問話,林母剛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揪緊了,一絲涼意從頭頂向下奔流一直滲透到腳尖,渾身的血液似乎也被冰凍。
她迅速抬頭望了老公一眼,從他的眼神里讀懂了:兒子可能是失憶了。
林玉山伸手握住老婆的手,面帶微笑的對林海濤說:“我們是你的阿爸阿媽,這三個都是你的細佬細妹,你叫林海濤,是我們的長子,這裏是香江伊麗莎白醫院。”
李海濤拚命搜索着記憶,不但一點也不記得眼前的人們,就連一絲的熟悉感也是沒有。
想的有些頭疼,林海濤閉上了雙眼,喃喃的說道:“我頭好痛,什麼也記不起來了。”說完睏倦襲來,慢慢的就睡了過去。
“不忙着想,你先睡吧。”耳邊的聲音縹緲無際,漸不可聞。
聞訊趕來的醫生護士看到林海濤睡著了,輕聲招呼着林家老小出了病房。
“李醫生,海濤的記憶能恢復嗎,他的樣子好擔心。”林母到了醫生辦公室便焦急的問了起來。
“現在看來,你兒子是失憶了,這是大腦受外力傷害后偶爾會發生的病變,目前我們還不清楚他失憶的是哪些部分,等他身體好些了才能進行測試。而且醫學上對失憶症還沒有治療手段,通常都是依靠病人自行恢復,這點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這可怎麼是好。”林母聞言眼淚又掉了下來。
“好了,海濤醒了已是萬幸,失憶慢慢會好的,你就不要傷心了。”林玉山輕聲安慰着。
“我是擔心萬一恢復不了記憶,海濤不認我們了,那可怎麼辦呀。”
“不會的,剛才我看他的眼神很是柔和,對我們沒有防範,就算沒有恢復,也會認我們的。”
就在父母與醫生溝通的時候,林江濤帶着弟弟妹妹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兄妹三人有一句沒一句討論着大哥的病情。
原本以為自己要代替大哥照顧弟弟妹妹的江濤也是鬆了一口氣,有大哥的日子才是好日子,有事不用自己頂着,一起惹禍了總是老大背鍋,背靠大樹好乘涼。
而老三林雪濤和小妹林夢珍是真心的高興,那個萬事有我的大哥又回來了。
“你們說,大佬要是不記得我們了,還能對我們好嗎。”林雪濤對大哥的失憶症也是很擔心的。
“不知道呀,也許睡一覺就都想起來了。我看電影裏就是這樣,突然就都想起來了。”江濤也是心懷僥倖。
“大佬一定會好的。”想到大哥的病,小妹眼淚瞬間溢滿眼眶,撲簌簌的掉了下來,愛哭的毛病比她老母還要嚴重。
“細妹別哭了,大佬沒事的,他最疼你了,誰都記不起來也會記得你的。”說著塞了一塊手帕給小妹夢珍。
林夢珍聞言展顏一笑,臉上還掛着淚花甚是可愛,小小年紀活脫一個美人坯子。
看到父母出了醫生辦公室,三個孩子都站了起來。
林父與醫生握手道謝后,帶着一家人來到住院部樓下,“老婆,你帶孩子們先回去,不用擔心,我在這裏守着,晚飯回去吃。”
“辛苦你了,其實海濤醒了我心裏輕鬆多了,你也別太擔心了,海濤一定會好的。”黃如凡看着有些憔悴的老公,心裏也是不忍,廠子裏本來就經營的不順利,兒子又出事故,他承擔了太多的壓力。
林父點了點頭,目送一家人離開醫院,轉身回到住院部大樓,他要看着林海濤再次醒來,不但要確認失憶的事情,也想知道林海濤受傷的真相,雖然從事故現場看就是一個普通交通事故。
下午5點林海濤再次醒來,吃了一碗白粥,簡單交談了幾句再次入睡。
林父心情沉重的走出醫院,乘出租車回到自家位於北角的騎樓。這座騎樓年久失修,樓面斑駁,塗料剝離,嵌滿了黑灰色的黴菌瘢痕。
現在唯一能確認的是林海濤確實是失憶了,對身邊的人和事忘得一乾二淨,僥倖的是所有的知識和技能都還記得,否則就真成了白痴。
林海濤等到林玉山走出病房就睜開了眼睛,昏迷了幾天,他也是睡夠了,但是並不想一直被盤問,只好裝睡。
仔細搜索着之前的記憶,該有的記憶完全消失了,父母弟妹,老師同學,七姑八姨一個也想不起來,只有列車上的記憶清晰無比,
讓人啼笑皆非的是,在夢境的列車上是沒人認識林海濤,而現實世界是林海濤遺忘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