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現實四
“在開始之前，”何星文轉過椅子，背對電腦，跟不存在實體的系統對話：“告訴我，這是你計劃中的一步嗎？”
“如果您是指在一切開始之前，我就已經計劃好了這一切的話，”系統一板一眼道：“我的回答是，不。”
何星文並沒有因為得到一個否定答案而放鬆，他的精神緊繃著——因為他即將要做的事情，也因為他們接下來的計劃。
系統非常理解他此刻的緊張：“這是眼下最好的選擇，但如果您不想這麼做的話，那您也可以不這麼做。”
“這一切取決於您的意志。”
“我不喜歡這句話。”何星文：“它讓人產生自由的錯覺。”
“還記得我之前獲得的規則嗎？”
系統接上話茬：“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自以為是其他一切的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隸，來自盧梭的《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與基礎》。”
“沒錯。”何星文揉了揉太陽穴：“沒有真正的自由。”
系統短暫停頓了幾秒：“事實上，不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
“我無意跟你探討哲學。”何星文中止了這個話題：“我很清楚，你說的沒錯。”
“這能讓視頻獲得更多關注，能讓我們獲得更多能量，能讓王國發展得更快……”何星文停頓了兩秒：“只要我們跟國家發生接觸。”
“事實上，跟他們接觸是無法避免的。”系統的理由簡單而又直接：“這是第一個全息遊戲，要求他們對此毫無反應，未免太不現實了。”
“這只是早晚或者說主動和被動的差別。”系統：“既然如此，掌握主動權，藉此獲得一點小小的幫助，我覺得更符合您的作風。”
確實如此，如果對象不是國家的話，何星文根本沒有猶豫的必要。
但問題就在於此，不是所有玩火的人都能全身而退，更何況這是足以燃燒一切的烈火。
“這些理由你已經說過一遍了。”何星文深吸了口氣：“不會被發現？”
“除非他們的科技足以超越我。”
“一個不傷害彼此利益的合作？”
“這取決於您，我支持您所有的決定。”系統：“但如果您需要我評價這個計劃的話，我必須得說，毫無疑問，這是雙贏。”
何星文緊繃的情緒不僅來源於計劃的對象，也來源於另一點——它從遊戲延伸到了現實。
這跟遊戲不一樣，他需要面對的是活生生的人，一個龐然大物的代表——當然，隔着網絡。
任何一點失誤，都有可能徹底改變他的人生。
當然，這個想法也足以說明，何星文到現在，依舊不清楚，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麼。
他的人生，早已被徹底改變。
在系統出現之時，在遊戲正式載入的時候，就已經不可避免的走向了另一條路。
在些許沉默后，系統打破了沉默：“事實上，您之前面對矮人時的表現，非常優秀。”
何星文：“那證明我是一個優秀的玩家。”
“單就您在遊戲裏的表現來說，您足以超越絕大多數國王。”
“現實和遊戲在某些時候，並沒有區別，不是嗎？”
“如果您能處理好遊戲裏的一切，那麼，您也能處理好現實里的一切。”
*
每一個特殊的日子，在最初都無比平凡。
邵明喝了口咖啡，閱讀電腦上的資料，
將信息匯總，尋找問題的答案。
“身份盜用事件”，也就是國王陛下登記在視頻網站的真實身份來自監察局這件事，由他負責。
當然，跟吳星不同，他調查的是，對方盜用身份的目的，以及對方是如何做到這一點，且沒有留下絲毫痕迹的。
紅客的報告，證明了這是一個超級黑客。
但既然他在網絡上出現過，那就總會留下痕迹，而邵明就在試圖找出對方遺留的痕迹。
截止到目前，他沒有任何收穫。
要麼他們從一開始就找錯了方向——或許對方獲取更改這些資料，並不是通過網絡。所以才能不留絲毫痕迹。
要麼對方跟他們使用的根本不是同一套計算機語言，不同的編碼方式導致了他們無法找到對方的痕迹。
邵明轉悠着這個想法，放下咖啡杯，最後看了眼電腦上看過無數遍的資料，起身去泡了杯咖啡。
等他重新回到電腦前時，他的檔案呈現在電腦桌面上，一旁用黑色字體批註了一句話。
“非常優秀的個人簡歷。”
邵明迅速做出了反應，伸手按下桌邊的緊急按鈕。
整幢樓的燈光整齊熄滅，機密文件區的網絡完全斷開，按完按鈕的下一秒，這台電腦成為了一座孤島，跟整個世界隔絕。
文字從電腦桌面浮現：“陷阱？”
“鑒於你過於強烈的表現欲，”邵明端起咖啡杯，朝屏幕示意了下：“你會來炫耀真是一點都不讓人意外。”
“過於強烈的表現欲？”
對方不急着結束對話，邵明就更不着急了，畢竟，他們比對方更需要時間，來定位對方的位置。
“只有這個理由能解釋你為什麼會發那些嘩眾取寵的視頻。”邵明喝了口咖啡道：“你希望獲得關注。”
“從某個角度來說，這個判斷很正確。”
邵明朝某個角落看了眼，繼續道：“既然你能進入我的電腦，那我想你應該看到了那些……我們關於你的分析報告？什麼感覺？”
文字不急不緩的浮現：“你在拖延時間。”
邵明微微一頓。
對方卻沒有繼續談論這一點，而是回答了他的問題：“沒什麼感覺。”
邵明放下咖啡杯：“你對自己在網絡領域的實力非常自信。”
“如果這是你拖延時間的話題，那我得說，它很難讓我燃起對話的興趣。”
具有一定的對話技巧，對自己過度自信，具有強烈的表現欲……邵明匯總着這些信息，勾勒相應的形象。
受過良好教育，具有優越的財富基礎，沒遇到過挫折……
“那不如我們來談談，你冒險出現在我們面前是為了什麼？”邵明繼續着對話：“為了證明你贏了我們？”
“當然不是。”文字慢吞吞的浮現，狂妄的絲毫不加掩飾：“更何況我不覺得這還需要證明。”
邵明為對方新增了標籤：年紀不大。
被現實打磨過的成年人，即使有着絕對優勢，在這種情況下，也會為自己留一點餘地——要知道，他可是在跟國家對話。
只有沒真正進入社會，對它毫無敬畏的年輕人，才會做到不留餘地。
“我覺得我們需要討論下，關於全息遊戲的推廣問題。”
邵明停頓了一秒，瞥了眼角落，沒得到相關何指令。
“我們不干涉正常的商業運作。”邵明謹慎道：“在符合法律的前提下。”
文字浮現的速度始終恆定，讓人產生一種面對着某個永不變化的存在的錯覺。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聯繫其他人，是嗎？”
角落裏的信號發生了變化。
邵明收回視線：“沒有見到實物之前，討論推廣毫無意義。”
“你們見到實物之後，我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注意你的言辭。”邵明：“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指控。”
“抱歉，我的意思是，雖然無法讓你們見到遊戲艙，但我可以用某些東西來證明，這不是一場嘩眾取寵的鬧劇。”
*
“所以，我們跟國王陛下達成了合作？”吳星很難掩飾自己的震驚。
邵明對此的用詞十分謹慎：“一個非常淺顯的初步合作。”
吳星清楚條例，也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他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所以，我的任務？”
“原定任務不變。”邵明將另一份資料遞給他：“只是多了一點額外任務。”
吳星飛快的翻閱了一遍資料：“引領觀眾的思路，維護良好的視頻氛圍，成為……”吳星停頓了下：“成為國王陛下的粉頭？”
“準確來說，那不叫粉頭，而是觀眾和他之間的橋樑。”
“國王陛下知道這一點嗎？”
“以他的計算機水平，如果他想知道的話，他總會知道的。”
“他沒意見？”
“如果他有意見，那他會聯繫我們的。”
吳星充分領悟了他話里的意思——他們沒有得到國王陛下的許可，但也沒收到對方的拒絕。
他合上資料，猶豫了兩秒：“所以，視頻的內容確實是全息遊戲？”
“目前還無法確定，”邵明看了他一眼：“但起碼我們能確定，這確實不是一場鬧劇。”
或者說，就算是一場鬧劇，也是一場由這個世界上絕無僅有的天才製造的鬧劇。
他所具有的天賦，足以讓人們原諒他所做的一切——包括他不留餘地的狂妄自大。
邵明站起身，跟吳星握了下手，朝門外走去。
這個淺顯的初步合作，涉及範圍非常的小。
相比對方所給出的東西而言，他們所要做的，不過是提高關於這些視頻的關注度，確保他能得到更多的關注。
毫無疑問，他的表現欲強烈到了病態的地步，這很難不讓他們擔憂對方的精神狀況。
邵明沒興趣去猜測對方是否真的憑藉一己之力完成了超越時代的科技產物。
但有一點毫無疑問，如果他因為精神狀態不佳而走向自我毀滅，那這將是人類社會的巨大損失。
所以，他們必須找到對方，在他自取滅亡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