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問
“夢?就問這個?”
“對,就問這個。”
“好吧,說到夢,我清晰的記得那種感覺,但始終形容不出,以我現在的詞彙量,我能說出的也就只是記得在血紅的天空下,到處都是紅色,那個紅色,我很喜歡,但無法在光譜上找到,那個紅色,不能稱之為顏色,它是光,光源,它散發著……”
“喂喂,講什麼呢!”
“抱歉,抱歉,那天,分不清是白天啊還是黑夜,我的眼中着能見到紅色的光芒,在紅光中我張開了眼睛。”
“等等,你說你沒有張開眼睛看到了紅光?”
“對,很紅,很紅。”
“天吶,你繼續。”
“我張開了眼睛,感到一股熱氣從臉邊擦過,我試着用手將我的身體撐起,但我做不到,我放棄了,因為我感受不到我的四肢,我停頓了幾分鐘,緩緩的轉動我的身體,望向了血紅的天空,我看到天上有一個女人的影子,那個女人嘴邊一直嘀咕着什麼,然後她發現了我,她的視線是那麼熾熱,是那麼危險,你知道嗎?那真是美極了,那柔順的長發,在空中隨風舞動,眼睛……眼睛我記得是雙眼皮,很大,瞳孔是紅色的,鼻子,嘴,還有形狀剛好的臉,簡直是配套的,成魚落雁,碧玉羞花,有過之而無不及,身體……好像穿的是冬天的毛衣,在大夏天穿什麼毛衣呢?你說是吧。”
“夏天?你不是說記不着時間嗎?”
“確實,但身邊很臭,即使是在夢中也感覺很臭,所以我認為那是夏天,對,就是夏天的田邊污水晒乾了的臭味。”
“你確定?難道不是……”
“停停,你說他說呀,你繼續。”
“好的,那個女人在夏天穿着毛衣,身材很對胃口
“……”
“住嘴,說什麼呢?跳過女人。”
“好的,然後,我就看向四周,四周全是水,紅色粘稠的水,還有一些和我一樣的人都躺在那裏,望向天空,比人更遠的地方就是房子,房子與其說是房子,不如說是大廈,很高,很高,但可惜的是都是壞的,要麼是攔腰斬斷,要麼是整個倒塌,我眼睛看到的地方一片狼藉,哦!對,我周圍的人還有殘疾人,那是我第一次見,有的人沒了胳膊,有的人沒了腿,還有的人發育不良,只有上半身,下半身萎縮,就像是腸子流出來的陰影一樣。”仙草望向那兩人,挺住了話語。
審核的兩人乘着這個空檔,咽了咽口水,轉過頭,四目相對,沉默着。
“怎麼了嗎?”
“沒事,沒事,你繼續。”
“哦,對了,在天空中的女人我記得好像飛到了我的跟前,對我笑,然後就沒有了。”
“真的?”
“真的。”
“那好,你通過了去樓下排隊準備登記。”審核人將筆錄裝進一個黑色的紙袋中,蓋上了印章。
仙草疑惑着,拿着黑色的袋子走出了門外。“對了,你等會直接插隊,把這個袋子交給他們,他們會解釋的。”
仙草聽聲,向後看去,審核的兩人,露出了驚悚的笑臉,散發著寒氣。
“你沒事吧?”仙草微微低下了腰。
“沒事沒事。”那兩人還在笑着,恐怖的表情直到仙草掩上了門,都沒能減弱半分。
仙草打了個寒戰,兩步走到陽台邊,看向樓下稀稀疏疏的人群,哀嘆着:“這麼好的一天,可惜了,哎,為什麼會遇上那種審核員。
”
哀嘆着,哀嘆着,
“要是從這裏跳下去會怎樣呢?”仙草疑惑着,“不行,不行,絕對不行,我的新生活才剛開始,就算有投胎這一說,萬一又在貧民窟的話……”
仙草閉上了雙眼,背靠着陽台的護欄,“貧民窟的生活可不好過。”
他垂下了頭,長嘆一口氣,“但,要是城裏人都是這樣,那還是算了吧。”
起身欲走的仙草,頓了一頓,突然調轉腳步:“別!”
震蕩的喊叫聲,在環形的走廊里回蕩,仙草拚命向著前面奔跑——他想拯救站在護欄上的女人。
滴答,滴答,時鐘的秒針,跳動着,欄杆上的女人附和着,身體做出優美的跳水動作,
她向上躍起,紛飛的秀髮在空中起舞,她的一切都掙脫了束縛,沒有了引力,沒有了阻力,有的只是緩慢跳動的時針,和咚咚作響的心臟。
在心臟超負荷的工作下,五感隨之加強,仙草得以清楚的看清,一呼一吸間的美妙。
他清楚的看到了女人的真容,美的出奇。
俊秀的五官,每一個都那麼的優秀,不管回憶幾遍始終在腦海中明晰。
整張臉,散發著無與倫比的凄清感,是那麼的悲傷,那麼的美麗,雖沒見過西施,但硬要比的話,“不及半分”。
感覺,不,就算是美貌女神的彎彎小嘴,也比不上那一瞬的永恆,她的笑臉,簡直是被黃金分割率分割,經由各國著名工匠慢慢修改的那樣,那樣的完美,那樣的憂傷。
嘴角淡淡的笑,衍生到殷紅的臉蛋,騰飛到輕閉着的雙眼,和那長長的睫毛映襯,襯托出眼角閃着耀光的淚點的重量,
重,太重了,重到順着光滑的臉蛋,向下滑落,重到,連引力都逃脫不了,堪堪落下,
重到,僅能在臉上留下淚痕,染紅眼角。
淚飛到了空中,視線跟隨着來到了半空。
飄揚的衣服,顯出那女人勾人的線條,每一條褶皺,都賦予了生命,它們在舞動,在慶賀,在悲傷,在哭泣。
曲線太過與順滑了一下就滑到了細長的腿腳上。
Q彈的皮膚籠罩着柔軟的血肉,從骨頭裏溢出的粉嫩,在陽光的浸染下顯得格外,溫暖,溫暖的看不出悲傷,溫暖的體會不了她現在的心情,僅僅,僅僅只是對世界的厭倦嗎?
還是……還是什麼讓她從塗著綠漆的欄杆上跳下?
她沒有說出口,還是一瞬間說不出口?不知道,不知道。
時間,沒有停止,腳步沒有停止,心跳沒有停止,
所以,地心引力終究是將她牢牢的攥在了手裏,
她開始下落,仙草沒能趕上,
因為,就在轉角,他撞到了一個着急的人,和所有美少女漫畫一樣,散落,飛舞的紙張,和叫疼的兩人,一切都是那麼完美,但時間錯了,仙草錯過了,少女錯過了。
“你幹什麼啊!”被撞倒的少女喊叫着,“你知道我是誰嗎?大膽!”
仙草被驚嚇住了,思緒飛到了空中,但一瞬,他回來了,控制着搖晃的身軀,試圖抓住女人的一絲氣息,他抓不到,竭力的仙草趴在欄杆上,舒了一口氣。
女人,被樓下的人拉住了手腕,也許,對女人來說,手臂的骨折,和愛人的出現會麻木掉死的期望吧。
仙草笑了笑,扶起了在一邊懵逼的少女。
“你,你……你幹嘛。”
少女抗拒着,抬手就要打向仙草散着熱氣的面龐。
“抱歉我失禮了。”
仙草放開了手,起身,向後退出一小步,將身體以一個極其優雅有度的角度,彎曲,伸出了冒着細汗的手,
“我的名字是仙草,抱歉撞到了你。”
少女頓感錯愕,轉過頭,緩緩起身,“誰會接受你這平民都禮儀啊,簡直就是對我的侮辱。”
少女,撿起了地上散落的紙張,快步逃離了現場,只留下感傷的仙草在風中凌亂。
仙草望向欄杆,站了上去。
滴答,滴答,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時針沒有停止轉動,少女在驚愕中奔向欄杆上的少年,少女,感嘆着,多麼美麗啊,多麼具有力量啊!少女沉淪了,但她知道,她不能停止自己的腳步,只要慢了一步,少年就會被引力的巨爪抓住。
滴答,滴答……在變緩的時間中,她看的那麼清楚……
滴答,滴答,少女沒有抓住少年的手臂,
她攤倒在欄杆上,她不敢向下望去,
她悲痛着生命的流逝,惋惜着,生命的脆弱。
快速向樓下奔去。
奔走中。
少女深深的感受到了少男的目光,感受到了少年在自己身上移不開的目光。
樓梯口少女看着仙草,看着撣着身上的灰塵的仙草。
仙草回頭看見了少女。
少女有些生氣,犀利的目光透露着屈辱的不甘,那不甘,在棕色的瞳孔之中發酵,散發出讓人流連的香氣,微微抽搐的嘴角,也被那氣息浸染,即使嘴角不斷地向下,體現出憤恨,但那和少女所表現出的憐愛感,越是對比就越是興盛,可愛的坐姿,過膝的長襪,吹彈可破的肌膚,一呼一吸間都是那麼的美麗。
少女停下了腳步,整理起了亂蓬蓬的雙馬尾,緩緩取下束縛頭髮的橡皮筋”
少女看着仙草的一舉一動,用快哭的哽咽的聲線說:“我叫瑪利亞,凱瑞.瑪利亞。”微微顫抖的聲線是那樣的惹人憐愛,喜歡太喜歡了。
“那再見,瑪利亞小姐。”仙草緩緩向樓上躲閃,他感覺到了不妙的氣息,“失陪。”
仙草剛上樓,一個沉悶的腳步聲便在樓下踢踏。
“好險好險。”仙草鬆了口氣,插進了大排長龍的隊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