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111
誰也不會覺得丐幫和金錢幫的相爭完全出自人為,更不會有人想到這兩方看起來如火如荼的南北對峙,實際上幾乎沒造成過傷亡。
但如今的江湖在衡山之亂后風平浪靜了太久,各門各派都隕落了太多支柱人物的影響下,只需要稍加推波助瀾,便能讓人覺得,這兩方的交鋒有席捲江湖之勢。
倒是有人看出來,這種被行游商人俠士口口相傳后,好像隨時都會讓江湖格局發生大變化的大爭端,其實好像有點雷聲大,雨點小的意思——
比如說現在坐在茶館內的天機老人,就覺得有點這種感覺。
他為人低調卻武功不低,更是對江湖局勢很有自己的想法。
他在茶館的一個角落做了下來,像是個最尋常不過的小老頭一樣點着了一根旱煙,一邊抽一邊聽着旁邊人對這兩方江湖爭鬥的評說。
這些消息來得太快,好像前幾日還談論的是快活王這個崛起在西北關外的人為何要對自己麾下的酒使發出通緝,今日就已經話題完全被取代了。
可仔細想來,在中原地界這也不算太奇怪。
快活王到底人在關外,以天機老人的消息渠道不難探聽到,對方最遠也不過是入關內到了蘭州地界而已。
確實不如丐幫和金錢幫這種與他們休戚相關的勢力爭鬥,來得有討論的價值。
若是現在有人說出快活王就是傳聞死在衡山之亂中的柴玉關,說不定還能取代掉這個消息。
「都說十三年武林必有大亂,可這才九年而已。」他聽到旁邊那桌有人說道。
坐在他對面的人一聽這話就笑了出來,「十三年這種說法也不是個定數,否則豈不是有月圓月缺的規律了,九年差也差不多,總歸就是個循環。」
「不過說到武林之亂,仁義莊建立在當年災劫之後,本就是白道為遏制黑/道勢力而成,金錢幫……」這人冷笑了聲說道,「金錢幫咄咄逼人,分明不是正道,兄台可聽聞仁義莊有出手的意思?」
天機老人一邊就淺酌着店家送來的薄酒,一邊邊聽邊搖頭。
金錢幫是不是正道這種事情,可不是他們行事是否太過張揚來決定的,要他說上官金虹此人倒當真是個人物。
何況金錢幫崛起是快,但伴隨名聲而來的四方來投之中,據他所知,還並不曾收容過掛在仁義莊懸賞花紅名單上的人。
「上官金虹老奸巨猾,根本不讓人抓住他的把柄。」另一人回答道,「仁義莊沒有對他們出手,或者雇傭與仁義莊有合作關係的高手出手的理由,只能以白道相爭,黑/道得利這樣的借口居中調停。」
「但左長老這個人為人敦厚,願意接受仁義莊的主持大局,免得重蹈當年覆轍,上官金虹這個不知道從哪裏發了筆橫財的小人,卻當真不愧是個暴發戶——」
「他聲稱誰若想要讓他收手,那便先打贏了他再說,這江湖上是按照本事來爭話語權的。」
有個青年俠士聽到這話忍不住說了句,「他要這麼說也沒什麼毛病,難道還比誰更會裝場面不成?」
聽聞有人在此時還在為上官金虹說話,那個先前就不大看得起金錢幫的便朝着他怒目而視,卻發覺對方拎着個藥箱,還是個大夫。
江湖上一向以來最不能得罪的人,大夫自然是榜上有名的,畢竟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哪一天求醫問葯問到他們頭上去。
天機老人覺得這場景頗有意思。
那火冒三丈的傢伙又憋着火氣坐了下來。
「行了行了,別跟他一般計較。」與他同桌的朋友勸道。
「上官金虹倒當真不愧是有底氣用短兵出手的,」另一桌的一位年輕俠士說道,天機老人留意到對方的身上帶着華山派的標記,自然有這個出聲的底氣,「仁義莊的冷三爺和受邀一道前去的花四姑以及雄獅喬五,外加上天龍寺天法大師一道前去,紛紛敗在了上官金虹的手上。」
也正是因為這一輸,才讓上官金虹越發有了繼續對峙的底氣。
這位俠士沒說的是,這幾人敗退之後,青城玄都觀的斷虹道長也試着去挑戰上官金虹了。
不過他這個人雖然位列江湖七大高手的行列,卻時常會用出點讓人覺得不齒的陰招。
按照天機老人所聽聞的是,斷虹道長放話出來為了不讓上官金虹輸得太過難看,這約戰就不放在明面上比了。
更是揚言他這個斷虹的名頭也正是上官金虹的剋星,給上官金虹一點薄面。
但這麼說是一回事,真打起來就是另一回事,上官金虹的武功,要天機老人看來再過上幾年,自己或許就不是他的對手了,斷虹子這些年來武功荒廢了不少,哪有可能能靠着這點虛招來取勝。
上官金虹反正是沒給他留面子的,乾脆利落地就把斷虹子掛到了城牆上,甚至找來了此前敗在斷虹子手裏的苦主,一道聲討此人的小人行徑。
斷虹子的名聲算是徹底被上官金虹利落的反擊給毀了。
這話說出來也是個正道醜聞,所以那人才沒提。
而更清楚明白的無疑是在斷虹子輸掉之後,有這個與上官金虹叫板底氣的人也就更少了。
「若非如此,仁義莊也不必去請北斗居的主人出手了。」有人嘆了口氣說道。
在接連幾位武林名宿敗退後,江湖中再如何覺得北斗居主人行事也不免偏激,更是個女流之輩,也得接受對方出手或許才當真有幾分勝算。
江湖七大高手之中的玉面瑤琴神劍手徐若愚如今正在她的麾下,洛陽城中的鐵面溫侯更是直白地敗在她手上。
洛陽周遭因為她的緣故而遭難的劫匪勢力的老巢,留下的劍痕之深,讓人即便甚少見到這位北斗居主人的真面目,也知道她確實有制衡上官金虹的本事。
「可惜北斗居主人當日這以形似迷夢攝心大法的本事,讓那些人在歐陽喜的地盤上自裁,這等手段……誰知道會不會是下一個王雲夢。」先前出聲的人又繼續說道。
「這話說的可不必這麼死。」聽到這裏天機老人慢吞吞地插了句話,「閣下若是不知道北斗居這半年來在洛陽收容了多少生活艱難的孤兒寡母,又與仁義莊達成協定后出手平亂救助了多少人,最好還是不要妄加評判。」
這也是為何他明明看出了金錢幫和丐幫的交手之中另有玄機,也並未說出來。
他這話一出這茶館內頓時安靜了不少。
但也不全然是因為他的話,因為正在此時,茶館中人都聽到了一陣奔馬之聲。
長街之上奔馬難免讓人覺得容易代表混亂和破壞,可這過分整齊劃一的馬步步調,只讓人覺得有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正在朝着此地而來。
即便是身在茶館之中,都能夠感覺到隨着震顫之聲而來的桌上茶具的顫動。
先前那個對金錢幫意見很大的傢伙,剛想問出聲到底是什麼情況,便從窗口看到了一片雪色。
那是一件件隨着奔馬馳行翻動的雪色風氅,而這些騎士騎着的馬也是雪白的,騎裝則是黑白二色。
等人到了近處了,他才發覺這些策馬而來的騎士赫然都是女子,可她們這一行的訓練有素絕不在任何的騎兵衛隊之下。
在她們面容上籠罩着的肅殺之氣,讓人毫不懷疑她們有沒有經歷過實戰,或許是曾經跟馬賊交過手,或許是曾經殺過悍匪。
現在這些殺戮的經歷沒有在她們的白披白馬上留下一點痕迹,只讓她們這異常整齊的隊伍穿街而過的時候,讓人不由生出一種被馬蹄震蕩之聲所震懾的恐懼。
這絕不是一支用來充場面的儀仗隊伍!
天機老人這些年來走南闖北見過不少人,更是深知這些騎士在馬背一側掛着的短弓都處在隨時可以出手的狀態,而他更不會忽略掉這些姑娘的護腕上都還帶着一發□□。
好一支隊伍!
誰又會想到這樣的一支隊伍,是由曾經洛陽城中的白雲牧女,以及後來跟着白飛飛一道投靠北斗居的人組成的。
更是在這樣短的時間內,雖還未曾徹底掌握馬上的用戟技巧,但已經足夠在此時成為一道呼嘯而過的卷雪之風。
在那騎兵隊伍之後跟着一輛馬車,馬車的車輪聲響或許是唯一在馬蹄聲動之中的特殊聲音。
這輛馬車的形制並不如何華麗,可當有這樣的隊伍開道的時候,卻顯然並不需要有多少裝飾,就已經足夠被人重視。
更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這輛馬車上彷彿蟄伏着一道異常可怕的氣息,就像是一隻隨時會擇人而噬的野獸。
茶館中方才的交談,直到這一行人徹底消失在了遠處的時候才重新響起。
「那是……」
「那就是北斗居的隊伍。」天機老人回答道,剛才那輛馬車上勾勒出的也正是北斗居的標記。
霍凌霄一改之前的低調行事,招搖過市確實讓人有些意外,可一想到她此番是來做什麼的,又好像不奇怪了。
要勸架自然要有這個震懾的本事!
風雲驚動之中,正是她展露手腕的時候,若只是孤身一人一劍,總歸少了幾分震懾力,如今卻不由人不重視這樣的一支勢力。
騎兵隊伍並沒有在此地停留,而是有若一道寒潮一般繼續往東行去。
天機老人留意到,方才還對北斗居偏激行事有所異議的人現在也閉了嘴。
這位霍凌霄霍姑娘——
或許不日之內就能讓人改個稱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