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姑娘看起來不是本地人？」陸小鳳看着那兩片晃來晃去的遮簾，笑着問道。
小七收回看着花滿樓的視線，笑吟吟地看向他，聲音里是任誰都聽得出的活力與歡喜：「你說對啦，我之前一直在域外生活，上個月才來江南。這裏果然就像母親說得那樣，是全世界最美的地方呢。」
陸小鳳不可遏制地起了好奇心，身份成謎的女子，面貌似乎迥異與漢家女兒，自稱來自域外，卻說了一口流利的漢話，就是那些在大明經營多年的西域商人說得都不比她更順暢。
前後矛盾的地方太多，有些難以自圓其說，就連數米外靜靜站立的花滿樓聽到她的話，搖扇的動作也不由慢了幾分。
若是以往，陸小鳳說不定轉身就走，他雖然喜歡漂亮姑娘，但這樣一個明顯處處昭顯着麻煩的女人，他向來是避之不及的，何況長得漂不漂亮的他也沒見過。
但對眼前這個陌生的姑娘，莫名的，他卻很難升起防備。
或許是耳畔聽到的稚嫩不做作的清亮嗓音，或許是對方身上不同於江湖女子的天真氣息，讓他對這個素不相識的女子，天然地報了幾分好感。
陸小鳳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被帷帽遮得半點不露的人，眼裏暗含打量與探究：「姑娘若不說，我定以為你是個土生土長的漢人。」
一隻素白的手掀開帷帽，露出一張枝頭凝露般可愛純澈的笑臉。
「又聽到一個誇我漢話說得好的人，每次聽到大家的誇讚，都會讓我覺得今天也是超級幸運的一天呢。」她將阻礙視線的帽子摘下，淺金的發和灰藍的瞳一覽無餘地暴露在所有人眼中。
此處行人稀疏，儘管如此，這幅與漢人截然不同的樣貌，還是為她帶來許多注目禮，更有甚者路過後又倒回來，乾脆站在附近仔細打量。
少女對這樣的狀況顯然不太適應，璀璨的亮晶晶的眸子裏肉眼可見盛滿了窘迫與羞澀，不安的視線在駐足圍觀的人身上飛快掃過，此起彼伏的咳嗽聲接連響起，肆無忌憚地流連在身上的目光瞬間少了許多。
花滿樓敏銳地察覺到周遭的異樣，他上前幾步，站在陸小鳳旁邊，臉上的笑從容溫和：「剛才似乎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小七抓着帷帽，為難地看着陸小鳳，又帶了些疑惑地看着花滿樓，咬了咬唇，神色間有幾許擔憂：「我的樣子……沒有嚇到你吧？」
陸小鳳收起臉上的驚嘆，哈哈一笑：「你的確嚇到我了。」
「那……我還是把帽子帶上好了……」她失落地垂頭，明亮的灰藍色瞳孔都黯淡了幾分。
「這麼可愛明媚的一張臉，因為別人多看幾眼，就讓它藏在帷帽下不見天日，豈不可惜。」陸小鳳搖頭嘆息，「本以為只是個普通漂亮的姑娘，結果比我想像中遠盛十倍，怎能不令人驚嚇。」
「噗——」少女被逗得忍俊不止，淺色的瞳孔里印着夕陽暖色的餘暉，以及亮晶晶的璀璨動人的笑意，看了就讓人喜愛不已。
花滿樓從二人對話中摸索出方才的大致情況，隨即又聽到好友不着調的陳詞濫調，心裏好笑無奈之餘，卻也沒有出聲打擾他們。
陸小鳳突然哎呀一聲，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
他挑着眉笑眯眯說道：「說了這麼長時間，居然連名字都不知道，我是陸小鳳，四條眉毛的陸小鳳，敢問姑娘芳名？」
小七從這話里聽出來他的驕傲，他說他是陸小鳳，而不是他叫陸小鳳，就好像天下人人都應該認識他似的。
雖然自信得過分，卻不讓人討厭，若是換成其他人來說，估計多少沾點油膩。
肩上裹着大紅披風，笑容俊美得意，這幅意氣風發的抖擻模樣，活像個逢人就展示羽毛的小公雞。
小七笑得彎了彎眼睛：「我叫芭芭拉，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啦，不過這裏很多人叫着都不習慣，每次見了我都叫我八姑娘八小姐，其實這樣聽起來更奇怪了是不是？」
陸小鳳念叨了兩遍這個拗口的名字，煞有介事地說道：「還是八姑娘叫着更順口些。」
很快，談話的對象就轉到了場上始終沒說話的人身上。
「這位公子是……？」
小七不確定地看了眼花滿樓，又看着陸小鳳，以眼神詢問。
即使認識也要裝作不認識，至於怎麼演，她早就爐火純青了。公司里每個員工都是演戲的一把好手，她這個日常跑龍套的也不例外。
花滿樓將視線轉向說話的地方，微微一笑，風姿湛然：「在下花滿樓。」
「我知道你。」小七會心一笑，「我這些天可沒少聽街坊鄰居們說起你。」
「哦？都怎麼說花滿樓的，是不是說他很有錢？」陸小鳳十分感興趣地看着她，花滿樓也同樣微笑着看向她。
「是有說過，不過這不是重點。」金髮少女看着面前目盲的年輕公子，笑容清澈明媚，眼眸比林中的小鹿還要明亮，「他們說你心腸很好，經常照顧他們的生意，不時還會接濟一下生活貧苦的人，看得出來，大家都很喜歡你呢。」
任務目標是花滿樓可就太棒了，聖父類大善人，脾氣好，性格好，跟他相處完全不用愁，不用一南一北跑着去找那兩個大殺神，不用熱臉貼冷屁股。
雖然看小說的時候更喜歡冰山劍神這一類，但哪個社畜不希望合作夥伴是溫柔美人，現實里誰喜歡成天面對一個時不時冒冷氣冷冰冰不愛說話的人。
花滿樓微微一怔，隨即搖頭失笑，似是對自己做這些很不以為意。
「順手為之罷了，當不得他們如此惦念。」
「對你來說只是動動手指頭的事，對旁人來說可能就是救命稻草。」小七認真地看着他，即使他看不見，隨即，她又笑了笑，「看着有人在自己的幫助下重新振作起來，不為別的，只是聽着那一聲聲道謝，還有他們臉上洋溢的笑容，對於幫助他們的人而言，就是最大的欣慰了吧。」
花滿樓輕笑點頭：「你說得不錯，我做那些只是出自本心，從未想過因此獲得什麼，若是能得到幾句友鄰們衷心的感謝，對我而言就已足夠了。」
少女的笑容更燦爛了些，淺色的發和淺色的瞳孔，雪白的肌膚白色的衣裙，渾身上下找不到一點深一些的顏色，讓人很難不去懷疑，是不是天邊的雲彩成了精，否則怎麼會如此溫軟純凈。
「我明白的，只要看見大家臉上的笑容，付出便是很快樂的事。」
突然，那雙水潤的眸子裏多了些慌張，精緻白皙得看不見任何瑕疵的臉上浮上一絲薄紅，臉上莫名多了些羞澀與尷尬，雙手不自在地纏在一起攪來攪去，頭顱低垂，再也不敢看眼前的青年一眼。
「啊——對不起，剛認識就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我只是、我只是覺得花公子讓我感覺很親切，跟你聊天讓人很舒服，所以才、才說了這麼多奇怪的話......」
她咬着下唇，偷偷抬眼看了眼有些怔怔的青年，清純可愛的臉蛋看上去尷尬得要命。
對方沒有說話，她只能繼續結結巴巴地解釋：「因為花公子做這些事，還有聽其他人說起過的一些其他消息，讓我感覺好像看到了另一個自己......所以聽到花公子這麼說，心裏便覺得十分開心，一時沒忍住就嘮叨了這麼多......」
花滿樓看不見，陸小鳳卻是看得見的。
他知道她要表達的意思，此時卻有些惡劣得想逗逗她，想看看那雙小兔子一樣的眼睛羞澀到極致時，會不會真的哭出來。
陸小鳳扯起嘴角，壞心眼地笑道：「你方才這番大膽的言論，不管換了誰來聽，都只會得出一個結論。」
少女的臉上滿是茫然：「什麼結論？」
「陸兄！」花滿樓不贊同地看着他，想要阻止他開口。
陸小鳳的屁股一翹，他就知道對方要放什麼屁。這些話只有他兩在場時說說便罷了，但這會有位姑娘在，還是個純稚柔善得如同白兔般的可愛姑娘，他實在不忍心讓她陷入那般尷尬為難的境地。
「那當然是......」拖着長長的調子，吸引了足夠的注目后，陸小鳳才看好戲般慢悠悠說道，「當然是你愛慕他，你在對他示好。」
緊接着，他如願以償地看到那張精緻可愛的臉蛋上肉眼可見地迅速變紅，雙眼睜得溜圓，裏面寫滿了「你胡說不是這樣的我才沒這麼想你誤會我了」等等，看得陸小鳳幾乎要憋不住笑。
不等她再次解釋，花滿樓體貼地開口：「陸兄，芭芭拉姑娘不是那個意思，莫要胡說八道損人清譽了。」
接着，他側過身來，無神的雙眼看着她的方向，笑容溫柔和煦：「芭芭拉姑娘不必為此介懷，你所說便是在下所想，如你所言，幫助他人的過程，的確是能讓人感到愉快的事。但跟芭芭拉姑娘比起來，在下做的不過九牛一毛，遠不及姑娘為百姓做的那些善事。」
「你也知道我？」小七愣了愣，隨即又笑起來，「原來已經有這麼多人知道我了嗎？」
「那可太多了。」陸小鳳打趣的聲音自一旁傳來，「這裏有幾個人不知，城裏來了個醫術高明的異域女子，經常免費替窮苦人家看病，有時還倒貼葯錢，都說這世上沒有比你更傻的大夫了。」
小七莞爾一笑，沒有辯駁說她傻這句。她又看向眼前的青年，看進那雙溫和含笑卻沒有一絲光的眼裏。
翩翩公子，溫其如玉，可惜卻是個瞎子。
「花公子，你是個好人，好人不該一輩子活在黑暗裏。」她認真地看着他，臉上是再也認真不過的誠懇，「讓我來為你治眼睛吧，我相信我可以做到的。」
這番豪言壯語並沒有讓兩人有多激動，或許在他們看來，這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女孩急切地想要做點什麼，儘管結果不會盡如人意，但他們不會打擊這份赤誠的善意。
花滿樓只是微微一笑，說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