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第 176 章

第176章 第 176 章

晚間阿飛帶消息回來。

「來往的客人比起前幾日並沒有增加,反倒還少了點,也沒有一看就很富貴的大人物進去過。至於那裏的掌柜……」阿飛邊說邊回憶着,「我看見他的時候,發現他的氣色似乎很不好,臉色十分難看,店裏的夥計只是犯了點小錯,便被他足足罵了半個時辰,我隔着老遠都能聽得見。」

凝光微微一笑:「所以,這次你的分析是?」

阿飛知道,這是要考他了。他振作精神,聚精會神說道:「榮盛玉器行連同保定其他幾個玉器商人不知被誰所騙,買進大批璞石原料,誰想他們切開原料后發現,這批料大多是廢料。商人們虧了大錢,又不甘心銀子就這樣打了水漂,所以才會故意放出風聲吸引其他商人將他們手裏的存貨買走。然而情況卻不似他們所想的,手裏的廢料沒人買,心中焦急,脾氣才會一日差過一日。」

凝光挑着眉毛撫掌誇獎道:「你跟着我學習不過一個多月,便已有了這番見識,可見你是個有慧根的人。」

誇獎的話無論聽多少遍,阿飛都沒辦法坦然自若地接受。

他紅着臉低頭道:「我、我沒做什麼,這都是你引導我說出來的。」

凝光不跟他爭這個,笑着繼續問道:「那你再說說,為何這些商人手中的廢料會賣不出去?」

阿飛怔了怔:「因為,沒人買?」

「為什麼會沒人買?」

「……」阿飛猶豫半晌,才不確定地回道,「因為其他商人也看出來這是個陷阱了?」

「這只是小部分原因。」凝光慢條斯理道,「商人終究只是商人,一門心思做生意,沒有幾個像我這般消息靈通,又願意費這麼大周章,將所有疑點一一打探清楚的。」

阿飛不解:「那還有什麼?」

凝光笑了笑:「再簡單不過的一個道理,上當受騙的商人們高價買進假料,因為已經損失了大筆銀子,所以即便想找人接手,也不願降價處理,他們仍抱着能多回一兩是一兩的念頭,而其他商人一盤算,花大價錢買進籽料,再做成加工品賣出去,二者之間已經不剩多少利潤,何況到底能不能出玉都不好說,自然就不想冒這個險。」

「原來如此。」阿飛恍然大悟,「所以才會一直拖到今天都沒辦法出手?那若是他們想通了,願意降價賣了,是不是就能挽回一部分損失?」

凝光搖頭:「來不及了,他們先前要價太高,突然降價那麼多,邏輯上說不過去,生意人沒幾個是傻子,不會有人看不出這其中的問題。」

頓了頓,她繼續說道:「對物慾的貪婪和急躁,對現實情況的無法掌控與失衡,這些都會為往後埋下禍根,最終釀成足以悔掉腸子的苦藥。」

阿飛哦了一聲:「那我們不管了嗎?」

他到底還年紀小,心腸還不夠硬,雖然覺得這些人用廢料騙人,但想到他們也是受害者,一時又覺得有些可憐。

凝光看着他意味深長地緩緩說道:「你以後見得多了就會知道,在生意場上,這不過是經常會碰見的小場面。用假貨騙人固然可惡,但自己本事不夠,又識貨不清,被騙了也只能說命中該有一劫,怨不得旁人。」

緊接着,她突然變了臉色,方才還悠然從容的雙眼中多了些凝重,自言自語般低聲說道:「我只擔心,金錢幫這次也買了不少籽料,他們可不像那些商人一樣好對付。等上官金虹知道自己受了騙,為此損失了一大筆銀子,不知該鬧出什麼動靜呢,但願這幾人沒有蠢得騙到金錢幫頭上去才好……」

金錢幫行事霸道,手段毒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們會像普通人一樣找上門去退錢嗎?不,他們只會殺了對方全家。

她的擔心說遲了,因為第二天,就有消息傳來,城東一家商戶被殺了十來人,家中幾位主子,有一點地位的僕人,全被當場殺了個乾淨,甚至連三歲孩童都不放過。

金錢幫如此猖狂,屢屢犯下命案,至今沒有官府來捉拿,自然是因為朝中有人,也是上官金虹崛起至今,所殺的要麼是與之有厲害關係的江湖人,要麼是毫無背景的普通百姓,沒有造成太大影響,所以朝廷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然而朝廷能忍,凝光卻不打算繼續忍下去了。

她再如何陰險狡詐,都是生意場上常見的招數,坑別人,或是被坑,都是家常便飯了,她從不會因此拿對手的性命來撒氣。

想與金錢幫和平共存的想法看來行不通了,上官金虹今日能為了錢財殺害普通商人,來日就能因為利益相爭除掉自己,他現在之所以不動手,不過因為群玉閣不是他動動手指就能滅掉的小幫派,他一直在尋找機會。

但金錢幫作為名義和實際上的武林第一大幫,想除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如何毀掉一個組織?最直觀的辦法當然是切斷他的經濟來源,但這一招對金錢幫行不通,就算群玉閣能搶走他們大部分生意,他們也能仗着名頭強買強賣,過去不少年,他們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或者,從上官金虹身邊的人擊破,將他身邊的可用之人調走,斬斷他的左膀右臂,等到只剩他一人時,便能輕鬆應對了。

至於為什麼不從一開始就直接解決了上官金虹?

凝光懶洋洋地想着,武鬥只能作為下下策的壓箱底手段,能用腦子解決的事,何必這麼早就做出有失風度的事呢。

-

僅僅過了五六日,這件原本還鬧出些動靜的大案已經沒什麼人談論了,每天都有新鮮事發生,不過死個把人,別說江湖人,普通百姓都不覺得有什麼稀奇。

凝光讓人去被殺的那家商戶看了眼,宅子已經易主,新搬進來的一家據說跟金錢幫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地磚縫裏的血跡還沒幹透,新主家已經歡天喜地地張羅着喬遷的宴席了。

這件事讓阿飛還幼小的心靈受到一定衝擊,他離開母親獨自生活才兩年,且所有時間都在深山和荒原中度過,對人世的所有認知都來自於母親的灌輸,從未親身體驗過來自人類的惡意。

白飛飛雖然陰狠惡毒,但對自己的兒子到底還有幾分憐愛,她告訴他這世上一些新鮮和美好的東西,還沒來得及教會他外面的世界是多麼混亂,人便逝去了。

人怎麼能這樣狠毒?!

怎能因為這點事就下此狠手?

「正如你所見,這個世道就是這樣,江湖中人以武犯禁,他們仗着手中的兵刃,肆無忌憚地將屠刀揮向普通百姓,還不用受到律法的懲治。」她看着身旁面色陰鬱的阿飛,淡淡說道,「許多事情本就沒有道理可講,你要做的,便是讓自己不斷強大起來,強到沒有任何人可以欺負你的那一天,強到你可以定製規則,重新書寫武林的新篇章。」

阿飛怔怔抬頭:「我不懂……」

凝光溫柔地伸手撫過他的面頰:「不懂就不懂吧,反正你還小,多的是時間等着你呢。」

阿飛難得一見地悶聲反駁她:「我不小了。」

他不喜歡聽她說這種話,從七歲開始獨自求生的時候,他就已經脫離了小孩子的範疇,不管是生理還是心理上,他從沒把自己當成弱小的孩童看待,也從不因為年紀就覺得自己能心安理得地活在她的庇護之下。

他還不太明白自己這種心情是什麼,他只知道,他很喜歡她把自己當成大人一樣正常相處,而不是一個需要特殊照顧的孩子。

當然,雖然嘴上不承認,阿飛心裏其實是竊喜於這種區別對待的,單獨授課的武師,跟在身邊學習的機會,親自提點和考驗,還有不必跟他人擠着睡的屋子,酷暑天的冰盆,飯食里每頓都少不了的雞蛋和肉,他很清楚自己有多讓人眼紅。

或許,是因為一旦承認了是小孩子,就會被莫名地排斥在外,就像有些話她不會告訴他,有些事情她不會讓他參與,每次只會告訴他,等自己長大就知道了。

阿飛頭一次對快點長大產生了一種急切而渴望的念頭。

凝光笑着在他額上點了點:「好吧,你的確不小了,你已經是個能為我分憂的男子漢了。」

阿飛瞬間又高興了些,真是個很好哄的小男孩。

過了會,凝光拿出晚上要學習的內容跟他講,林詩音照常跟在她身邊旁聽,她沒什麼事的時候,總是喜歡湊過來看凝光給阿飛講課,順帶着自己也能學許多東西。

「……這便是孟母三遷的由來,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至關重要,孟母一個弱女子,搬家絕非易事,可她為了兒子能在一個好的環境中學習,願意一次又一次地搬來搬去,若非對兒子深切的愛,很難做到這一點。」

阿飛低着頭不說話,卻能叫旁人輕易感受到,他這會心情似乎不大好。

燭光映照着他上半張臉,從上往下看去,只能看得到他挺直的鼻樑,緊抿成一條直線的薄唇,以及低垂的眼睫,倔強中帶有一分不太明顯的冷漠,就像頭行走在雪地中的幼狼,沒有什麼能令他屈服。

凝光詫異地問道:「怎麼了?突然不高興,難道有什麼心事嗎?」

阿飛抬眼看她,眉心微斂,黝黑明亮的眸子泛起淺淺波瀾。

凝光溫聲微笑:「若有為難之處,不妨對我說說,說不定我可以幫上你的忙呢。」

阿飛輕輕搖頭,頓了頓,他才低聲開口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我娘了。」

凝光瞭然,剛才的課文的確很容易勾起每個人對母親的回憶,尤其阿飛的母親兩年前就去世了,心中對母親更是懷念,自己剛才講的那些內容,他聽了想必很不好受。

她還沒想好要怎麼安慰阿飛,就看到他突然紅了臉,低着頭繼續小聲道:「您方才的樣子,讓我想起了我娘以前,也是這樣坐在燈下教我認字的……」

林詩音看了頓時母愛泛濫,對阿飛的憐愛簡直能從胸口淌出來,玩笑般說了一句:「莫非阿飛想說,你想認凝光做你娘親?」

阿飛眼睛瞬間一亮。他抬起頭來,自以為不明顯地一瞟一瞟地看過來,眼巴巴的濡濕的小眼神里,誰都能看得出來他腦子裏的念頭。

凝光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地無蹤無影。

她扯了扯嘴角,沒什麼表情地說道:「我今年不過二十三歲,沒有能力生出一個十歲大的兒子,給人當娘這種事就算了吧。」

阿飛乾巴巴地哦了一聲,他絲毫不知危險即將來臨,仍舊低着頭,消化着心裏莫名而至的那股失落的情緒。

凝光眯着眼看他,心中哼笑一聲,不緊不慢地吩咐道:「回去將今晚學的課業抄十遍,再寫一篇不低於五百字的讀後感,再將《勸學》從頭到尾背下來,明晚我挨個檢查。」

阿飛恨不得拔腿就跑。

凝光見他跨着小臉低頭一筆一畫寫字的模樣,心裏的氣才消了些。林詩音悄悄往後坐了坐,盡量離她遠一些。

她心裏哭笑不得的想着,原來即便從容如凝光,也會有這樣孩子氣的一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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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風不同可以兼容嗎[綜武俠 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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