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裴言的視線從男人身上,轉到他身後的辦公室,又從辦公室,回到男人身上。
來回幾次后,他用一種極其不置信地語氣問:“你一直都在裏面?”
沈霆冕:“……”
沈霆冕發現自己遇到裴言,生氣的闕值是越來越低了。
他以前很少生氣,不是他愛護身體,而是覺得這個世界上沒什麼值得他生氣的。
但是裴言——
這個小騙子總是能隨便一句話,就能輕易打開那個叫做“憤怒”的開關。
沈霆冕冷聲道:“不然呢?”
裴言吞咽了一下:“所以你是那個……副總?”
沈霆冕:“……”
這小傢伙到底是多遲鈍,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沈霆冕出來的時候,黃燁所受的震驚絕對不比裴言小。
剛才他嚷嚷聲那麼大,沈霆冕一定是聽到了,給他手底下的人提供跳槽信息……
這種事情當場被聽到,黃燁眼前一黑,覺得自己已經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他扯着唇笑了半天,發現沈霆冕一直盯着裴言,壓根就沒給過他一點眼神。
而且,這兩人的對話……聽着也十分奇怪。
照理說,裴言今天是第一天來總裁辦上班,但他和沈霆冕的對話,給人一種這兩人好像認識了很久的感覺。
黃燁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起來,但是——
眼下看起來絕對不是什麼探聽八卦的好時機!
黃燁眼珠一轉,扭頭對裴言表示自己部門還有點工作,又轉向沈霆冕,笑容燦爛地說沈總您繼續忙,我這就先退下了。
然後,也不管後面兩人給什麼回應,掩面狂奔,直到上了電梯,這才撫着胸口鬆了一大口氣。
對不住啊裴小言,不是哥哥不想幫你,是哥哥不敢幫你啊。
那可是小沈總啊!!
傳說中,冷酷無情,對誰都不給好臉色的小沈總!
哥先保住工作,才能幫你探聽下一步動向對不對?
黃燁一走,辦公室里只剩下裴言和沈霆冕了。
這一層是總裁專屬的辦公樓層,除了總裁辦之外,只有一些會客室和會議室,較之其他樓層,本就比較安靜。
尤其是現在。
安靜到裴言能聽清他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咚咚,咚咚……
比尋常更快,聲音更大。
看到沈霆冕的瞬間,裴言以為他會緊張,會害怕,會想要逃——
事實上,並沒有。
內心深處,反而有一種喜悅在緩緩升起。
本以為需要他努力很久,才可以見到的人,就這麼站在眼前的喜悅,將所有其他的情緒一一驅除。
這是……沈霆冕呀。
他想。
雖然這傢伙看起來好像有點不高興,可他們見面了,他也不需要去煩惱什麼背井離鄉奔赴萬里,也不需要再苦苦等待機會。
他們現在就見面了!
裴言一直痴痴看人不說話,男人終於按捺不住先開了口:“裴言?”
裴言猛地從凳子上站起來:他、他知道自己叫裴言?
“怎麼不問了?”男人又問。
裴言抿緊雙唇,滿腦子只有一件事情——
沈霆冕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現他不是“裴裴”,是裴言的?
他為什麼……不在知道的第一時間來找自己呢?
裴言思緒了亂飛,沈霆冕卻不想再陪他玩這種“相對無言”的“戲碼”。
“行,”男人緩緩解開襯衫的袖扣,翻起袖管,撐到桌上,往裴言這邊靠了一些。
他俯身下來,隨着他的靠近,裴言本能往下坐,就這麼被他禁錮在座椅中。
男人看着他:“既然你沒問題了,那輪到我提問了。”
-
沈家別墅內。
蔣伯走過沈樾房間外面,聽到裏面噼里啪啦的動靜,敲了敲門:“沈樾?”
裏面傳來回應:“沒門鎖。”
蔣伯推開門,便見地上擺着一隻攤開的大行李箱,沈樾正快速往裏丟着當季的衣服,還有一些洗漱用品。
蔣伯驚訝道:“你這是做什麼?”
沈樾手頭不停:“蔣伯,你沒嗅聞到危險的氣息嗎?”
蔣伯:“?”
他吹起鬍子,“什麼危險?這麼大一個房子,能有什麼危險?”
沈樾將最後一套衣服丟進行李箱,扣上蓋子,提在手裏:“蔣伯,雖然很不應該,但您還是年紀大了,沒有年輕時候那種敏銳了。”
說完,他提着箱子往外,很快,樓梯處傳來噠噠噠下樓的聲音。
蔣伯:“……”
靠,什麼叫做沒有年輕時候那種敏銳了?
這小崽子什麼時候見過他年輕時候的樣子了?
蔣伯跟着下樓。
沈樾人已經站在了汽車旁,車尾箱開着,那隻大行李箱穩穩地躺在裏頭。
“蔣伯,我出去玩幾天,填報志願之前,我會回來的。”
說完,沈樾拉開車後座,利落地坐了進去。
車子很快消失在黑夜中,蔣伯無奈搖了搖頭,心頭正感嘆着現在的小年輕真的是想一出是一出,余光中,別墅大門再次緩緩開啟,另一輛車緩緩駛入。
待車挺下后,某個一段時間沒看到的健壯身影躬身從車裏出來,滿面笑容地迎過來:“老蔣,好久不見!”
蔣伯愣了好一會:“……老爺您回來了呀。”
很好,他知道沈樾說的“危險”是什麼了。
哪有兒子知道老爹回來就跑的,這小兔崽子,真的是越發沒大沒小了!
-
裴言腦袋都快要磕到辦公桌的桌板上了。
他根本不敢去看沈霆冕的眼睛,縱使這雙眼睛他已經在視頻里凝視過很多回了。
“就是這樣,我真的一點都沒有騙你,我可以把所有當事人都找來,驗證這件事。”
沈霆冕不說話,還是維持着原來的動作。
“真的,”裴言不敢看人,只得舉起手發誓,“我當時以為你和那個康望山一樣,想要誘哄我弟那個無知高中生,我想要讓他明白這個社會的險惡,所以我才會——”
“才會什麼?”
裴言眼睛一閉:“才會勾引你。”回應他的,是一道很長的吸氣聲。
“勾引我?”沈霆冕說完,突然輕笑了一聲。
裴言舉起的手瞬間握成了一團,他知道男人在看他,就算他沒有看對方,他也知道,沈霆冕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一定長久地停留在他的臉上。
那些視線仿若有實體般,一點一點刮擦過他的臉頰,裴言的臉越來越紅,他的腦子轉動得飛快,很多兩人相識之後的畫面,相識被剪輯的電影片段一樣,一段又一段的在腦中迴旋。
他突然想到,某天晚上,他喝了一點酒之後,曾經試圖想要向男人坦誠。結果對方壓根不信,還在後面用開玩笑的口吻問他,“你什麼時候來騙我的身體”。
這段記憶是突然出現在腦中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想起這個事情,可是腦子他根本不聽使喚呀,這不是他的錯,這是沈霆冕的錯。
誰讓他離得這麼近,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沈霆冕一直俯身圈着他,他們雖然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但高熱下無比敏感的皮膚,幾乎能感覺到對方傾吐出來的氣息,每一下都掃在了他的眼睫和臉頰上。
這讓裴言越發無措。
他寧願對方沉着臉,怒斥他一頓,罵他騙子,罵他不要臉,都好過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說,只是長久地看着他。
裴言甚至能感覺到,那視線微微下移,似乎落到了他的嘴唇上面。
裴言忍不住舔了下嘴巴。
唉不是,他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舔嘴巴,這樣子會不會給沈霆冕什麼奇怪的訊息啊?
這麼想着,裴言又迅速抿緊了唇。
耳畔又傳來很輕地低笑聲。
以前視頻的時候,裴言就特別受不了男人這麼笑。顯然人就在他耳朵旁邊,那笑聲沿着耳道往裏滾,裴言的臉更紅了。
“我沒有想要親你的意思。”
“……”
沈霆冕抬起手指,就在快要觸碰到裴言雙唇的時候,一直僵在那不動的人突然拚命後仰身體。
這是一個再明顯不過的抗拒訊號。
沈霆冕黑眸微縮,他收回手,往後退了一步:“不用這麼抿着。”
裴言:“……”
裴言一點都不敢鬆開,他害怕自己鬆開嘴,那顆在胸膛里活蹦亂跳的心臟會直接從嗓子眼裏跳出來,然後“咚”的落到了地上。
好在隨着男人的遠離,那些被擠走的空氣再次回歸,呼吸恢復了順暢。
裴言憋了一會,終於小小地分開唇,用力深呼吸了一口。
燈光下,淺粉色的唇轉成殷紅色,隨着他開合的微小動作,水潤中透着誘人的光澤。
沈霆冕喉結滾了滾:“我知道了。”
裴言眨了眨眼睛:“那我——”
男人長指點了點放在桌上的資料:“你還是不能下班,先把資料做完。”
“哦。”
沈霆冕轉身往裏,走到辦公室門口又停住。
不過這一回,他沒有轉身回來,背身而站,叫了一聲“裴言”。
裴言稍稍放鬆的精神又提了起來:“在!”
“別讓我等太久。”男人輕聲說完,走了進去。也不知道他說的是資料整合,還是什麼其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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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言用了比尋常整理資料更多的時間,磨蹭到十點多才勉強將資料弄完,交給男人後轉身就跑。
天知道,他坐在那上面的每一分每一秒,腦中都在不停回放剛才沈霆冕俯身下來看他的畫面。
現實生活里的沈霆冕,和視頻里的,完!全!不!一!樣!
如果說視頻里,他是偶爾能感覺到男人身上的壓迫感。那麼現實里,只要和他處在同一個空間裏,那種壓迫感就如影隨形一般,在他周圍肆虐。
裴言推開家門,像個漏氣的氣球一樣癱在沙發上,一動一動。
手機震起,提示有新的電話接入。
拿起一看,是夏淼。
“言言,”接通,夏淼任何時候都精神無比的聲音響起,“新部門的第一天,感覺怎麼樣?”
裴言有氣無力:“如果沒有加班的話——”
夏淼驚道:“那個傅總這麼沒人性?你第一天去就叫你加班?”
裴言閉起眼:“那個不是傅總,是……”
夏淼:“是什麼?”
裴言咬了咬牙:“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刪掉的那個人嗎?”
電話那頭傳來“嘭”的一聲,緊接着是夏淼“哎喲”的嘶吼:“我靠疼死我了,我的天言言,該不會那個人是傅總吧?”
裴言一臉麻木:“那個人是沈霆冕,也是我們現在這個總裁辦的boss。”
夏淼:“……”
夏淼連痛都忘了喊,兩人對着電話沉默了十多秒,夏淼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開口第一句話:“裴言你真牛逼。”
裴言心想,他確實挺牛逼的。
網上隨便瞎撩的人,就是未來的老闆。
更牛逼的是,他還把老闆給刪了。
這麼一想,剛才沈霆冕沒有當場讓他滾蛋,確實是沈霆冕修養夠好。
夏淼不由擔心道:“那你現怎麼辦啊?”
裴言:“不怎麼辦,反正他也沒叫我走,我就這麼待着。”
夏淼:“可他現在知道一切了,萬一以後刁難你怎麼辦啊?”
裴言站起身:“我好不容易經歷換部門才留下來,我不想就這麼走了。”
如果沈霆冕真的刁難他,那也是他“該”。
誰讓他那麼不負責任地做了那麼多事情,不管以後沈霆冕怎麼對他,都不為過。
把悶在心裏的事全部說出來后,胸膛里鬆懈了不少,隨之,胃裏傳來了骨碌碌的聲音,提醒着主人,它餓了。
裴言沒有吃宵夜的習慣。
但今天晚上實在是太刺-激了,消耗了他太多的腦細胞和精力,裴言決定放縱自己一回。
他才搬過來,這邊儲備的東西不多,裴言扒拉着翻出一包方便麵,煮了之後又給自己煎了一顆蛋。
很快,獨屬於方便麵的味道飄滿了裝修格調高雅的中央廚房和餐廳。
雖然方便麵的味道和這個房子格格不入,但沒關係,夠好吃就行。
嗦完最後一口面,裴言一手撐着下巴。
他忍不住想,到最後,沈霆冕都沒有罵他,也沒有讓他滾,是不是代表着——
男人其實也沒那麼生氣?
裴言揉了揉微微鼓起的肚子,決定暫時先把這件事拋開,去洗個澡。
沈霆冕到底在想什麼,不是他這等凡人可以想明白的,
主人裝修的時候什麼都想到了,就算是客房,也都配齊了淋浴和浴缸兩樣洗澡的方式。
前兩天,裴言都是簡單用淋浴清洗了一下自己。
但今天——
裴言擰開水龍頭,準備給自己泡個澡,好好慰藉一下那受驚的“小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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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只要沈霆冕在家,老陳都是他的專用司機。
唯有一種例外——
當他們老爹沈慎年回家的時候,老陳作為家裏資歷最老的司機,會自動變成他的司機。
沈樾走的時候,不忘給他哥發了一條信息,說自己有感覺,他們老爹要回家了。
是以,當沈霆冕下樓看到另一個眼生的司機等在那的時候,也不覺意外。
“鑰匙。”
司機恭敬遞過來。
沈霆冕接過,自己拉開了駕駛座的門:“接下來幾天都不用接我了,我自己開車。”
司機躬身說好。
沈霆冕踩下油門,沿着熟悉的路往前,開到沈家別墅圍牆邊的時候,緩緩停了下來。
他熄滅油門,靠在椅背上,透過圍牆的欄杆往裏看過去。
蔣伯愛好種花種草,這個季節,院內花草繁茂,隨着夜風飄蕩着婀娜的身姿,哪怕燈光微弱,也甚是好看。
沈霆冕盯着看了一會,從屋子裏頭走出來兩道身影。
一道很熟悉,是蔣伯。
另一道個子很高,肩膀寬闊,身量魁梧,往前走的每一步都非常有進攻性。
是他的父親沈慎年。
沈霆冕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凝重。
雖然表面上並不在乎,但沈霆冕並不想和父親產生太多衝突,尤其在他剛回歸公司的這段時間。
沈霆冕發動汽車,下一瞬,黑色的小車猶如離弦的箭一般,朝另一側沖了過去。
陡然響起的油門聲,驚得院中低聲談話的兩人齊齊扭頭看過去。
夜色茫茫,只能看到遠去的車尾燈。
蔣伯咳嗽了一聲:“現在我們這一區的年輕人,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晚上還這麼開車擾民,我明天一定要查一下攝像頭,看看到底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子!”
沈慎年冷哼:“老蔣,你不用替他遮掩了,你覺得我會認不住我買的車?”
蔣伯:“……”
他捂住臉,尷尬地連着笑了好幾聲。
沈慎年狠狠盯着車消失的方向:“你說這兩個小子什麼意思?小的在我回家前突然決定要出門旅遊,大的更好了,看到我回家了,家也不回直接跑了?我是什麼洪水猛獸嗎?”
蔣伯:“……”
要不是怕得罪當家人,他還真想說“您對於他們來說,真的是洪水猛獸”。
當然,這種話只能心裏頭想想。
真說出來,回頭沈慎年搞不好要全城圍堵那兄弟兩個,把他們拎回家來訓斥了。“哎呀,孩子們長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你還是想開一點啦!”
蔣伯這些年看下來,是明白他們父子之間對彼此的感情的。
只是他們隔閡已久,互相不理解對方,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的。
隨着年事增高,蔣伯想過很多緩和他們父子關係的辦法,但每一次,似乎都是弄巧成拙。
尤其這兩年,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越發緊張。
每當這種時候,蔣伯就特別希望沈霆冕趕緊結婚。
他記得老清楚了,當年沈慎年和他老爹的矛盾,就是沈霆冕他-媽給解決的。
蔣伯特別迫切盼望着,家裏再迎來這麼一個溫柔美好的小主人。
沈霆冕不徐不慢地開車往前。
家是不能回了,去山城旁邊的單身公寓將就一段時間也不是不可以。
正開車,視線餘光里,某個熟悉的酒店招牌晃過。
他突然想起,剛才交資料的時候,裴言無意識地揉了揉胃的部位。
沈霆冕把車倒回到酒店門口,拿出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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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
裴言從水裏鑽出腦袋。
南城與北城不同,每家每戶門口都有小河彎彎,在南城長大的孩子,每一個都很善水。
裴言也不例外。
他不光會游泳,還很擅長潛水,可以在水下待好長一段時間。
每當需要冷靜思考的時候,裴言就很喜歡把自己藏在水裏。
——不幸的是,今天藏了好久,還是沒能真的“冷靜”下來。
浴室里水汽騰騰的。
裴言最終還是放棄了繼續“冷靜思考”。
捋了一把頭髮,順着將臉上的水珠也抹去后,裴言跨出浴缸。
他抓起浴巾粗略擦了一下頭髮,接着揚手將浴巾隨意圍到腰上,打開浴室的門往外。
走到外面才想起來,睡衣早上的時候洗掉了。
想着家裏反正只有他一個,而且昨天管家過來給他介紹過,說家裏的玻璃都是雙面的,外面不會看到裏面的。
裴言便很大膽的就這麼走出了卧室。
客廳里燈全開着,殘餘的方便麵氣味提醒着裴言,還有鍋子和碗沒洗。
裴言朝陽台那側走過去,走了沒幾步,視線餘光里隱約看到了一點與這個房子的白色違和的色彩。
他愣了愣,緩緩轉身過去,往大門口看過去。
裴言就這麼和站在大門口,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正面相對。
沈霆冕視線從上往下,“哇哦”了一聲。
順着男人的視線,裴言往下,看到了自己赤衣果的胸膛,還有鬆鬆系在腰上,隨時都可能滑落下去的浴巾。
裴言呆愣在那,完全忘了下一步該怎麼辦。
男人挑起眉:“這是……歡迎我回家的方式嗎?”
裴言:“……”
裴言人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