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4小俠巧遇大俠助
卻說端正自別過朱秉臣后,巧遇老友,這位老友在延安府開了一個鏢局,故相煩他將李老爺的屍身護送至故鄉蘭州。了結了此項事宜,便一往直前,向京都汴梁進發。他此番進京,原是要和市師的一家百年藥店洽談一宗生意。
端正土生土長在吐蕃,自幼接觸過各類藏葯,父母親過世后,一攤藥鋪營生便轉於他手。因其自幼耳濡目染,又加上為人真誠慷慨,生意到了他手,倒做得越發紅火了起來。去歲又經長輩介紹,娶了一個賢淑達禮、容貌庄麗的女郎為妻,可謂是家庭事業雙豐收。
提起端正的父親來,本是一名游商至此的日爾曼族男子,當時年已逾三十,只因一心經濟生意,尚未娶妻。到了藏地,羨戀這裏的物產豐美和民俗風情,便有意留在這裏,偏巧又結識了一位溫柔大方的藏家少女,二人一見鍾情,互吐愛慕之心。於是便決意在此紮根,娶妻生子。端正之父百般討好未來的岳父岳母,終於博得了二老的歡心,認可了這個遠道而來的異族青年。端父如願以償地娶了自己心儀的姑娘,被招在門下。兩下皆大歡喜,熱熱鬧鬧地結成邊理。他便改姓作端,取意漢家“端方不逸,心志不移”之意,端母甚為他傾心。於是小夫妻開始計議未來的生活:在此間開一個藥店,將舉世聞名的藏葯匯聚,一來可供應當地居民,二來也可將生意做到外面去,立一番堅實的家業,在這裏站住腳根,繁衍生息。商議已定,端父便傾盡多年經商的積蓄,在岳父的撐腰下,開了一家名為“端家葯荘”藥店。端正便是在這樣的景況中來到世界上的。
如今且說端正一徑向京都汴梁進發,身挎長戟,足踏風塵,闊步前行。其時已是黃昏時分,端正抬望眼,看見天邊雲霞,心中升起一團暖意:這不正是妻子的笑臉么?這樣想着,腳下的步伐便越發快了開去。一路疾奔,忽聽見前方一陣喧鬧吵嚷,不覺舉步跨上前去。只見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正圍着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廝打。再細看時,見這少年生得眉清目秀,動作雖靈動卻掩不住那嬌怯柔嫩。
只見他手中使一條筷子粗細的金絲線,只見那細長的金絲線婉轉地穿走在眾庄漢之間,手法靈動,妙趣橫生,只是已略顯不支。端正見此,劍眉橫豎,厲聲喝道:“都給我助手!”那一二十庄漢聞言,向後覷了一眼,見他單身一人,遂笑罵道:“哪裏來的野漢子!來管爺兒們的閑事,可是身上癢了?索性連你也一併綁了去!”竟又回頭去逼那小少年。端正一團怒火由心而起,盤旋胸間數個回合,一發徑過喉頭,張開獅口,一陣咆哮:“狗奴才!嘗嘗端爺爺的虎頭戟!”
說時遲,那時快,虎頭戟刺出,聽得“啊啊”幾聲慘叫,幾名庄漢應聲倒地,那剩餘的幾名見來者不善,皆不敢冒然出手,只手握兵器,凝神注視着端正。那攥着金絲線的少年一臉驚奇,得了這個空隙,一溜煙鑽出庄漢圈子,飛至端正面前,燦然笑道:“這位叔叔,你的本領好大呀!我練了幾年的獨門功夫,跟你比起來可還差得遠了!”說著,伸手摸了摸端正手中威風凜凜的虎頭戟,口中亦是嘖嘖不絕。人人愛聽讚美,端正也不例外,又見這少年乖覺可愛,立時轉怒為喜,“那我教你幾招好不好?”少年歡天喜地地說道:“好啊!太好了!”卻又立即現出一臉的憂慮,喃喃道:“只是我還要保護母親……”端正聽得真真切切,料他必有難言之隱。忽見他兩耳垂上赫然兩個耳朵眼兒,再加上那一身的秀氣,心中頓時一樂。即而轉眼看了那起庄漢一眼,惡狠狠地道:“還不快滾!”說著,手腕翻轉,那柄赤銅色虎頭戟便又指向眾庄漢,那為首的莊客瞪視了一眼小少年,咬了咬牙道:“走!等回了老爺再說!”於是眾庄漢連滾帶爬地走了。
待眾庄漢走遠,端正拍着小少年的肩膀笑道:“小妹妹,他們為何難為你?”少年立即飛紅了臉,恰如三月始盛開的桃花,繼而露出一副傷心的樣子,兩顆淚珠在眼框裏打了幾轉,紅紅的櫻桃小嘴一抿,道:“叔叔,我們要快離了此間,他們一會兒定會捲土重來。”端正神情一凜,道:“有我在,怕什麼!”女娃笑逐顏開,似一隻得到主人保護的離群小鹿。即刻便又嚴肅道:“母親還得我保護着呢,不能在此糾纏不清。”端正聞言,好生佩服:小小年紀,竟有這般魄力!笑道:“你母親在哪裏,我護送你去!”女娃笑道:“隨我來!”其實她心中惦記着端正教她功夫的事,並非要他護送。
於是端正被女娃引着轉向右側的叢林中,須臾間便沒了蹤影。果然,不出一刻光景,那幫庄漢捲土重來,且又引來一倍的人手,那陣勢,似不將這女娃緝拿歸案、誓不罷休。不知這小小的一個女孩子倒底咋樣得罪了這干惡漢?只見他們一個個凶神惡煞、怒氣沖沖,四下里張望,不見女娃,於是一名庄漢道:“小雜種,還能鑽進地縫兒里不成!”只聽那為首的庄漢道:“分頭追她!馬上行動!這眨眼工夫,她跑不遠,抓到了她,才能探得美人兒的下落,老爺那邊才交得了差!”眾莊客得令,當下分作七個班部,分別向西、北、南、東南、西北、東北、西南這七個方向追去了。只有那頭領留在原地,東張張西望望,忽然盯着東面的林子出神。
卻說此刻端正與那女娃正在東面的叢林中向北前進,早聽見眾莊客的對話。這片叢林正在莊客自東而來的大路側旁。彼時,端正已聽了女娃的遭際,又聽見庄漢們凶霸霸的對話,義憤已升騰胸臆,心想:“待小丫頭安全轉移,定要好好收拾收拾這起為非作歹的走狗!”女娃心中卻亂如麻團,只聽端正道:“別急,我們只管向東走着。”女娃兩眼已噙滿了淚花,“可東面正是那霸王的府祗……那樣豈不是束手就擒么?”端正微微一笑道:“叔叔還會害你不成?”那女娃使勁搖了搖頭。端正拍拍她的肩膀,笑道:“那就聽我的話!”說時,回顧了一眼那仍在張望的頭領,拉着女娃的手,飛也似向東而行。
這樣一來,那七個方向的庄漢便個個撲了空,追出了四五里不見蹤影,均覺掃興:這小鬼頭究竟是什麼脫生的?要麼是個飛毛腿,要麼是個鬼精靈!一個個奔回原地,向頭領彙報。那頭領正在煩心,他已經深入林子找尋了一番,可惜慢了一拍,沒有見着一線影子,又想着大家能否追到。忽見他們全都垂頭喪氣的模樣,心中既憤怒又鬱悶:該怎麼向老爺交差?這小鬼頭到底在哪裏?
這裏且不言那眾庄漢如何的牢騷,如何的無奈,就說這女娃和端正一行在林中奔走,也已奔了數里路程。這時,端正說道:“小妹妹,我們該向北找你媽媽去了。”女孩一臉的疑惑,被端正看在眼裏,遂笑道:“走!叔叔邊走邊告訴你為什麼。”那女娃帶着滿腹的疑問,隨着端正亦步亦趨地走着——她已別無選擇,到底是個孩子,此刻心中唯一的依託便是眼前這條正義凜然的漢子。
只聽端正緩緩地說:“孩子,遇事不要慌亂,急中生智,找到事情的契機和敵人的漏動是最關鍵的。你想想看,他們追了那七個方向,唯獨不往自己的來路追,這對我們來說,是不是個便宜呢?那個頭領很狡猾,留在原地,已查看到了這片林子,如果我們不離開,勢必發現我們,雖然我對付他沒問題,可事情便又要沒完沒了。所以我們就朝東走——這是他們出發的方向,一般很少有人會想得到,這會子估計他們已從各個方向撤回,要班師回府了,我們正好改變方向,向我們的目的地進發。與他們錯開時辰和地點,保護你母親便多了幾分希望。”女娃連連點頭,心中着實佩服這位叔叔。
那叢林深處有一條小河,南北走向。河上停着一葉小舟,舟上似空無一人,河的對面沿岸種着一排垂楊柳,枝條垂過水麵,浸入水中,柳葉卻大多已脫落,止剩下一條條如髮絲般的柳條,灰濛濛的,倍添寒意。卻隱約看見枝條上有紅絲絛飄舞,誰知女娃驚喜道:“叔叔,我們有嚮導了!”端正吃了一驚,四下里張望了一下,只見並無一人,哪裏來的嚮導?只聽女娃興沖沖地道:“我娘總是拿紅絲絛作為指路標,小時候我不識路,娘就把我要去的路線隔一段拴一根紅絲線,指引方向給我。這次,她一定是改變路線了,所以才……”端正恍然大悟:好一位細心的母親!亂中神定,縝密周到。
“叔叔,我們上船吧!”女孩興高采烈地說。端正看了她一眼,便一步跨上了小船,船上果然空無一人,只是船艙中有水、有碗筷、有乾糧,小桌椅一塵不染。端正暗暗稱奇,女孩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自豪地道:“這一切定是出自母親之手!她每次做事都是這樣周到。”端正心中稱讚不已。
女孩卻大大方方地去抓船槳,準備滑船。端正方從思緒中出來,伸出大手來握船槳,只見木槳的上端裹上一層厚厚的棉布,這一定是母親怕船槳生冷,凍壞了女兒的小手。端正不由得動容,忽的想起遠方的妻子,她現在不知可好?
小船行駛如飛,不一會兒便靠了岸。女孩一跳便下了船,順手扯下傍岸樹上的紅絲絛,裝進衣袋。放眼望去,右側馬路上也飄舞着紅絲帶,女孩扯着端正的大手,徑向那紅絲絛躥去。
端正問道:“你累不累?”女娃一臉不屑地道:“不累!”端正心下道:“這一番折騰,連自己都有些乏了,她怎會不累?唉,可見思母心切。”到了那綁着紅絲帶的樹下,女孩依舊扯下那紅絲絛,又揚着小臉兒四下張望,只見正前方數米遠的樹上飄着根長長的紅絲帶,於是她再次奔向前……如此幾番,見紅絲絛而行,歷經了幾個站點周折,二人來到一個小山包上,在一個拴着紅絲絛的茅草屋前停了下來。女娃邊喊“媽”邊往屋裏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