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試探與託付
陸光恕：「他要沒那本事，就不該帶你出長安。既然帶你出來，就要負責保護好你。結果呢？把你保護到洪水裏了？要不是我一入城就派人搜救百姓，要不是正好洪水把你衝到我們跟前，你現在——！」
說到這兒他戛然而止，放在膝蓋上的拳頭攥緊又松，鬆了又緊，陸明緋趕緊握住他胳膊陪着笑臉。
「哎呀哥這個……實在不能怪他，本來他一直派人保護照顧我，天天吃喝玩樂特別安全，是我，是我自己非要跑出去的。」
「你不用替他說話，你跟着他出來出了事，就是他的責任。」
陸光恕長呼一口怒氣，看向陸明緋，語調一改之前火爆，溫柔摸了摸她頭。
「他還等着見你，需要他的時候沒能照顧好我妹妹，現在跑來獻殷勤，讓他等去吧。」
陸明緋哭笑不得，「大哥，你這……我這不是沒事嗎！」
「有事就晚了。」
陸光恕站起來殷殷叮囑她，「你好好休息，我還有事，晚上再來看你。」
陸明緋乖巧點頭，「嗯，大哥放心去吧。」
陸光恕眼神柔軟嗯了一聲，轉身出門下樓，神情也隨之變得冷冽肅殺。
他這一走忙到三更半夜，回來看陸明緋時一個修長身影在門外負手而立，執着等候。
陸光恕不慌不忙迎上去，對着那略顯疲憊的人影抱拳行了一禮。
「微臣西北驍騎營指揮使陸光恕，參見世子殿下。」
齊雲開泛白的嘴角微微一笑，伸手虛扶了他一下。
「陸指揮使太客氣了。」
他餘光撇了一眼身後房門，深知那後面便藏着讓他牽腸掛肚的陸明緋，卻還是強行壓下現在立刻衝進去見她的慾望，對陸光恕親切道：「不知陸指揮使可否有時間與我一敘？」
陸光恕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回答。
「世子有話，微臣洗耳恭聽。」
兩人來到三層閣樓下面的二樓，隔着桌子一前一後坐下。
齊雲開親手倒了一杯熱茶送到他面前，陸光恕霍然起身雙手接過。
齊雲開知道他的故意疏離，並對此心裏明鏡一般，卻也並不惱火，反而誠懇的低下姿態。
他站起來，低頭道：「大哥，是我錯了，我帶緋緋出來，卻沒能保護好她。」
陸光恕預想中的這位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會死不認錯，或者推卸責任，怎麼也沒想到他這麼開門見山，毫不解釋推諉，攬下一切責任真誠道歉。
這着實讓他愣了一下，對他的不好印象也打消一大半。
他接過茶盞，慢聲道：「世子殿下既然叫我大哥，那恕我我斗膽，現在我與你，是舅哥和妹夫的關係了？」
齊雲開微笑點頭：「這是自然，大哥請坐。」
陸光恕輕嘆一聲，放下茶盞。
「我是個武將，只知道戰場上打打殺殺，不會文臣的那一套舌燦蓮花的把戲，說話直，也不好聽，若有冒犯，請你見諒。」
「大哥說的哪裏話，良言逆耳，何況我們是一家人，你又是長兄，我聆聽長兄教誨，喜不自勝，也必當牢記心中，信受奉行。」
陸光恕盯着他上下打量一遍，齊雲開不卑不亢，任由他審視目光在自己身上來回徘徊。
倏爾，陸光恕眉宇尖溝壑褶皺稍有展開，一直板着的臉上終於有了點笑意。
「外界傳言果然不虛，漠北王世子儀錶堂堂，龍章鳳姿，配最尊貴的嫡公主都夠。與你結親，是我家妹妹高攀了。」
他說話時一直觀察着齊雲開的神色，只見他退後半步，眼神堅定，對他彎腰深深行了一禮，擲地有聲道：「尊妹明緋是雲開此生心中唯一所想所願，唯一想與之攜手共白頭之人。除她之外，皆是雲煙。」
「好！」
陸光恕馬上接上他的話音，對着窗外明月豪言道：「今日世子殿下所言，天地鬼神共聽之，還望殿下心中謹記，永世不忘，若有違背，人神共戮。」
這誓言不可謂不決絕狠辣，可齊雲開仍舊沒有絲毫遲疑，轉過身對着明月舉起三根手指，臉上映着皎白月光，布着血絲的眼裏透亮清澄起來，這一刻靜的可以聽到心臟血流跳動流淌聲。
他十幾年驕傲自負，從未有一刻時間像現在這樣，如此虔誠。
放下手來，陸光恕從見他便一直防備不卸的眼睛終於泛起一點溫情，和聲對他道：「世子殿下勿怪，緋緋是我陸家最小的一個，從小眾星捧月，萬千寵愛，今日在你面前連連失禮冒犯，是關心則亂，請你體諒我和陸家人一片急切愛護之心。另外還有一層……」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眼，遲疑着開口：「緋緋左眼天生金瞳，她出生時我母亡故，有算命瞎子來說，她是……小天魔星降世，命格凌厲，非比尋常。」
齊雲開仔細聽着點頭：「有所耳聞。」
「那算命瞎子說她以後，要麼是隱居山林不問世事，要麼是血灑戰場，身名俱裂，要是不想看着她走進後者死局，務必要小心看管，切忌讓她接觸朝廷政事，更不能身披戎裝走上戰場。這也是為什麼來長安之前，父親要和她約法三章。」
齊雲開低聲沉吟道：「不得習武，不學馬術，不讀兵書。」
陸光恕有些詫異，「世子殿下連這都知道？」
齊雲開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大哥由此可見，我對緋緋有多用心。」
陸光恕一笑，接着凝眉道：「其實我們也知道江湖術士之語不能信，但是畢竟事關緋緋，不敢馬虎。而且緋緋有時候的表現，興趣愛好，確實不太像尋常女孩。」
齊雲開皺眉認同頷首，「確實如此。」
「我說這麼多，是覺得世子殿下聰明強幹，關鍵是對緋緋有情，是個合適讓我們把她託付出去的人。再者……」
陸光恕看着他嚴肅道：「恕我直言，我看得出來你是極有城府，懂得明哲保身的人，只有最核心的東西，才能打動你出手為之一博。從這次辰陽城被圍困上也有體現，你不是不敢為，而是不願為，怕費心費力不落好處，反倒沾染一身腥。只要自己身家性命安全無虞，你覺得坐山觀虎鬥也不是不可。這種把自己利益放到最高位的人，我作為大梁朝臣，並不贊同，甚至想譴責怒罵，但是作為你的舅哥，你作為我妹妹即將託付終身之人，我又欣然放心。」
他和顏悅色拍了拍他肩膀，「因為我知道，有你在，緋緋挨不了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