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老夫人言重了,這不過是我的舉手之勞罷了。」宋時蘊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地抽出手來,「您身子不好,當下應當好好歇息,情緒不能過度起伏。」
柳老夫人微微點頭。
柳太傅見此,便說道:「對了,我請二小姐過來,是有話想問問二小姐,不知道二小姐能不能幫上忙?」
宋時蘊聞言,故作不解地問道:「太傅有什麼需要我幫忙之處?」
柳太傅不知道宋時蘊是真不懂他的潛台詞,還是真不懂,便開口直接道:「我見二小姐頗有本事,不知道二小姐,有沒有什麼法子,能夠讓玉珍留下來?」
宋時蘊眉梢一挑,「留下來?」
柳太傅肯定地點點頭,「對。」他回頭看向柳玉珍,滿眼的不舍,「她是我們唯一的女兒,薛振也是我為她挑選的夫婿,結果卻是這樣……當真是我對不住她,她還那麼年輕,我便想着,二小姐或許有辦法,能夠讓她留下來,哪怕是要我一命換一命,我也是願意的。」
柳老夫人一聽,連忙道:「我願意,要換也是換我的命。」
柳太傅聞言,眼睛一瞪,剛想說話。
宋時蘊抬手阻止,「好了好了,我想兩位搞錯了一件事。」
柳太傅和柳老夫人同時看向宋時蘊。
宋時蘊望着他們的眼睛,直白地道:「兩位生在大慶,應該是知道的,人固有一死,死後便為鬼,人鬼殊途,鬼不可能留在陽間,必定是要走的,而且人只有一條命,死了便是死了,哪有死了后還能再活過來的?如若這樣,天下不是亂套了嗎?」
柳太傅和柳老夫人聞言,神色逐漸黯淡下來。
柳太傅是讀書人,不是不知道這些道理,他只是……太捨不得了。
聽到宋時蘊直白地解釋完,柳太傅喉頭滾動,忍不住哽咽一聲,「是我對不住你,玉珍……」
柳玉珍飛快地搖頭,「不,這不是爹娘的錯,我也沒想到薛振是那樣的人,這怪不了我們,只能怪那薛振。」
這話一出,一家三口幾乎又要抱頭痛哭。
宋時蘊站在旁邊看着,如同一個界外之人。
同一時間裏。
宋思文心懷忐忑地趕到國子監。
大慶的國子監,便是國家最高學府,面對所有青年男女開放,只要是才學過人的,能夠通過考試,無論男女,都可以進入國子監。
時玉公主死後,國子監關閉了七日,如今早就過了頭七,國子監便早已經恢復開放。
大慶國風開明,對女子沒有那麼多束縛。
宋思文趕到國子監時,國子監外面便有不少男男女女,向國子監內走去。
都是來上課的。
宋思文拿着自己的書,神色恍惚地從馬車上下來,不知道在想什麼的他,險些一腳踩空。
幸而先下車的書童,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伸手扶住宋思文,才沒讓宋思文摔倒。
宋思文踉蹌了一下,注意力才回來些許,張了張口,剛想說話,旁邊忽然傳來砰的一聲悶響。
宋思文和書童下意識地循聲看去,便見他們旁邊不遠處,同樣停着一輛馬車。
有人從上面下來的時候,如同宋思文一樣,一腳踩空。
但不幸的是,沒有人扶住他,他直直地摔在地上,臉直接磕在了地磚上。
看到這一幕,宋思文有點受到驚嚇。
旁邊的下人們,看到主子摔下來,七手八腳地跑過去,手忙腳亂地將那人扶了起來。
宋思文此時,才瞧見他的長相。
那人額頭已經滲出血來,疼得齜牙咧嘴,但宋思文能夠認出來,這是寧國公府的世子,蔣子英。
宋思文和蔣子英關係並不太好,屬於平時見到面,都不會打招呼說話的那種。
看到摔倒的人是蔣子英,宋思文心裏的情緒平穩下來,帶着書童,轉身便離開。
蔣子英正對着下人破口大罵,怨怪他們伺候不周,餘光便瞥見宋思文離開的背影。
旁邊的下人,被他罵得狗血淋頭,深深地低着頭,怯生生地問:「世子爺,您受傷了,要不然,小人替世子爺去和夫子告假,世子爺先回去休息?」
蔣子英看到進入國子監的宋思文,眼神暗了暗,他舔了一下牙根,伸手抹了一下額頭上滲出的血,齜了齜牙,道:「我偏不!」
「他宋思文都來了,我怎麼可能走?」
蔣子英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下人,提步便往裏走去。
下人忙不迭地跟上,心驚膽戰地道:「可是世子爺,您的頭還在流血,昨兒晚上開始,您身子就不舒服,現在還受傷了,還是回去休息吧,不然國公爺和夫人知道了,又該擔心了。」
蔣子英不耐煩地一皺眉,卻牽扯到傷口,剛想要說話,卻聽到一陣黃鶯般的聲音,從前頭傳來。
「思文!」
蔣子英猛地抬頭看過去,便見有一道倩影翩然走過來,卻停在了前頭的宋思文面前。
宋思文看着面前出現的人兒,面上一喜,神色都鮮明起來。
「你今日怎麼過來了?」
他眼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虞三小姐。
虞三小姐聞言,抿唇笑了笑,「對啊,前幾天被我爹娘拘着,但現在國喪也算是過了,我自然要來聽學。」
宋思文這幾日有一陣子,沒見過虞三小姐了。
現在看到虞三小姐,他心裏是很高興的,但高興了一會兒,心情又有點複雜。
「怎麼這麼看着我,我臉上有髒東西?」
見宋思文望着自己一直不說話,虞三小姐面上笑意淡了淡,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嘀咕起來。
宋思文回過神來,道:「沒什麼。」
虞三小姐聞言,便拉着宋思文的袖子,道:「沒有就好,走吧,夫子快來了。」
語畢,她便拉着宋思文,朝課堂的方向走過去。
蔣子英看到這一幕,幾乎把牙根咬碎。
額頭好像都不疼了。
望着漸漸走遠的宋思文和虞三小姐,他陰沉着臉,大步流星地追過去。
從前院到後院的課堂,中間有一道曲水小橋。
看着宋思文和虞三小姐一路走過去,蔣子英快步地走上小橋,腳下速度不停地加快。
然而,他剛走到橋中間,便聽到咔嚓一聲脆響。
蔣子英還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麼聲音,腳下便是一空。
下一秒,他便伴隨着小橋的碎片,砰的一下,摔進水池之中。
後面緊跟過來的寧國公府下人,看見這一幕,丟下手裏的東西,跑過來,驚呼道:「世子爺,世子爺……快,快來救人啊,世子爺落水了!」
宋思文和虞三小姐走在前頭,正小聲地說著話,聽到這一聲聲倉皇的喊聲,兩個人下意識地停下腳步,轉頭看過去。
便見蔣子英,就像是一隻落水的旱鴨子,在水裏撲騰。
他渾身都已經濕透了,池水混着額頭上的血水,一同從臉上流下來,看着頗為嚇人,如同水中厲鬼一樣。
宋思文看得心裏咯噔一聲,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
他心裏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他怎麼覺得,蔣子英今天的運氣不太好……
不,不對,不是不太好。
而是太不好了!
宋思文莫名想起來,宋時蘊之前為他布的陣。
原本落在他身上的傷害,都會加倍的反噬在,下咒害他之人身上。
這個人……會是蔣子英嗎?
「怎麼回事?那橋怎麼斷了?」虞三小姐站在宋思文身邊,看到蔣子英在水裏,驚訝地捂着嘴,沒有注意到宋思文的異樣。
宋思文腦子裏一團亂,根本沒有聽見別人說的話。
蔣子英落水后,整個國子監便亂了起來。
蔣子英畢竟是寧國公府的世子,不少人趕過來,沒一會兒就把蔣子英救了上來。
但不知道是不是蔣子英運氣太差,眾人七手八腳,將他放在旁邊的石頭上,讓他休息一會兒。
那巨大的水邊石頭,從未移動過,但這會子,不知道怎麼回事,蔣子英剛一靠上去,石頭便嘰里咕嚕地,連帶着蔣子英滾進了池水裏。
不僅如此,那石頭還壓在了蔣子英身上。
看到這一幕,眾人都是一愣。
宋思文身上的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
「思文,你怎麼了?」
虞三小姐這時候,也看出來宋思文情況不太對,不由關切地問道:「是……嚇着了嗎?」
宋思文連忙搖頭,「我就是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菡萏,你之前給我做了一個香囊……」
虞三小姐不明所以,聞言,有些羞赧地紅了臉,「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宋思文從未撒謊過,絞盡腦汁地想,「我,我就是突然想起來,那個香囊挺好看的,我很喜歡……可我怕有人知道,你送了香囊給我,一旦傳出去,對你名聲不利。」
虞三小姐見宋思文關心自己,面上笑意更加濃烈,道:「不會的,沒有人知道的。」
宋思文不太相信地問:「真的沒人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