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狹路相逢(下)
皇帝勒令刑部翻查舊案,從那些案件中,蘇瓶捋出一條線,很多案子都是指向齊王的。可奇怪的是,當某些案子有了進展,卻又被皇帝壓了下去。
雖然蘇瓶不知道趙恬曾經說過「永遠鬥爭」這樣的話,但蘇瓶感覺到這個皇帝的詭譎。趙恬登基,先殺相王,以儆效尤,可他並不打算停手。
下一個被殺的人會不會是齊王?蘇瓶不知道,但蘇瓶知道,即便齊王倒台,還會有人成為趙恬鬥爭的目標。
這個皇帝的戒備之心,永遠存在。
雖然這很殘酷,可要想讓帝權穩定,此舉不失為一個辦法。或許,這不是最好的辦法,但保持戒備之心,應該是不會錯的。
今日與陳千缶的談話,印證了蘇瓶的一些想法。既然齊王的好日子不會太長,那麼趙廉的好日子也不會太長。既然如此,蘇瓶似乎沒必要與一個將死之人斗得你死我活。為他冒險,不值得。
蘇瓶要留下來照顧陳千缶,可陳千缶卻不肯,他說自己現在是隱藏狀態,身邊沒人才更方便。而且他也沒傷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
與陳千缶道別,蘇瓶梅染離開小客棧,梅染的衣服還是濕的,受涼,打了一個噴嚏。
天大黑,店鋪多已關門。說來也巧,一家很小的成衣鋪,門口依然掛着小風燈,一個神情落寞的婦人,孤坐屋中。蘇瓶把馬拴在門口,帶梅染進屋,說要買內外全套的衣裳。婦人笑了,殷勤招呼。
「被雨淋而已,算甚大事?我才不是你家郡主那般嬌貴,你還是省點銀子吧。」梅染不領情地道。
蘇瓶嚴肅道:「少與我犟嘴,速換便是。」
見蘇瓶那般嚴厲,倔脾氣的梅姑娘這次反而沒什麼脾氣了。
女人似乎就是這樣,若她感受到男人對她好,哪怕態度差點,她心裏也是高興。
這不,就很聽話的試衣服去了。可這家店鋪太小,連個試衣間都沒有,蘇瓶便站到門外去。
女人買衣服,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這樣的小店鋪,她也能選好一會兒。或許還需要改改這裏,改改那裏,沒有兩刻鐘她是出不來的。
蘇瓶也不着急,站在路邊與大紅馬聊天:「你小子是不是在跟我耍滑頭?你高興了,托兩個人不嫌累;不高興了,就跟我裝瘸?」
烈火一丈紅瞪目,表示不服。
「你還敢瞪我?」
蘇瓶挽了挽袖子,忽見大紅馬眼中反射人影,蘇瓶猛地回頭,見到一男一女向這邊走來。男子身材高大,背負重劍,女子紅衣紅裙,手提短劍。
這二人竟然帶着武器在街上走,蘇瓶眯了眯眼睛,想起陳千缶對龍天罡和獨孤鳳的描述,蘇瓶暗道一聲不好。
打算脫身,卻見那二人鬼魅一般飄了過來。
距離近了,龍天罡盯着蘇瓶,卻笑着對獨孤鳳說:「小師妹的跟蹤術,天下一絕。」
獨孤鳳得意一仰頭:「其實這不算什麼,他的馬蹄印記太明顯。」
獨孤鳳話音未落,龍天罡的劍,已經斬向蘇瓶。
他根本就沒有拔劍,因為他的劍沒有劍鞘,也沒有劍鋒,是為鈍器。且不說是普通人,即便是鐵皮包裹的甲士,也扛不住他這一劍。
顯然,龍天罡低估了蘇瓶的武功。在他看來,這個紈絝小白臉,不可能有太高的武功造詣。
可當他見到蘇瓶幾乎是一道虛影閃離時,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與此同時,身上開始冒起清氣來。在成衣鋪門前微弱燈光的映射下,他好像是一個渾身冒火的人。
蘇瓶剛一落地,龍天罡又一劍刺來,劍氣一丈有餘,劈空而至,劃出刺耳破空聲。
蘇瓶感知力道不俗,可他並沒有閃避。正如陳千缶所言,龍天罡消耗極大,這已經不是最厲害的龍天罡。
蘇瓶嘴角微微一斜,唇邊吐出一縷黑氣。同時眼角眉梢也泛起黑色氣息,彷彿在那裏塗了一層黑漆。燈光映射下黑氣縹緲,此奇異景象,猶如魔化。
重劍臨近,風暴起,吹動蘇瓶衣衫,蘇瓶一抖袍袖,只見寬大袍袖噴出颶風,撞向重劍。「轟」的一聲巨響過後,一團煙霧在二人之間炸開。電光火石間,二人又鬥了幾個回合。
見狀,獨孤鳳抽出短劍,喉嚨里發狠一聲,向蘇瓶背後刺去。
成衣鋪的門突然被撞開,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高高躍起,指尖泛起銀亮白光,爪向獨孤鳳后心。獨孤鳳感覺身後惡風,連忙轉身,劍劈梅染。梅染赤手空拳與之周旋,速落下風。
蘇瓶心中一陣着急。
蘇瓶所練,無非是老和尚教他的《霹靂掌》心法,而完整的高級外家功法,他一套也沒學成。不是他不肯學,而是老和尚還沒教。蘇瓶的《羅襪不塵》,其實還是梅染教他的。當然,這也是老和尚授意的結果。
梅染還會《催枯手》,可老和尚不讓蘇瓶練,他只教蘇瓶兩招近戰格鬥的招式「亢龍有悔」「飛龍在天」。
老和尚要根據《周易》研究一套功法,結果現在他就研究出這兩招來。就這兩招,他還寶貝得不行,現在只傳給了兩個人。另外一個人是誰,老和尚諱莫如深。
看來,今天要用這兩招壓箱底兒的功夫了。
至今為止,只有陳千缶領教過這兩招的威力。至於那個在擂台上叫囂的契丹武士,他還沒資格領教,一陣入門級鞭腿功法,就把他掃下台去。
蘇瓶着急,龍天罡也急。
其實兩個女子只是打成平手。可在蘇瓶看來,梅染落入下風;在龍天罡看來,獨孤鳳落入下風。有此錯覺,皆因關心則亂。
因此,蘇瓶龍天罡都有速戰速決的打算。
龍天罡突然後跳,站定,蓄力,眼瞅着他的身體膨脹起來。蘇瓶想到陳千缶說的,這一招應該就是那種能短暫提升境界的《鳳凰涅槃》。
蘇瓶哪肯給他留時間蓄力,一招「飛龍在天」猛地突進,人影在空中劃過,一道破空聲好似龍吟,伴隨金芒,蘇瓶一掌砸向龍天罡。
龍天罡似乎已經完成蓄力,不假思索,反手一掌推出。
兩掌相撞,一聲巨響,二人同時震退。蘇瓶只感覺天旋地轉,身體不受控制的盤旋飛起,不知飛了多遠,撞在一面牆上。只聽得脊背上傳來一連串的「咯嘣」聲,幾乎是貼在牆壁上,再失重滑落,癱軟在地,力氣全無。
心道,今天算是栽了。
可他咬牙抬頭,卻見梅染一個人跑了過來,問蘇瓶如何?
蘇瓶沒回答,而是向遠處望去,不知龍天罡獨孤鳳二人哪去了,好奇問道:「他們人呢?」
梅染道:「震飛了,地上就剩一把劍了。」
蘇瓶忙道:「扶我起來,咱們快走。」
其實蘇瓶沒必要這麼著急,因為龍天罡的處境比他還要慘。
龍天罡的蓄力並沒有完成,蘇瓶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沖了過來,龍天罡來不及躲閃,只能應了一掌。而蘇瓶這一招「飛龍在天」的絕妙之處在於,不需要蓄力,就能打出高出一個境界的傷害來。
說到底,還是老和尚的功法高於劍神的功法。若只論功力,成天東跑西顛的蘇大少,不如專心修鍊的龍天罡。
蘇瓶也不必懊悔,因為現在想去追龍天罡也追不到了,獨孤鳳已帶着他逃之夭夭,隱入暗處。
蘇瓶起身之後並沒有跑遠,而是跑去坊署叫人。叫來幾個坊吏,又有人跑出去喚金吾衛,一大群人開始在道政坊里搜查。
梅染衣裳不整,跑回成衣鋪把錢付了,還要賠人家一扇門的錢。情急之下,她把人家的門給撞壞了。
「大家打起精神來,道政坊乃是官署聚集的重地,絕不能藏有悍匪!」
蘇瓶帶頭去查,可是搜查半個時辰,也沒找到人。而蘇瓶不是什麼大官兒,那幫懶散的傢伙大半夜爬起來,怨聲載道,不是很賣力氣。
估計這麼長時間,龍天罡已經跑遠了,蘇瓶也就放棄搜查,把梅染送去平康坊,自己騎馬回到清化坊。
剛一回家,就見郡主氣鼓鼓地堵在門口:「蘇寶玉,你與那姓梅的同乘一騎,跑出去鬼混許久才回來!」
蘇瓶渾身疲憊,沒力氣跟她吵,右臂上還存有一些龍天罡的氣,攪得蘇瓶整條胳膊都不舒服。
王嬤嬤發現異常,看了看蘇瓶手,對唐梅道:「哎呦,我的小祖宗,冤枉人啦。蘇備選這次出去,哪裏是鬼混,簡直是玩命啊。」
唐梅走近來看,見蘇瓶右手青筋暴起,掌心泛黑,她的脾氣少了一半,可還是板著臉問:「這是怎麼了?難不成,你去幫那姓梅的打架去了?」
蘇瓶道:「不是我幫她打,而是她幫我打。」
「因為什麼?」
「還不是因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