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對手
夏油傑感覺自己輕飄飄的。
如同墜入雲朵般柔軟的溫床,他的靈魂彷彿正被浸泡在金色的潮水中,耳邊還能聽見那無形的浪涌在輕輕歌唱。
自加入高專以來,他已吞噬數百個咒靈玉,那是濃縮了巨大惡意和怨恨的“惡之結晶”,這種“惡”對靈魂的侵蝕潛移默化,起初不過是噁心反胃,但隨着數量的積累,他的心智乃至人格都會被這污濁之物扭曲,他越是掙扎,越是痛苦,便會在這邊惡之海中越陷越深。
迫使高尚之人絕望墮落,魔物最愛的戲碼。
維爾德坐在夏油傑的床邊,輕聲哼唱着聖歌,安撫着他疲憊的靈魂。
黑暗中,唯有大主教背後的脈輪散發出溫暖白光。在這柔和光芒映照下,維爾德的側臉顯得無比聖潔美麗,被譽為“白都之花”的大主教對自己的賣相一度驕傲非常。
缺少男子氣概算個屁,扮豬吃虎才是硬道理。
誰會戒備一個柔弱、溫柔、文質彬彬的奶媽呢?
看看他可憐的小騎士吧,就算長了一身的腱子肉,還不是一個二階凈化術就分分鐘放倒。
看來以後要多讓這孩子讀讀書,了解下人心險惡才是。大主教一臉慈悲地想道。
從冷月西沉到天光熹微,隨着第一道鐘聲響起,初生的朝陽將金色的光芒灑向大地,整個純白小鎮在這盛夏陽光下又活了起來。
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床上男子的身上,他半長的黑髮鋪散,劍眉星目,鼻樑高聳,臉頰略顯消瘦,眼底泛着一絲青黑。
夏油傑迷茫地睜開雙眼,他好久沒有睡得這樣踏實了。
“早上好,我的孩子。”輕柔如同琴弦波動的聲音自耳邊響起,夏油傑的身體先大腦一步做出反應。
他反手抓住床邊之人纖細的手腕,用力一拖,隨着對方詫異地“誒?”了一聲,夏油傑將大主教掀翻在床上,隨後欺身而上,一手握緊對方纖細的脖頸,一手將其雙手牢牢制住按在頭頂。
無數黑暗陰影涌動着出現,三個面目醜惡,張牙舞爪咒靈霎時間充滿整個房間。
他如同百鬼之主一般高高在上。
維爾德訝異地眨了眨眼睛,一大早就這麼精神嗎?
自覺被擺了一道的咒靈操使怒極反笑,鳳眼微眯露出狐狸般的笑容,他將對方完全壓制在身下,這種扳回一城的快感又讓他心情好了點。
不得不說這個神棍長得真不錯,不同於五條悟那種攻擊性極強的凌厲美感,大主教此刻銀髮散落,藍眸清澈如故,即便仍穿着那身對於他來說大了一碼的舊襯衫,但他在晨光下動彈不得的樣子就像一隻被雨水打落的純白蝴蝶。
拇指輕輕摩擦了幾下掌下柔嫩的肌膚,加大力度漸漸收緊,夏油傑俯下身,緊緊注視着那雙充滿疑惑的藍色雙眸,嘶聲道:“你昨天,對我做了什麼——”
為了防止這隻美麗的蝴蝶又搞什麼奇怪的攻擊然後掙脫,夏油傑死死壓住對方。
“一個小小的凈化術。”大主教彷彿沒有感受到來自脖頸上的威脅一般,也對二人的危險距離毫不在意,“你的靈魂污染度高了點,再這樣下去的話,說不定會做出一些你自己都想像不到的可怕事情。”
夏油傑一愣,不自覺地產生了一秒的破綻。
“聖言術·縛。”
一道白色光鎖騰空而起,眨眼間就將某個沒禮貌的咒靈操使捆了個結結實實放倒在床。那些奇形怪狀的咒靈撲上前來,剛接觸到始終縈繞維爾德身上的白光就被灼燒到立刻消散。
大主教學着對方的樣子反客為主騎在他身上,心情很好地拍了拍對方憤怒的俊臉,“壞孩子,下次記得說:‘早上好’。”
“你好好休息。”維爾德動作靈活地跳下床,完全不顧對方在身後憤怒的“嗚嗚”聲“我一會兒要招待幾個客人,晚點上來陪你用早飯。”
閑庭信步般走下樓,維爾德聞到了空氣中芬芳食物的香氣,不由得在心裏為夏油媽媽的精湛廚藝鼓掌。
“大人早。”
“早安,路德維希大人。”
夏油媽媽和織子端着熱氣騰騰的米飯和味噌湯出來。
“傑呢?這孩子怎麼還沒醒。”夏油媽媽嗔怪道,“我上去叫他。”
維爾德悠閑地端起碗喝了一口熱湯,聞言阻攔道:“不必了,夫人,他過於疲憊,就讓他好好休息吧。”
夏油媽媽只得作罷,憂心忡忡地吃起了早飯。
一隻美麗的白色鳥兒突然落在窗台上,用鮮紅色的喙輕輕啄了啄玻璃。
織子放下碗,打開窗戶,任其飛進房間,落在大主教的肩上,一陣清亮的鳴叫后,隨即化為光羽消散不見。
在只有他一人能聽見的絮語中,大主教得到了令人滿意的答覆。
看來他送出的禮物讓那些貪婪無知的蟲豸非常滿意。
早飯後,夏油媽媽去參加主婦園藝交流會,大主教則站在窗前欣賞花園裏美麗的夏日繁花。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打開房門,在織子審視的目光中,一個面色陰鬱,身着正統和服的老者,正站在門口,身後跟着某個熟悉的輔助監督。
“歡迎您,禪院先生。”維爾德轉過身,張開雙手,微笑道,“願聖光保佑您。”
在對方打量的目光下,維爾德坦然自若地移步客廳,高坐主位,端起一杯新泡的熱茶,“請坐,遠道而來的客人。”
“哼!”禪院甚一,禪院家負責對外事宜的長老冷哼一聲,大馬金刀地坐在了維爾德對面,他身後,一直低着頭不停擦汗的輔助監督一言不發地站在其背後,像一個卑微的影子。
“老朽此刻前來,只為確認一件事。”禪院甚一看也不看織子奉上的茶,陰鬱如蛇的目光緊緊盯着面前這個從天而降的異教徒,嘶啞道,“我們不管你要在世俗界折騰什麼,那個東西,你能提供多少?”
維爾德面目柔和,在脈輪映照下如同神祇般慈悲聖潔,他輕笑一聲,聲音如同金玉相擊般清脆悅耳:“您是指‘青春之泉’?這種聖水來之不易,即便我有幸得蒙神恩,也不能過於奢求。”
“畢竟這個世界上最寶貴的,不就是青春嗎?您說對嗎,我的朋友。”
姿態優雅的少年,上天賜予他比月光更閃亮的銀色長發,比晴空更純凈的蒼藍色雙眸。背後的脈輪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彷彿賦予了大主教一雙聖潔的翅膀,他安然靜坐,面容悲憫莊重,像一副經典的宗教油畫。
皮膚乾癟,皺紋叢生,已是兩鬢如霜的禪院甚一聞言抽了抽嘴角,眼裏露出了一絲貪婪的光。
大主教拿出一隻精緻的玻璃瓶,裏面翠綠色的液體輕輕晃動,散發出一股詭異的吸引力。
禪院甚一的眼睛緊緊盯着那支神奇的“聖水”,只一隻,他親眼所見,只用一隻,那個該死的旁系老不死就褪去一身死皮變成了三四十歲的模樣!
“您說的對。”他已經許久沒有這麼渴望過一樣東西了,禪院甚一努力剋制住自己去搶奪聖水的慾望,“青春是無價之寶。”
維爾德突然開始感到厭倦,說實話,這種戲碼在他過往的歲月中發生過很多次,這些無知之人總是不明白,貪得無厭的下場到底能有多悲慘。
隨手將藥劑拋出,無視對方慌張到手忙腳亂接住的可笑姿態。
“每年五支,一支可以持續半年。月圓之時不得接觸任何人,盡量清心寡欲的生活吧。”大主教淡淡道,“如果你們不想英年早逝的話。”
禪院甚一握緊手中的藥劑,截至目前,包括夏油傑在內已經有四十多名咒術師在這個少年手上折戟沉沙,不是被打個半死送回,就是不知所終,而五條家的廢物們根本控制不住五條悟——
好在這傢伙很是懂事知禮,罷了罷了,不過是傳教權和一點世俗利益而已,等到抓住這個小子真正的弱點,再將其控制住。
“您的要求吾等已經同意,還請您不要——”
“當然,”維爾德眨了眨眼睛,會心一笑,意味深長道“我很清楚誰是‘朋友’。”
“另外,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大主教拉長聲音,慢條斯理道“我對你們的咒靈操使非常感謝興趣,希望你們不要影響我們之間的友誼。”
禪院甚一聞言一愣,隨即謹慎答道:“對於咒靈操使,我們有特殊安排,還望您注意分寸。”
維爾德微微一笑,溫柔道“放心,我不會吃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