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六花
“啊啊啊——快追！快追！”
“該死的人類你竟然擅闖禁地！”
陰暗茂密的森林內,無數戴着古怪面具的猿猴正慌不擇路地四散奔逃，隨着幾聲高亢憤怒的貓叫,一個拎着長刀的雇傭兵冷着臉從猴山猴海中殺出。
伏黑甚爾不耐煩地扯下來纏在身上的枯枝老藤,一腳踢開一個撲上來抱住他小腿的猴子，在松香喵來喵去的啰嗦聲中像一隻迅捷的黑豹，高高躍起闖進了被無數繩索銅鈴攔住的林中神廟。
陰影中藏身的無數式神在雇傭兵踏進結界的一瞬間便驟然現身,重重殺機牢牢地鎖住了這個不請自來的擅闖者。
“別打了別打了！喂,那個黑毛人類！快點破掉封印——”結界外的松香身形暴漲，粗壯有力的黑色貓尾橫掃一片,將大片古樹攔腰斬斷，擊飛了無數蜂擁而至的東方之猴。脾氣暴躁的黑貓大吼一聲，“討厭的猴子，都說了我們沒有惡意！”
長刀出鞘，寒芒一斬，伏黑甚爾嘴角勾起一絲血腥的笑意,冷綠色的雙眸因為戰鬥而興奮得發亮，從屍山血海中闖出的戰士此刻以純粹的血肉之軀擋住了魑魅魍魎的凌厲攻勢。
鋪天蓋地般纏繞神廟的麻繩開始震顫,無數銅鈴叮噹響起,結界外的妖怪們彷彿被擊穿耳膜般頭痛欲裂不敢靠近,神廟內的伏黑甚爾神色不變，反手掏出了那把被大主教重新加持過的天逆鉾。
原本殘缺的斷鉾被補全了一部分，在天與暴君手中散發著淺金色的冰冷寒芒。伏黑甚爾看準機會,握緊鉾身猛然衝出,撲上來的式神還未近身便被神器斬碎，他縱身一躍,手臂肌肉暴漲,狂妄大笑着將那可以斬斷一切術式的兇器狠狠刺入被式神護衛着的結界核心。
“六花大人——”
隨着結界外小妖們撕心裂肺的高呼,籠罩神廟的封印結界寸寸破解，一股厚重如山嶽，溫和如草木的強悍偉力緩緩蘇醒。
與此同時，正在禪室靜坐的的場靜司猛地睜開眼睛，周身清冷平和的氣息陡然凌厲危險起來。
“家主大人！東方之森的封印被人打破了，式神全部隕落……我們，沒有收到任何預警。”除妖師七瀨垂首靜立在紙門外，語調平淡地彙報道，眼底卻閃過一絲不解，“我們的結界可以攔住所有妖怪，靈力者和咒術師，但這次偏偏是從內部被攻破的。”
的場靜司神色未變，靜靜地看着面前的不停轉動指針的古老羅盤，沉默良久后突然輕笑出聲：“不必再追究，只要那個名為六花的大妖還在，東方之森的妖怪就沒有價值。御三家已經到齊，一切先以祭祀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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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夏目真是有夠麻煩喵，幹嗎理那個鄉下妖怪嘛，他也許只是出去旅遊了呢。”就在伏黑甚爾和猴子們鬥智斗勇的時候，一個人類少年抱着一隻肥碩的三花貓走進了這片古老而神秘的森林。
少年橙色的杏眼像是融化的朝陽般溫暖柔和，面對貓咪老師的抱怨也不生氣，輕輕揉了揉三花貓的頭，好脾氣地安撫道：“辛苦你和我跑這趟了，貓咪老師，回家後會有好吃的羊羹作為答謝哦。”
“我只是十分擔心……那隻小妖怪萬一被壞人抓走可怎麼辦呢，再說他送了我那麼貴重的禮物，要還給人家才行啊！”夏目貴志嘆了口氣，暗自動動已經酸麻的手臂，將快要滑下去的貓咪老師往上託了托。
沒想到懷裏的貓咪在聽到這句話后瞬間炸毛，跳起來狠狠給了人類傻小子一巴掌，憤怒尖叫道：“你是笨蛋嗎？！你一定是笨蛋吧！已經到手的寶貝為什麼要交出去！那可是妖怪傳說中可以實現一切願望的神器！”
正在深一腳淺一腳艱難行進在泥濘林地里的夏目貴志被打了一個趔趄，他摸着自己紅了一塊的額頭溫和地笑了笑，勸導道：“我也沒什麼願望啊，再說這實在是太貴重了，我們還是先找到那個妖怪先生再說……”
“啊啊啊——怎麼會有你這種傻小子喵！”
大概一個月前，在拜訪丙的途中，夏目救了一隻被惡犬逼到牆角的迷路妖怪。他自稱來自姬路城，到這裏是為友人慶生，卻不幸迷失在異鄉。
將這可憐又弱小的妖怪送到目的地后，夏目很快就忘記了這個小插曲。
直到有一天，那隻妖怪帶着一個陳舊樸素的包裹敲響了他的家門。
“這是給您的謝禮，夏目先生！我的朋友說您經常幫助有困難的妖怪，您真是個好心人！”他生得醜陋古怪，矮矮小小，像一個肥碩的蛹，聲音又悶又低，“這是我偶然在家鄉的古井裏發現的玉盤，我知道人類喜歡這些亮晶晶的東西，所以就把它送給您。”
說罷，還未等夏目拒絕，這看上去靦腆又老實的小妖怪便迅速鑽進泥土裏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個小小的包裹。
等到在外面盡興玩樂，喝得醉醺醺的斑拍着鼓鼓的肚子東搖西晃回到家裏，便看見自家的笨蛋小子正對着一個晶瑩剔透的玉盤發獃。
那古樸的月相紋路，瑩潤的色澤，和青山家特有的圖騰，讓見多識廣的大妖瞬間清醒，他猛地按住一無所有的夏目，抓着少年的衣領大叫道：“這是哪兒來的！這寶貝是哪兒來的！”
十二月相盤中的一個，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蠢小子的家裏！
在解釋了這東西的重要性后，他們翻遍周邊所有荒山野嶺也沒有找到那隻送禮物的小妖怪，斑甚至託了他姬路城的朋友打聽過，依舊毫無消息，但卻得到了另一個非常可疑的情報。
“姬路城又開始鬧蟲災了喵！月相盤在傳說中和阿菊蟲息息相關，這一定就是十二月相中的一個！我們只要找到剩下十一個！就可以舉行儀式向月神許願了喵！”
貓咪老師神色興奮地在屋裏踱來踱去，尾巴高高豎起，允自想像着自己統領眾妖打敗人類成為百鬼之主的美好未來，但他的美夢卻被正直善良的夏目瞬間打碎了。
“……可是，這東西太貴重了吧，我們不能就這樣收下啊，至少要找到那個不知名的妖怪先生告訴他這東西的價值吧！”茶色頭髮的少年尷尬一笑，橙色雙瞳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蜜糖般溫暖人心，“拜託了，貓咪老師，幫我找到他吧。”
即便氣得發瘋，但斑還是拿這個一根筋的笨蛋人類沒有辦法，但離奇的是，那隻據說弱小又醜陋的妖怪竟然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再無蹤跡。他們只從小妖怪的朋友那裏聽到他最近似乎打算去東方之森遊歷的消息。
夏目想要歸還寶物，斑想要打服那個小妖怪將玉盤名正言順地收為己有。於是二人各懷心思地踏上了前往東方之森的旅程。
本以為有大妖駐守的森林會十分熱鬧，但他們走了半天連個人影都沒瞧見，只能邊往森林中心趕路邊拌嘴打發時間。
突然，隨着一陣刺耳的銅鈴聲和猿猴的尖嘯，原本死寂的森林霎時間活了過來，在不遠處的森林中央，一股磅礴妖氣直衝雲霄。
【的場家的結界！不好！】夏目懷中的肥貓神色瞬間凝重，他一躍而起化作帶着鮮紅妖紋的白色巨狐，長長的尾巴將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夏目捲起，風馳電掣般向森林中央跑去，【東方之森的主人被討厭的除妖師暗算了！】
然而等他們心急如焚地趕到時，卻發現神廟的鳥居下，一個毛髮飄飄，戴着面具的巨大妖怪正與一個看上去就十分能打的強壯人類和一隻黑貓相對而立，不知在說些什麼，而他們正被一群數不清的山猿野怪們簇擁着包圍，這些猴子們不斷歡呼着雀躍着，驚飛了森林裏棲息的飛鳥。
“啊，斑，是你啊。”東方之森的主人轉過身來看向一人一狐，聲音低沉而厚重，友善地問候道，“還有友人帳的主人，你們是來為我慶祝的嗎？”
“……不，我們只是來找人。”斑踏出一步，不耐煩地踢飛了幾隻擾人的猿面，好奇地問道，“剛剛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的場家的氣息，你不會被人類抓住了吧，六花。”
名為六花的大妖無奈地苦笑一聲，點了點頭，嘆息道：“的場家在森林裏四處布下結界，將我封印在神廟內，奪走了我的力量，要不是這位勇士，我可能已經被迫陷入沉睡。”
說著，他低頭看向那個面容冷峻，正叼着煙拄着長刀，一副百無聊賴模樣的黑髮男人，真誠地感謝道：“真是非常謝謝您，英勇的猛士！為了報答您的恩情，今晚，東方之森將為您舉行慶典！”
“勇士！勇士！勇士！”
剛剛還在對伏黑甚爾橫眉冷對的猴子們此刻又揮舞着手臂，高喊着他的名字，彷彿將他當成了什麼英雄。
伏黑甚爾抽了抽嘴角，瞥了一眼那個站在狐狸旁邊對自己目露好奇之色的弱雞少年，不耐煩地彈了下煙灰，掏出那張人皮拍在六花面前，冷漠道：“不必了，老子一會兒還有別的活兒要干，咱們速戰速決。喂，妖怪，你們有誰知道這紙條的相關線索。”
他咧開嘴角，露出一個堪稱兇狠的笑意，讓一旁默默觀察的夏目忍不住脊背發涼地後退兩步，“給我送信的妖怪，姑且說是妖怪吧，坑了老子十個億，我可得找他好——好——談——談。”
六花低下了頭對着那張皺巴巴的人皮仔細查看，好奇的斑也湊了過去對着紙條嗅了嗅，沉默片刻后突然咦了一聲，猛地回頭看向抱着包裹一臉茫然的夏目。
“夏目，把包裹拿過來！”他都抖了抖耳朵，驚喜地大叫道，“人皮上的氣息和包裹上的氣息是一樣的！”
說著，他轉頭看向伏黑甚爾，惡聲惡氣地威脅道：“喂！人類！這張人皮是誰送給你的？！”
已經開始不耐煩的雇傭兵看了看手錶上的時間，翻了個白眼嗤笑道：“你是聾嗎大狗狗？沒聽到我剛才問什麼？我要是知道我還來找人？”
“哈？！你說誰是大狗狗你這個愚蠢的人類！”
“算了，貓咪老師，正事要緊啊。”夏目看了眼凶神惡煞的伏黑甚爾，不小心瞥到了他腰間的槍，瞳孔一縮，拉着斑的尾巴小心翼翼道。
而一旁的松香也不甘示弱地站了出來，挺起胸膛驕傲道：“我們可是光輝聖教的信徒喵！你這個鄉下妖怪怎麼如此無禮！”
“……這個黑煤球是哪裏來的？這麼弱也配和本大爺說話？”
“……貓咪老師，算了算了。”
“你說誰弱啊你這個沒教養的鄉下妖！”
眼看着兩妖一人就要打成一團，唯一認真研究字條的六花重重地咳了一聲，打斷幾人劍拔弩張的對峙，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猶疑道：“……所以，送信的人可能也給夏目大人送過包裹？”
伏黑甚爾摸了摸下巴，贊同道：“如果氣息一樣的話，那很可能就是一個人。喂，小子，包裹里是什麼？”
“和你有什麼關係？！”斑立刻抬起爪子將包裹收了回去，對着黑髮的雇傭兵兇狠地呲牙。
“首先聲明，我沒有任何惡意，也不想貪圖什麼寶貝，我只想守護好這片森林。”大妖六花語氣和善道，隨即話鋒一轉，看向夏目平靜道，“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您包裹里的應該是月相盤吧。”
話音未落，緊緊護住夏目的斑立刻跳了起來，震驚道：“……你怎麼知道？！”
六花再次嘆了口氣，目光悠遠地看向森林之外的場家的方向，無奈道：“你有多久沒有探聽除妖師的消息了，斑？”
“不知從何時起，八原暗地裏傳言說妖怪們找到了幾個月相盤，準備集齊玉盤許願消滅人類。的場家也是因此才急着封印我，或許因為他們害怕我也會參與其中吧。”
“這東西是個禍害。”他靜靜道，語氣沉重而嚴肅，“戰火一旦被激起便再難撲滅，人類已經開始想辦法搜集玉盤了，誰也無法保證他們拿到全部的玉盤後會對我們做些什麼！”
作為人類的一員，伏黑甚爾反而事不關己地站在一旁，彷彿與世界割裂，但他握刀的手指驟然收緊，看似漫不經心卻如同草原上潛伏的猛獸一般，隨時能夠暴起傷人。而夏目則不安地抱緊了懷裏的包裹，那輕巧精緻的玉盤，這一刻仿若重逾千斤。
靜默良久后，他咽了咽口水，囁喏了半晌后冷靜開口，小聲道：“只要不集齊玉盤，就沒辦法許願了對吧。”
成為眾人目光焦點的溫和少年尷尬地撓了撓臉，輕咳一聲謹慎地建議道：“那……那我把這個打碎怎麼樣？只要湊不齊十二個，大家就可以相安無事了呀。”
短暫的寂靜后，在眾人嘩然激烈的反駁聲中，伏黑甚爾俊美輕挑，玩味一笑，對着被貓咪老師扯着領子大力搖晃的清瘦少年豎起大拇指，似笑非笑地讚賞道：“好主意，就這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