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章一 有客乘木
二更夜,陰沉了一整日的天色,到了此時仍陰鬱不開,漫天昏蒙蒙不見月光星子,只有大片大片厚重鉛塊似的雲,粘連成片,牽扯不清。
這樣的天氣,十有八九少不了一場夜雨。一場秋雨一場寒,時節至此,愈發的峭冷。
三里村說大不大,也有百八戶人家,在這辰光里早都家家閉戶歇息。漫漫的夜色把村子從裏到外浸了個透,屋舍草木俱成了模糊的黑影,在一陣緊似一陣的秋風中或動或靜。
偏偏村頭倒還有一家亮着燈火,黃暈暈的一點光,在屋裏和後院轉了幾趟,驀的分出一縷,出了院門。
一道白閃突兀劃過鉛灰天幕,秋風中驟然添加了噼里啪啦的秋雨嘈雜聲。藉著亮閃,才瞧清楚了那一點光,乃是個提了燈籠的村童,啪嗒啪嗒的甩開兩條腿,往村子裏頭跑去。
村尾人家零散,房屋稀疏。待到了最靠近外圍的位置,只剩一戶。看那院子倒是不小,屋子卻只有小小三間,在凄風苦雨中一派潦倒模樣,屋檐上的茅草,時不時被風拉拽出幾根,扯天扯地的不知飛到了哪裏。
這三間屋子裏也早早如同別家一樣熄了燈火,黑洞洞一片寂靜。只是風撼窗欞,颳得「啪啦啪啦」亂響,很是擾人清夢,忽的又「咣當」一聲,靠東那間屋子的一扇木窗竟硬生生被風掀開了,冷風冷雨立刻一股腦灌了進去。
東屋裏只有矮几卧席寥寥數物,寒酸清貧。一蓬秋雨潑進來,除了打濕窗下一片地面,倒也沒糟踐了別的什麼。這時才聽卧席上有人低聲咒罵一句:「老天爺,還讓不讓人睡覺啦!」聲音含含糊糊,顯然是腦袋埋在了被子裏頭出的聲,可見這一戶的主人家也被這秋風秋雨煩擾得苦不堪言。
牢騷聲后,被子「呼」的一掀,坐起個人來。蓬頭趿鞋,閉着眼睛熟門熟路的撲到窗邊,一手伸長了拉住窗扇,一手去撈被刮飛在一邊的窗栓,撈住了隨手往窗欞上的榫眼裏一扣,又准又快一氣呵成。眼看着那扇舊木窗就能重新關好,那人的動作卻忽的一頓,終於不大情願的睜開了惺忪睡眼,衝著村西的方向一瞥。
昏黑夜幕,秋雨如簾,幾乎連一絲殘存的天光都沒有。可他那隨隨便便的一眼偏好似看到了什麼,猶豫一下,直了直身子,不再是一副迫不及待要滾回被窩裏繼續睡覺的懶散模樣。駐步在窗前,若有所思的揚了揚眉。
只是眉毛才揚起半截,院門外忽然「啪啪」響起一陣擂門聲,聲音不大,似乎敲門的人力氣不足,夾雜在風雨中不甚明顯。若非恰巧被秋風驚了好夢,怕是難以察覺。
屋裏的人顯然也沒料到這半夜敲門聲,愣了一下,才穿了外衣跑出去應門,路過堂屋,順便揪下掛在牆上的斗笠遮雨,一邊揚聲問道:「誰啊?」
門外立刻聽到個男娃子扯開嗓子大聲道:「朱大,朱大,阿花難產啦,俺爹叫俺找你去救命吶!」
那人一聽,腳下立刻快跑起來,三兩下拉開了院門。門外見到打着燈籠用衣袖遮雨的村童,一把扯着就跑,疊聲道:「救命要緊,快走!快走!」
秋雨連綿,下了整夜猶不見歇,繼續在淡白的天光下扯天徹底沒完沒了。好在家家戶戶的秋糧已經入了倉,剩下的零散活計不忙,遇到這樣的磨人天氣索性就歇在家裏,順帶緩緩秋乏。
村子裏不多的出來走動的幾個人,手裏提着網、桶、竹籃等物,是要趁着雨往村西的小河邊去,捕些魚鮮打打牙祭,多半都是些半大小子,沒的貪玩。一路上說說笑笑的,全然不在乎冷風冷雨撲面鑽衣,明明不過三五人,卻吵嚷出了十來人的熱鬧。
正說笑着,眼看要到了河邊,另一頭的岔路上忽然也搖搖晃晃走過來一個人,個子高瘦,戴了頂斗笠遮着雨,手裏還提了個籃子,也不知盛些什麼。兩撥恰巧走了個對頭,登時有個小子「哈哈」笑起來,大聲道:「朱大,怎麼一大早的冒着雨跑這兒來了?還拎着……呦,哪來這麼一籃子雞蛋?」
朱大聞聲一抬斗笠,露出來的竟是張俊俏疏朗的好相貌,只是睡眼惺忪,有些沒精打采。他一咧嘴也笑了:「昨兒半夜去李哥家給阿花接生,一直折騰到現在,」說著話抬了抬手臂,「得的謝。」
那一群少年頓時叫嚷起來,七嘴八舌的問生了幾個,可平安否。聽了「三花三白母子平安」的答覆才罷休,轉頭又熱鬧的議論起一下子多了六隻崽子,明年李家過年定能宰上一頭肥豬了……
他們聒噪得興緻勃勃,朱大折騰了半宿,卻越發的乏了。半遮不遮着打了個哈欠,叮囑了兩句捉魚時要留神、別腳滑溜到河裏去、早點回家之類就轉身又一步兩晃的往村尾家裏走。
只是才走出沒十步,身後忽然炸鍋樣叫嚷起來,有腳快的小子已經跑到了河邊,那是一片平緩的石頭河梗,用青麻石粗粗壘了幾級台階,方便平素洗衣洗菜落腳。那小子一步踏上去,就瞧見雨腳如麻的河面上,竟多出一截樹榦,足有一丈長短、一抱粗細,這一段正是河水最淺窄處,平白多出這樣一根粗大物件,硬生生卡在了河道之中,進退不得。然後便看到一片狼藉的樹杈枝椏間,一動不動趴了兩個人,半身攀着樹榦,半身隨着水波上下起伏。
那小子登時扯開了喉嚨一聲大叫:「不好啦!河裏衝下來死人啦!」
這一嗓子立刻拽住了朱大的腳步,眼下這一片河灘里,倒數他最年長,忙回身去往河裏看了又看,指使着幾個小子將那兩人打撈上來。撥開臉上幾綹披垂下來的濕發瞧瞧,年歲都尚小,大不過十五六,小的也就十三四歲出頭,手指往鼻下一湊,倒是還有呼吸。
救人的幾個小子見尚是活人,倒不怕了。有水性不錯的,不消使喚,立刻將兩人翻扣過去,發力往肚子上頂了幾下。因是急着救人,用的力道着實不小。才不過兩三下,聽得幾聲乾嘔,兩人嘴邊立刻淌出些渾水來,哼哼唧唧似是醒了。
朱大這才道:「我瞧他們是溺了水又受寒,擱在這不是回事。來搭把手,抬到我家裏去,等我調些葯給他們灌下去了,才保得住命呢!」
因在一派風雨嘈雜中,他這兩句話喊得格外大些。那幾個撈人的小子立刻應了聲,抬胳膊的抬胳膊,搬腿的搬腿,將兩隻落湯雞扛起來就走。這些人都是做慣了農活的身手,乾脆麻利一氣呵成,只晃眼看着那兩個溺水之人中,似乎有一人的腦袋微動了動,然後便被簇擁着揚長而去,半點不由自主了。
朱大跟在最後,還沒忘了提着他那籃子給母豬接生換來的雞蛋。走上兩步,扭頭又往河邊望了一眼。只是雨絲細密,隔岸如浸濃霧,甚也看不分明。
原來這名喚朱大的青年還通些巫方之術,他那三間小屋,倒有一間半滿滿堆着些藥草瓶罐之類,連灶台都被擠到了角落。如今抬了這兩個人回來,剝了濕衣直接安置在了北屋的地上。好在農戶人家,有的是稻草,厚厚在地面鋪了幾層,又抱一捆蓋在身上,既隔寒氣潮氣,又頗軟暖。
幫忙抬人回來的幾個小子見妥當了,倒還記得抓魚的事,同主人家打了個招呼就又嘻嘻哈哈走了。一村鄰里,彼此間沒什麼見外,朱大隻隨口應了聲,手上不見停,已經麻利的升起了灶火。旋即添水加柴,又摸了兩個陶碗,打了雞蛋進去,幾根筷子一橫,架進鍋里。不消多久,小屋裏便絲絲縷縷飄起了蒸蛋的香氣。
那香氣里還摻雜了蔥花麻油的滋味,實打實濃郁厚重,從鍋台上起,飄了滿屋。尤其對於餓了好幾頓的人來說,簡直勾魂奪魄,勢不可擋。
香味飄了一個來回,稻草鋪上已有人抵擋不住了。河裏救起來的兩個半大少年,雖不知是什麼身份來歷,但看一身狼狽模樣,又在冷水裏浸了許久,想來又冷又餓做不得假。如今被這香噴噴的蛋羹氣味一逼,那年紀大些的少年雖說還閉着眼,鼻子卻不受控制的抽動起來,眼看着,喉嚨口「咕咚」一聲,吞下了一口唾液。
這時忽聽人笑嘻嘻問了聲:「香吧?」
「香!」想也沒想的一個字答出口,然後那少年才受驚般猛的睜開眼,左右一看,瞧見了正端坐在稻草鋪旁,一手屈肘撐頭,笑眯眯看着自己的青年。
朱大倒不在乎他滿臉被戳穿的尷尬,甚至彷彿只當他剛剛醒來,另一手在膝前地上拍了拍:「我也覺得很香,不過小公子你嗆了水又受了寒,眼下需吃的,當是這個。」
少年目光隨着他的動作向下一溜,才看到地上一溜擺開的葯缽葯盂,巴掌大的小陶缽里已經摶了三四丸龍眼大的藥丸,烏漆墨黑,也不知都添了些什麼在內。而那股澀氣苦香也終於自蛋羹的香味中剝離出來,直扎鼻子。
少年的表情頓時一僵,眼神發直:「這是什麼……」
「獨家秘方,一次一丸一日三次,空口嚼服,專治風寒濕氣之症,立竿見影。」
那少年盯着藥丸臉色發灰,但也非是個不知好歹的。自己先做了溺水受寒的樣子在前,如今這良藥苦口的好意怕也是不得不受。好在一顆藥丸,算不得太大為難,當下拈起了塞進嘴裏,想了想剛剛還聽到「嚼服」二字,上下齒關便是一合……
朱大守在一旁,此刻忒的眼疾手快,一伸手就摁住了少年的嘴巴,笑道:「大略這葯是苦了些,不太好吃,然而效用卻是極好。在下配這方子也不易,小公子可莫要糟蹋了。」
少年被捂住了嘴,吐也吐不出,哼哼唧唧幾聲,到底硬着頭皮三嚼兩咽,抻着脖子把那又苦又澀到口舌麻木的葯吞了下去。朱大看他喉下咽了幾咽,口中已無物,這才鬆了手,笑呵呵道:「這藥效發得甚快,小公子少時便能覺得身上舒坦多了。眼下若是困頓,不妨再睡一會兒,若是不大倦了,可要吃些東西?」
少年滿耳只聽得最末一問,登時又情難自禁的抽了抽鼻子,連聲道:「我好多了,我好多了,就是……就是當真有些……肚餓……」一邊說著話,眼神已經忍不住的直往門口飄去。
朱大「哈」的笑一聲,起身出了屋,片刻后,端着熱騰騰的蛋羹回來。那粗陶大碗一路從門口到擱在了稻草鋪旁,少年的一雙眼再沒能□□,可見當真是餓得狠了。
朱大倒也沒再為難他,只關照了句「還燙着呢」,就又出去了。
他前腳離開,粗布的門帘一隔了裡外兩間,前一瞬還栽歪在稻草鋪上的少年一個翻身,立刻精神百倍的爬了起來,就去推昏睡在身後的黑丑小童,壓低了嗓子連聲道:「伏九,小九,醒醒,你還沒醒么?咱們當真溜出來啦!」
奈何他叫了一通,那黑小子仍閉目合眼,仿若酣眠,睡得安安穩穩一動不動,更沒半點回應。只是少年倒也不似多驚慌,推搡了一氣見無用后,撓着腦袋納悶了句:「這閉氣訣也太……好用了吧!」便擱開了手,又把目光挪回熱騰騰的蛋羹上,喉嚨一響,忍不住「咕嚕」咽了口唾沫。
他稟承家學,在區區河水中泡了幾日全無什麼大礙,只是少年心性百密一疏,卻忘了妥善籌謀飲食之事。這一路下來,早就餓得前心貼上後背,五臟廟一起造了反。如今腳落上實地,雖說裝弱扮衰哄騙了人當真有些羞臊,但也顧不得太多,一手端起陶碗,指腹在碗沿上摩挲了兩下,另一手就已迫不及待抄了木勺,當中一下狠挖了大塊嫩黃蔥綠出來。說也奇異,原本剛出鍋滾燙燙的蛋羹,只這摩挲間,已變得足堪溫軟適口,少年不打停的狼吞虎咽,片刻掃了個碗底朝天。也不知是朱大的手藝當真高超,還是餓火燒心,竟覺得平生十幾年所啖佳肴,無一可與這碗蛋羹的甘美相提並論。
那邊朱大倒像是掐算好了時間,待到一碗蛋羹被少年吃得碗底朝天,便見他又抱了一團物件進來。
少年抹了抹嘴,索性也顧不得再做什麼靦腆姿態,瞧着他真心實意道了句:「真好吃!」
朱大登時樂了,笑眯眯道:「村野粗鄙之食,小公子不嫌棄就好。」一邊就將懷抱的一大團物件堆到草鋪上。少年這時才看清楚了,原來正是自家身上扒下來的裡外衣服,這麼大會兒功夫,也不知朱大如何擺弄的,都烤乾爽了,擱在那一處。即便外頭雨天陰沉,光線透過木頭窄窗落入屋內更覺昏暗,但那些件絲羅錦繡的衣裳料子仍打眼得緊,簡直與這簡陋茅屋格格不入之極。
少年摸了摸鼻子,瞧瞧衣物再瞧瞧一派清寒的屋子,莫名覺出些尷尬。然而朱大渾不在意,探身去看旁邊猶然昏睡的伏九的情況,邊隨意道:「小公子想是落難的貴人,只是三里村荒僻了些,要走到最近的熱鬧城鎮也是艱難。少不得只能委屈在寒舍養將幾日,候着村裏有人進城買賣,再將你們一併捎帶過去。」他摸過伏九頸脈,抽身又彎眉笑眼的看了看少年,「在下朱大,乃是村裏的方者。雖是山野粗鄙,好歹也略讀過幾本書,曉得些義理。小公子安心住下,莫要怕被某欺了。」
少年臉上一紅,連連搖手:「哪裏哪裏,援手之恩,足堪感謝。我……我也不是什麼貴人公子,不過是個離家出來拜師遊歷的,你叫我小越就好……」他說著話,眼瞳中忽然亮了亮,綻出一絲光芒,「冒昧一問,朱……先生你可曾見過一位身穿青衣的道人?或是聽人說過哪裏有這樣裝束的人出現?」
朱大笑道:「在下雖不才,也曉得當今世上,於我等凡夫俗子之外,尚有許多鍊氣之人,窮其一生尋仙修聖,騰空馭電來去恍若飛仙。這鍊氣登仙盛行,少不得也有海多人拜入僧道門下行走。穿青衣的道士,哪怕我一年中少出三里村,也要見上三五七個,倒不知你要打探的又是哪一個?」
小越一雙眸子越發亮晶晶,襯得少年的臉龐在陰暗屋子裏也有十分俊秀光彩:「道長姓方,年紀……你若見到,當也覺得不過冠年罷了。他本事極大,身上常年帶着一口碧水秋泓般的寶劍,很是矚目……」他說著話,忽然又變得有些沮喪,聲音也不自覺低下去幾分,「是了,青衣道長那般的人物,見之難忘,你想來也是不曾遇見過,才會聽我說了又說罷!」
朱大不以為意,在少年的頭上胡擼了一把,順手摘下兩根草棍:「這樣的活神仙,要是有幸見到了,我一定替你留意。或者他既然是你相熟的人,可要捎個口信,叫他也去尋你?」
「不不不不必了!」小越慌的跳了起來,又後知後覺抓過衣服胡亂往身上披掛。手忙腳亂之餘,分出張嘴急促道,「青衣道長是……是我的師父。普天之下,只有徒弟追尋着師父,哪有叫師父去見徒兒的道理。朱先生的好意,我心領,心領了!」
朱大隻覺得這少年局促得好玩,但再逗弄下去,惹得尷尬也是不好,便從善如流點了頭,又道:「依我看,你那小僕身子倒也無事,只是不知為何還沒醒過來。你若信得過在下,就再等半日,若是擔心,往西三十裡外還有村落,另有巫方之人……」
小越忙道:「不必了不必了,我曉得的,小九沒事,他就是……睡著了!」末三個字他咬出得艱難,狠咽了口唾沫,「他也不是我的僕從,是一道出來的朋友。」
朱大點了點頭:「那便妥當了,你們先且休息,待雨停了,不妨出來走動走動。我就在東邊屋裏,有事叫一聲就是。」
目送朱大出去,麻布帘子嚴嚴實實遮住了房門,小越這才鬆了口氣。他穿戴整齊,儼然又是一個唇紅齒白的富貴小公子模樣,這時手腳並用的重新爬上草鋪,端端正正坐在伏九頭邊,癟嘴嘟囔:「當真的,小九,你這是什麼半吊子閉氣訣,簡直要把自個兒閉死過去了。事先說好啊,我可也是第一次給人解訣,要是弄疼了、弄癢了,那可不是我的干係!」
他說著話,右手一抹,也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方玉印。那印小巧玲瓏,不過寸余,卻通體寶光皎皎,雕了一隻似獅似犬的神獸盤繞其上。小越拈着這方印看了又看,深吸口氣,一翻手便向伏九印堂直直蓋了下去。
河邊雨勢漸小,零零落落的雨線淋在身上不痛不癢,正是撈魚的好時機。數個半大小子挽了褲腿涉在水中忙得不亦樂乎,忽然頭頂一暗,風聲驟緊。本已疏落的雨水彷彿擰成了一股鞭子,劈頭蓋臉抽了下來。
幾個小子被淋得措手不及,忙互相大喊着招呼上岸。方摸上麻條石,半空中驚天動地一個霹靂,震得人耳中都幾乎冒出火來。幾人被這雷聲炸得魂飛魄散,抱頭滾爬到河邊,才驚魂甫定的換了口氣出來。其中一人驀一抬頭,隔着茫茫雨簾,忽然叫了起來:「你們看那是什麼?」
他指向村尾方向,幾個同伴隨即望去,卻不見殊處。再回頭看他,那小子也吶吶起來,摸着腦袋道:「我剛剛好像瞧到有烏黑黑的光在那邊一閃……我……我也不曉得是不是被那邪門雷震得花了眼!」
幾個同伴便一起唾棄他,嫌他膽小,被雷聲嚇掉了魂云云。怪雷只聽得一聲,驟大的雨勢也有了重新收住的意思,幾個小子便迫不及待的誇耀起自己的膽量。正比手畫腳說得熱鬧,一股陰風忽從河對岸吹來,期間夾雜凄厲怪聲,似是鬼號,又如狼哭,陰鬱天色之下,悚人肝膽。幾人頓時住了嘴,互相看了看,其中便有一人咋舌道:「今天……當真有些邪門了!這雨又反反覆復折騰個不停,煩心得很。魚甚時捉不得?不如今日且就散了,回家避雨去吧!」
餘人連連稱是,片刻收拾了東西一鬨而散,河邊重新落得清冷冷模樣。只是人雖散了,那自對岸傳來的怪聲卻未止,嗚嗚咽咽凄厲了足有頓飯功夫,才漸漸消散在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