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會不見
莫說褚念卿,便是言云隱聽了這幾聲“親切”的呼喚都一臉懵,不知不覺的握劍的手都鬆了,郭承蔭見狀趁機一躲,成功掙脫,不過也無需擔心,因為言云隱還沒來得及再管郭承蔭,郭承蔭先自己給自己找了個麻煩——擺着架子又往將軍那兒去了。
“戚將軍,陛下金口玉言已將這護送公主回宮的任務交給我姑母了,我姑母已然給了我,我看你還是……”
“哎呀怎麼又是你,滾一邊兒去。”
戚將軍一句廢話沒有,一腳把郭承蔭踹到了泥潭子裏,掉轉過身來又給言云隱行禮,整副動作如同行雲流水沒有一點兒拖沓,一看就是老手了。
“給四皇子請安,四皇子,我們公主呢?”戚將軍睜着如碗底一般大的眼睛卻一副純真樣子,和那郭承蔭形成鮮明對比。
郭承蔭還想掙扎,“迎公主這任務是我……”
“啪”一腳踩頭上,郭承蔭又沒聲了,戚將軍連眼神都不曾挪一下。
“那邊……”
言云隱看着地下郭承蔭那慘樣,手指都不免顫了顫。
戚將軍順着言云隱的手看過去,果然見褚念卿就坐在身後的轎子裏,只不過表情卻非常奇怪,像是在硬憋着什麼似的。
憋着……想打人的心!
“給公主殿下請安。”戚將軍帶着小鶯一同行禮,行過禮后自然就問心中那個最疑惑的問題,“公主,您怎麼了?這幅樣子是身體不舒服嗎?”
褚念卿按捺着“委屈”,咬了咬嘴唇,長舒一口氣,硬擺出一副笑吟吟的模樣,“沒事,你們來了就好。”
褚念卿多想告訴他們:“本公主確實不舒服,心裏不舒服!”
“哦哦那就好,末將承顯王殿下令,來接公主回宮,公主,請!”
褚念卿卻愣住,“顯王是誰?”
小鶯這才想起來湊到褚念卿身邊去介紹一下,“回公主,是七皇子,七皇子剛剛受了封賞,還未來得及告訴公主。”
“七皇兄立了什麼功啊?父皇竟然給他封了王?”
“回公主,七皇子與陛下共進酒,期間教了陛下玩猜拳,後來比賽時陛下輸了,便給了七皇子王爵之名並賜了封號。”
褚念卿徹底呆住,果然,真的受到疼愛的孩子無論做什麼都是對的,宮中果然再無可與七皇兄比肩之人。
褚皇的孩子大多都有本事,上領百官下治萬民都不在話下,可是封王的甚少,十個孩子裏才封了三個,大皇子,也就是太子,剛剛薨逝了,三皇子,褚瑾奕,剛剛貶去邊疆去了,如今在這京城裏唯一一個王爵竟會是整日斗蛐蛐,從未乾過什麼正事的七皇子。
七皇子對褚念卿還不錯,褚念卿不恨他,卻難免羨慕。
三皇兄的王爵之位是常年上戰場,一身的傷和榮譽換來的,七皇兄的王爵之位卻來得如此輕易……
“公主?公主!”
“啊?!”
戚將軍叫了兩聲,褚念卿走去的神才又回來。
“公主您在想什麼?”小鶯上前去攙住褚念卿。
褚念卿搖搖頭,“沒什麼,走吧……”
除了沒事,褚念卿什麼都說不了,總歸七皇兄有了王位是對自己有好處,沒什麼好說的,褚念卿便跟在小鶯身後,在她的帶引下上了另一輛馬車。
“四皇兄,真的不可以和念卿一起走嗎?”
褚念卿最後抬眼來看看,眼眶潤紅,任誰見了都要憐憫三分,言云隱的心又不是鐵做的,更何況這張稚嫩的小臉曾在他懷裏輕蹭,嫩蔥般的小手曾為他捧上一杯熱茶,瘦弱的她在這萬花谷里做了太多。
她最清楚言云隱需要什麼,她早就改變了言云隱的人生,不論對得起對不起誰。
如夢,如幻,似愛,似貪戀。
不管是哪一個,總之那時候都在推動着言云隱向褚念卿走。
褚念卿按耐住內心的竊喜,她向言云隱伸出了手。
一點、一點、就差一點……
所盼望的一切都可以實現!三皇兄的太子之位、皇位、自己的安寧生活……
言云隱把手放了下去。
忽如奇來的空洞,褚念卿眉頭不經意的皺了皺,不過,這一切並沒有超出自己所想。
她最清楚言云隱在想什麼。
他受限於父母的遺願,有遲疑,躊躇,沒關係。
因為在完成父母的期盼之前,他是個獨立的人,他有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想法,他需要陪伴,他需要溫暖,他需要他身邊能有一個永遠跟他在一起的人,百花谷將很快沒有別人,到時候只剩言云隱一個人。
一個人,在寂寥無聲的地方呆一輩子,任誰都會瘋的,尤其是言云隱這樣在這裏已經消磨了近二十年的人。
他若是真的像路貴妃所想,就那麼嚴謹、耐得住萬年孤苦的話,他也不會被七皇兄帶“壞”,所以,他需要離開,他需要“自由”。
他終究會離開這裏。
他需要褚念卿。
言云隱需要褚念卿。
褚念卿真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褚念卿緩緩地,戀戀不捨一般收回了手,隱忍已久的眼淚從眼角滑下去,順着玉頸上一片單薄的不能自已的金絲葉片滴進心裏。
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是一個連封號都沒有的公主,是被親生父皇遺忘的女兒,是除了言云隱以外什麼都沒有的妹妹。
白玉一般無暇的臉這時泛起了一絲紅暈,卻不是在臉頰上,而是在眼眶上,言云隱頓時感到心痛難耐。
這半年來,所有對她說過的話,一句句飛還到腦海里,就像每年南飛的雁,春天來了還會再飛回來。
“念卿是哥哥最疼愛的妹妹,也是唯一的妹妹。”
“在哥哥這裏,什麼都不用怕,哥哥會保護你一生一世。”
“你就算不是大胤的公主,那也是花谷的公主,是哥哥心裏唯一的公主。”
南飛的大雁都飛回來了,言云隱想起當初毫不猶豫脫口而出的話,是成為亘古不變的諾言還是虛情假意的謊言,是讓褚念卿成為全天下最快樂的姑娘,還是全然被操控着的石像,全在一念之間。
言云隱卻還沒有伸出那隻手,不過,褚念卿並不怕。
這時候若再不走,沉醉就太久了,褚念卿放下了車簾。
隔着看不穿的淺褐如意簾,言云隱卻能看到她全身心都在顫抖,褚念卿空悠悠的說了一句:
“雲隱哥哥,此生不見。”
真的……此生不見嗎?
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