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鐘樓走水
蘇婉凝迅速看了眼陸嘉容,二人心照不宣,彼此都知曉對方開始下手了。
正因為天色已晚,各宮都陸續準備就寢,才顯得鐘樓這處格外的吵鬧。
蘇婉凝一行人還未走遠,「李素蘭」攙着姜鵬海就跟了過來。
「蘇姑娘,看來如今真是多事之秋。不如讓姜公公先去鐘樓瞧一瞧,那邊的形勢應該更加急迫才是。」秋玥扮成的「李素蘭」假惺惺地呈上好意,要一同前去。
蘇婉凝當然不會拒絕讓她露出馬腳的機會,李素蘭一定有古怪。
「還是李女官想的周到。正巧多一些人,也能有人幫忙探查火情,省得有心人逮住我的錯處,落井下石。」
秋玥眼光閃了閃,訕訕笑了聲不再接話。
陸嘉容與她並肩而行,在其他人看不見的角度,用食指向後指了指,詢問為何要帶這麼多人。
蘇婉凝眨了眨眼,無聲地用口型傳遞想法:「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總比看不見的好。」
果然如她所料想的,姜鵬海還是放在身邊的好,他的一舉一動都能掌控。
蘇婉凝留意到,姜鵬海在看到院牆內的鐘樓一片火光后,即刻召喚來一個小太監,附耳吩咐幾句,人就跑開了。
想是去找外援了。
她倒是不在意,事情鬧得越大越好,最後只會讓始作俑者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姑娘,您回來了!」宮女墨畫被熏得黑了大半,咳嗽着迎了過來。
蘇婉凝仔細回想了下,原來是她寢殿裏侍候的宮女:「你怎麼到鐘樓來了?還弄成這副模樣。」
「姑娘,您忘記了?不是您吩咐人說鐘樓濕冷,讓奴婢給你添幾盆炭火,一連都送了兩三日了。今天奴婢被雜事絆住了腳步,不想剛到就發現走水,趕緊來幫忙打水。」墨畫說得誠懇,手上還端着盛滿水的漆黑色木盆。
蘇婉凝擺了擺手,示意她繼續忙活。
陸嘉容眼眸微斂,下意識用餘光看姜鵬海二人作何態度。
姜鵬海不出所料地上前挑刺:「哎呀呀!蘇姑娘可真是太不小心了。出入鐘樓時,為何不小心滅掉火種,偏偏在慶國大典之前招來了不祥的禍事。」
「婉凝自是不如姜公公面面俱到,在皇宮中一路升為太監副總管,處處都謹小慎微,深夜還敢去叨擾太後娘娘。」蘇婉凝也不甘示弱,方才離去的那個小太監,直奔慈寧宮的方向。
要是其他一般的妃子,可沒閑工夫管這檔子事兒。姜鵬海被人揭穿,也不見慌亂,畢竟是在宮裏待了大半輩子的老人:「蘇姑娘是太后召進宮的,奴才們哪敢對姑娘評頭論足,不過是叫來太后做主,奴才也好有個交代不是。」
秋玥也跟着煽風點火:「姑娘養尊處優,不知下面的奴才們有多卑微。上面主子犯了事,可不得這些個無依無靠的奴才們頂上贖罪。」
她這一番話瞬間燃起了久在底層任勞任怨的太監宮女的怒火,各個眼裏都開始散發著仇視的怒火。
蘇婉凝趁着這群人還沒進鐘樓的院牆內,快步攔在了必經的圓月門前:「既然姜公公和李女官將髒水都潑在了我的身上,那就不要再入內添亂了,省得一會兒惹出了更大的麻煩,反倒都要一齊賴到我的頭上不成?」
陸嘉容也緊跟附和:「蘇姑娘若是信任陸的話,不如派在下入內安排處理,你們在外也好安心等待太后的駕臨。」
「多謝陸公子,有勞。」蘇婉凝客套地衝著陸嘉容施了一禮,假裝二人並不相熟。
臨進鐘樓前,陸嘉容的衣袖蹭過蘇婉凝的,並飛速留下句話:「李素蘭耳垂。」
蘇婉凝目光一定,好似有東西從腦海中閃過:「李女官多日不見,竟愈發的嬌美可人。」
說完,她的視線並未從秋玥臉上轉移,直勾勾地看得對方心中發毛。
秋玥雖做賊心虛,但依仗着眼下的形勢有利,並不十分局促,還饒有興緻地撥弄下自己的髮絲,掖在耳後:「蘇姑娘嘴真甜,難怪太后經常誇您孝順懂事。」
蘇婉凝笑而不語,別有深意地繼續盯着她的臉,連姜鵬海都跟着不自在,腳下步子邁了兩下,擋在秋玥身前。
「姜公公當真是金屋藏嬌。李女官八面玲瓏,豈是需要公公來照看的。就說方才那句,尋常人嘴裏說出來,不知要吃多少記耳光了。偏偏從李女官嘴裏道出,就沒那麼刺耳。如果我有意捋一捋其中的深意,那就是嘲諷我蘇婉凝只會表面功夫,嘴皮子動動就是孝順太后了?!」
秋玥聽后銀牙緊咬,誰讓兩人身份懸殊,不得不低頭:「奴婢錯了,還請蘇姑娘責罰。」
蘇婉凝走近,看她眼中滿是不服的情緒,也不為難,伸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嘖嘖道:「最近煩心事頗多,可不知為何,看到李女官這張清秀的臉,心裏的怒氣就平復許多。」
秋玥彆扭地將下巴從她手指間挪開:「不如蘇姑娘國色天香。」
姜鵬海貫會看人眼色,自然明白蘇婉凝欲遷怒秋玥,趕忙插嘴:「小門小戶出身的,哪兒有忠伯侯家的姑娘順眼。姑娘真會說笑。」
虧得平日裏壓根不會碰面,還是宮裏有頭有臉的。不然像這種人,蘇婉凝早就設法兒懲治了。
好在她已看清「李素蘭」耳垂上的蹊蹺,陸嘉容也脫身去尋青竹,自己只需守好大門,拖住時間等太后的到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太后的轎攆晃悠悠地落地。
「哀家心說,又是梅哲許那個小子犯渾闖禍,沒想到是婉凝遇到麻煩事了。」太后鬢髮上就插了一隻素樸的簪子,看來是就寢后被叫醒的。
秋玥也發現了這一點,眉毛都跟着愉悅地舒展。
太后睡后被擾,想來心情不會大好。
明月姑姑在邊上跟着,也是一臉莊重,目不斜視。
姜鵬海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且能輕易從太後手下撈出李素蘭,要說太后宮裏沒個照應的人,傻子都不信。
只見他諂媚的眼神多次飄到明月姑姑的臉上,都沒得到回應,只好斗膽回話:「太後娘娘聖安,今夜事發突然,請娘娘來也是在幫蘇姑娘。畢竟姑娘年幼,監管不嚴導致鐘樓走水的罪過,是萬萬承受不住的。」
蘇婉凝心道手段夠毒辣,姜鵬海先前還恨不得把你當做菩薩供着,這會兒就立馬變臉拉她下水。
她倒不着急反駁,先看看太后怎麼說。
「婉凝,哀家怎麼越聽越替你委屈。難不成鐘樓的瓦片掉落砸到人,也是因為你在頂樓出現,踩踏瓦片的緣故?」太后因休憩被打斷,怒氣正無處消解,姜鵬海就撞了上來。
姜鵬海聽話里的意思,眼珠子轉了轉,不敢輕舉妄動。
秋玥可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回稟太後娘娘,鐘樓在慶國大典之前走水,勢必會大舉翻修,大興土木,也不知是否會驚擾哪一路賜福的神仙,到時降罪大燕可就不妙了。」
太后冷冷地瞥了眼秋玥:「又是你,怎麼次次與婉凝作對都有你。難不成是姜鵬海這個狗奴才給你的底氣?!上次若不是慶雲保你,你早就沒命了。現如今還自以為攀上了姜鵬海這個高枝,居然敢編排起大燕的國運了?明月,掌嘴。」
明月姑姑二話不說,揮手就扇了過去。
蘇婉凝真要感謝前幾日在太後面前吹得那些耳旁風,獲得了太后的寵愛不說,還讓她對身邊人起了疑心。
姜鵬海恐怕私下為太后賣命,是太後手裏的一條狗。
不過阿母出面擔保下李素蘭這件事,蘇婉凝是真沒猜到。「太後娘娘,這麼晚了還讓您親自跑來,婉凝心裏實在過意不去。只是自打我進宮以來,身邊的丫頭平白無故失蹤了不說,鐘樓也在我離開后莫名走水。看來婉凝以後要多跟着太后您吃齋念佛,洗清不知何時背負的罪孽了。」蘇婉凝目光中具是疲憊不堪,又有些自責。
「一派胡言!」太后陰沉地盯着秋玥:「明月,繼續掌嘴!長公主和忠伯侯的女兒豈是你們這些奴才能污衊的。婉凝你莫要憂愁,哀家替你做主,哀家就不信了,翻遍整個後宮,還找不到一個活生生的丫頭。我倒要看看,是誰在背後裝神弄鬼!」
姜鵬海心疼臉頰腫的跟饅頭一樣的「李素蘭」,怯怯問道:「那鐘樓遭了此次劫難,太後娘娘可要去看看損壞了何物,後面該如何處理?」
蘇婉凝露出神秘的笑容,大步推開院門:「太後娘娘,您請。」
太后踏入門檻時,有一絲清風拂過臉頰,心道不像是着火該有的氛圍。
只聽「嘩嘩」幾聲,半空中燃起明亮的火花,像是一束束帶着羽翼的光箭,飄散在空中,化為縷縷白煙,轉瞬消逝。
單獨只看一處的光亮還不夠震撼,站在鐘樓階梯上的賽睿和古拉,看到貴人們走入,更是賣力的拉開幾十條鐵繩,齊齊擊打。綻放出的火花,從高處墜下,讓一群人彷彿突然置身萬千星輝下,恍如仙境。
太后剛回過神就不住稱讚:「不愧是火樹銀花。婉凝,這莫不是你給哀家的驚喜?」
蘇婉凝笑着回答:「婉凝豈敢驚擾太後娘娘的美夢,不過是尋了排練處,先試試火樹銀花的威力,以免慶國大典那夜傷到貴人。剛才被姜公公斥責時,我也是出了一身冷汗,還以為真出了問題。」
「婉凝真是有心了。」太后說著,發現了跪成一排的三個人,有男有女,又疑惑問道:「那些人是怎麼回事?」
蘇婉凝知道,按照太后的水平,肯定看出被捆綁的人有問題,只是充楞不說,就是為了給她發揮的空間,發泄被人誣陷的怨氣。
真是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