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突來姚府
顧凜早就摸清了縣令府的位置,一身窮酸樣地走到了縣令府門,抬頭望着恢弘大氣的硃色大門,眸子眯了眯。
區區一個縣令,宅邸的規制竟然能趕得上他的將軍府了。
姚陳此人管帽挺小,膽子倒是大得很。
他勾唇一笑,眸中冷光轉瞬即逝,再一抬眼,又變成了那副唯唯諾諾的老實人模樣。
顧凜兩步跨上台階,身影正好落到了看門小廝的眼中。
小廝橫手擋着顧凜,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圈,露出鄙夷和厭煩。
這又是從那個旮旯里崩出來的莽夫,煩不勝煩!
「此乃縣令府,不是收容所。」
顧凜在心中挑眉。
這是把他當行討乞兒了?
心裏微嗤,面上卻仍是一派沒見過世面的恭敬於惶恐。
他垂腰拱手道:「小人沒有走錯,正是要來縣令府,尋縣令的。」
這恭恭敬敬,鄉野村夫見官大爺的模樣極大地取悅了小廝。
好像在他面前,小廝自己就是官老爺。
他頓時來了勁,萎靡的眼神采奕奕,多了幾分裝腔作勢的興趣。
「找縣令大人做什麼?」小廝掏了掏耳朵,往門上一靠,儘管身量比顧凜低了半個頭,卻仗着比顧凜高一個台階低眼打量着他,眉目間俱是傲然,吐出來的字眼也帶着倨傲,「縣令大人忙的很,沒功夫見你,你打哪來回哪去吧。」
顧凜笑了笑,望着那小廝。
頭一次有人敢站在自己上面俯視。
很好,你已經死了。
顧將軍陰暗地想。
不知怎的,小廝覺得背後突然一陣寒戰,彷彿被什麼毒物盯上一般,心中沒由來地一慌。
可這裏就站着他和那個不知道從哪裏蹦出來的鄉巴佬,哪有其他東西。
他摸了摸後頸,又狐疑地看了一眼顧凜。
估計是這幾日沒睡好,出現了錯覺。
想到此處,便回憶起昨夜縣令朝他撒氣的模樣,再看向顧凜,眼裏又多了十成憤怒。
顧凜神色未變,固執道:「我確實找縣令大人有急事,此次前來叨擾,就是想問問,城中百姓重病多日,為何官府不派醫士前來救助,昨日又死了一批人,小人怕再這樣下去……」
小廝厭煩地嘖了一聲,已經不想再聽顧凜念下去了。
顧凜彷彿沒感受到小廝刀一般的眼神,繼續道:「如今城中百姓,終日惶恐不安,城西醫館問診的隊伍已經從西市排到了東街,瘟疫鬧騰了這麼久,也只有姜大夫一個醫士忙碌,倘若再不增援……」
「哎呀!」小廝不耐煩地打斷顧凜,「派醫士派醫士,方圓百里哪有那麼多醫士派來尤縣支援,人不是還沒死絕嗎,沒死絕就意味着不嚴重,我看你就挺健康的。」
顧凜眸中閃過一道暗色,心裏嗤笑。
瞧瞧這說出來的,是人嗎?
他詳裝懇求,皺眉道;「小人在這同您也掰扯不清,不若這樣,大人行個方便,放我進去,我和縣老爺說清楚。」
「放什麼放有什麼好放的。」小廝不想和顧凜周旋了,嘴裏念叨着,伸手就拿過倚靠在朱門旁的一根兒臂粗的木棍,作勢要朝顧凜揮過去。
「打哪來回哪去,你以為縣令大人是誰想見就見的,鄉巴佬不撒潑尿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有沒有資格,呸,滾回你的收容所吧,別杵在這裏礙眼!」
最近幾天總有那麼幾個不長眼的病東西往縣令府門前湊,求着要問醫。
雞崽一樣趕來又來來了又趕,還時不時在府邸門前嘔兩口污物,把縣令惹得頗煩,縣令煩了又把氣撒在看門小廝身上。
小廝心裏憋着一口惡氣,正沒地發,現在白送一個受氣包過來,他便不忍了。
一棒子揮下去神清氣爽,想着乾脆把這個鄉巴佬打一頓得了,打他一頓好給自己出氣。
這次眼睛看準了,照着顧凜肩膀揮下了第二棒。
本以為能聽到皮開肉綻,含着痛呼的聲音,將人狼狽地打倒在地。
自己再上去給他臉上來兩拳,揍得人親娘都認不出,狠狠把憋在心裏的這鼓惡氣撒了,卻不料棍棒舞到一半,被人牢牢接住。
小廝心裏一跳,面上怒火中燒。
「你大膽!」
誰給他的膽子,敢反抗官老爺的懲罰!
果然是未被教化過的蠻人,不通禮數。
識相的就應該蜷縮在地上任由他打罵。
小廝要將棍棒往回收,可那棍棒彷彿被鋼筋鉗住了一般,紋絲不動。
他眼皮跳了跳,心裏驟然騰升起一股莫名的涼意。
那股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慌恐突然從心底騰起。
顧凜微微發力,直接奪過了小廝的棍棒,隨手扔在一邊。
那小廝被顧凜的力氣帶的身子往前,棍棒脫手,人也尖叫一聲,軲轆地滾下了台階,摔了一個狗啃屎。
顧凜嫌惡地避開。
小廝摔懵了,半晌才抬起一張灰濛濛的臉,五官扭曲。
「你敢打老子,你知道老子是誰嗎!」
他是縣令大人旁邊的貼身小廝,除了縣令大人,沒人敢打他。
這莽夫竟然感對他動手,果然是活膩歪了!
他要狀告縣令,殺了這莽夫!
顧輕輕嘖了一聲。
不知道,沒興趣,懶得裝了。
他伸出一隻腳,狠狠地踩在了小廝腦袋上,直接將還未抬起多久的腦袋踩回了地上,力道之大,竟然在乾裂的泥土地中留下了一道深沉的痕迹。
可憐小廝心中的憤恨還未來得及發泄完畢,又被人臨門一腳,踩了回去。
沒有裴雲歸跟在身旁,顧凜已有所感,心中那股暴虐之氣又如騰起的巨浪一般在胸膛中翻湧,即將吞沒理智。
他想殺人。
顧凜眯起眸子,半蹲下來,看小廝的眼神,彷彿在觀察一隻負隅頑抗的螻蟻。
小廝半張臉被埋在地下,鼻口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徹底隔絕了微薄的空氣。
瀕臨死亡的窒息感讓他猛烈地掙紮起來,手腳瘋狂拍打地面,掀起一股厚重的塵土。
可任他如何掙扎,腦袋上那股巨力分毫未曾鬆懈。
顧凜饒有興趣地觀察着螻蟻的捶死掙扎,彷彿一個得了新玩具的孩童。
只是這玩具,玩破了,便真無回天之力。
小廝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小,眼瞅着就要咽氣。
顧凜嘖了一聲,失去興緻,撤掉了壓在小廝腦袋上的腳。
暫時留着他,還有用處,不能就這麼玩死了。
腦袋上那股致命的重量突然消失,小廝猛地撐起了腦袋,大口大口地討要着空氣,臉色已經發青發白。
等緩過了勁,再一看顧凜,頓時驚恐萬分,手撐着地,扒拉着身子往後退。
這哪是是什麼鄉野莽夫,這分明就是閻王在世!
顧凜嘴角蓄着笑,一步步逼近小廝,差點當場把他嚇暈過去。
「你,你要幹什麼,你別過來,我乃縣令大人身前的貼身小廝……殺了我,縣令大人也不會放過你的!」
顧凜在他身前蹲下,眸中幽深得彷彿一攤化不開的墨。
他從袖中緩緩掏出一枚玄色令牌,放到了小廝眼前。
「那你看看這個,我現在有資格和你們的縣令大人說話了嗎。」
他將「縣令大人」四個字說得尤為清晰,言語間飽含嘲諷。
顧凜像是擔心小廝看不清晰,特地將令牌放到了他對眼前。
遒勁有力的「顧」字,便一覽無餘地呈現在了小廝的視線中。
小廝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猛掐了一把手心肉,再定神一看。
令牌還是立在眼前,「顧」字還是那個「顧」字,一筆未多,一筆未少。
顧家的令牌,不會錯的。
天下有資格掌有令牌的顧姓,除了京都驃騎大將軍顧凜,還能有誰。
而這位手拿令牌,方才還被自己當成鄉野莽夫嗤罵的人。
不會就是驃騎大將軍本人吧。
想到此處,小廝渾身一抖。
他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像是頃刻間被凍住了一般,從頭髮絲到腳底,都是冷的。
所以他都做了什麼?
他罵驃騎大將軍是鄉野莽夫,還讓他打哪來滾哪去,甚至拿起棍棒試圖送他一頓惡打好出氣。
小廝全身戰慄。
他不敢再往下細想。
因為此前做的每一個舉措,都是在作死的邊緣上蹦噠。
顧凜瞧着將人嚇得差不多,便收回令牌。
「那本將問你,現在,我有資格見那位縣令大人了嗎?」
連自稱都改了,便是直接明示自己的身份了。
小廝連忙伏跪在地上,額頭緊貼冰冷的地磚,聲音打着顫,「自……自然,將軍想見縣令,哪有什麼資格不資格,您什麼時候來都行。」
「那就好,」顧凜起身,嗤笑道:「我還以為尤縣較之其他地方,獨樹一幟,竟連律法都與京都的不同。」
小廝恨不得自己聾了瞎了啞了,低着頭跪在地上,不敢說話,瑟瑟發抖。
顧凜垂眸望着這人,冷笑一聲,心中暗罵了句「窩囊」。
姚陳養出來的走狗竟是這般貨色,還以為多有能耐,膽量甚至不急裴雲歸的千分之一。
想到裴雲歸,顧凜心中又多了幾分急切和煩躁。
得儘快把這裏的事情處理完,好回去將人帶在身邊。
裴雲歸不在,他就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只有將裴雲歸放在自己身邊,他才能得片刻安寧。
顧凜冷聲道:「既然如此,那便帶路吧。」
這下小廝猛地抬頭,腦子還未反應過來,便突然出聲道:「現在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