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江南首富

第七十章:江南首富

裴雲歸於無奈中嘆了口氣。

雖然對顧凜的做法不甚贊同,但對於他在危機時刻還想着救自己這件事,她心中還是淌過了一絲暖流,人群擠壓胸膛的那股難受勁,好像也沒有那麼難受了。

平心而論,顧凜好像並沒有最開始對自己所表現出來的那般可怕,他們也不知怎的,在無形之中越走越近。

擁擠的人群還在仰頭目瞪口呆地望着騰躍而起的人,下一刻,那人就精準地揪住了裴雲歸的后領,硬生生將她從人堆里拔蘿蔔一般的拔了起來。

裴雲歸借力抓住了顧凜的手臂,另一隻手緊緊環住他的腰。

既然被救上來了,就斷沒有再掉下去的道理。

想到這裏,裴雲歸又環緊了顧凜的腰,八爪魚般,牢密地攀在他身上。

顧凜一手抱着裴雲歸,一手撈着婦人,藉助旁邊一個木墩,運起輕功,幾個眨眼間,便翩然翻到了一間稍稍低矮的茶館二樓。

做完這一套/動作的顧將軍已然累趴,白着臉癱在椅凳上累得差點翻白眼。

就算再厲害,也受不住兩手抱着三個人的重量從底下翻到二樓。

裴雲歸趕緊關緊了窗戶,又將門鎖死起來,便站在顧凜身前給他扇風。

她神色複雜地看着顧凜疲憊的側顏,嘆了口氣。

心裏終究還是帶了一些愧疚之情在裏面。

如果不是她擅自拿出了那塊餅,就不會引誘得那些難民圍困,倘若她考慮得周全一點,將婦人拉到一處無人的地方,再給對方東西,可能也不會給顧凜惹麻煩。

她有些自責道:「實在對不住,我以後會注意的。」

這次實在太莽撞了,他們三人還沒受傷已是萬幸,如果事情再嚴重一點,就無法保證能否全須全尾地站在這裏了。

出門在外,還有太多需要顧慮的東西,她還有的學。

顧凜微微一愣,方喘勻了一口氣,好笑道:「我還沒罵你呢,你愧疚個什麼勁?」

裴雲歸自知理虧,深深埋着頭,耳垂上悄然攀上一抹緋紅。

「行了,」顧凜不自覺地伸手瞧了一下裴雲歸的額頭,「腦門子都挨褲腰帶上了,你又沒做錯什麼,道什麼歉。救人本是出於善心,管他什麼結果,沒必要覺得對不起。」

裴雲歸抬起頭,微微錯愕地看着顧凜。

顧凜低沉的聲音還盤旋在耳旁,卻讓她有種如夢如幻的感覺。

這樣的顧凜,她還是第一次見。

什麼時候反派口中也能蹦出「善心」二字,或是說出這般……大義的話?

想着,裴雲歸心裏劃過一道匪夷所思的情感。

顧將軍這種情況,放在統子嘴裏,應該是要被指責「崩人設」的吧。

被救的婦人看着眼前兩人,一邊感嘆夫妻情深,一邊感激涕零,不知說什麼好,淚珠一掉,對着顧凜和裴雲歸兩人就跪了下來。

「今日實在感謝公子和姑娘的傾囊相助,即便結草銜環,也難報這救命之恩,日後二人若是有什麼能用的上我的,儘管開口,只要我能做到,定然在所不辭。」

顧凜靠在椅子上還沒換過勁來,裴雲歸也顧不上什麼愧疚不愧疚了,便連忙上前將人扶起。

「夫人哪裏的話,不過舉手之勞而已,我和夫君不能白白看着小孩送死,相逢即是緣,能救下你們,也是我們的福氣。」

婦人自知失態,抹掉了眼角的淚,隨後又像想起來了什麼一般,從衣袖中掏出一塊羊脂暖玉,塞到了裴雲歸手裏。

手裏突然被塞了一塊和婦人衣着格格不入的物件,裴雲歸不免愣神。

這玉佩摸起來質感上乘,看起來色澤純凈,應當不是凡品,可婦人和她兒子的衣着又偏偏粗敗不堪,不像持有這等珍貴之物的樣子。

莫非……他們不是普通百姓?

不過從方才婦人的談吐上來看,對方看起來倒真不像山野中走出來的普通人。

婦人順着裴雲歸的神色,也猜到了她的猜疑,便解釋道:「不瞞姑娘說,我夫家在姑蘇一片操持着家門的生意,家中還算富裕。只是前幾天,我與內子隨家中的商隊前往西域,不甚半路遭遇流民匪寇,混亂之中,我與洛兒同商隊走散,才流落到尤縣中來。」

「因我身上未捎帶銀兩,只有這一塊家中信物傍身,便拖累洛兒同我在街上日日流浪乃至最後差點餓死……」

婦人說道此處,眸色又黯淡下來。

她一輩子錦衣玉食,還是頭一迴流落街頭,淪為乞兒,見證了災地的落魄和黑暗。

那段光陰,便是一輩子都不想再回憶起了。

不過幸好得良人相助,否則她與兒子,怕是已經淪為了地府的孤鬼。

她收拾好情緒,繼續道:「姑娘可憑藉這塊玉佩去往姑蘇城的謝家,將其交給謝府管家,我謝府便以主人之道待客,有什麼要求,姑娘儘管提便是。」

裴雲歸稍稍詫異,怎麼都沒料到,自己和顧凜在大街上隨手救下的一對母女,竟然有那麼大的來頭。

指腹摸索着那塊玉佩中間刻着的蘇字,她思索着,開口問道:「夫人指的蘇家,可是江南一帶的姑蘇謝氏?」

婦人驚訝了一順,沒想到謝氏的名號居然傳到了大齊以西,如此偏僻的地方。.

不過想來,那姑娘流於西北難地還衣着體面,丈夫又身傍高強武藝,兩人定也不是平常之人。

那自己送出的那枚信物,和許下的允諾,在他們眼裏又值幾分重量?

婦人一面想着要怎麼報答兩人才好,一面笑道:「姑娘聰慧,不才正是姑蘇謝氏。」

裴雲歸眸色一閃。

那可不是「還算富裕」四個字堪堪能提及的。

姑蘇謝氏,是江南一帶赫赫有名的首富。

家底豐蘊,富可敵國還是其次,與姑蘇其他富商不同,謝氏不僅有錢,還是實實在在的書香世家。

祖上連出三代宰相,後世也多有小輩在京中為官,只是近幾年來,謝氏有意收斂鋒芒,將中心轉移到了從商之上,不再過問政事。

饒是如此,也稱得上鐘鳴鼎食的大族。

如今謝家全權由長子持家,而這位夫人既掌握着謝家的當家信物,其身份也不言而喻。

裴雲歸篤定道:「想必夫人便是謝家的大夫人了。」

婦人年齡瞧着三十齣頭,其子尚幼,又在謝家有着話語權,不是謝老夫人,便是謝家家主謝敏之妻。

婦人點頭笑道:「不錯,我確實是謝家大夫人王之潤。」

姑蘇王氏,也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名門望族。

裴雲歸回頭望了一眼顧凜,面露詢問。

怎麼辦?救了這麼一個金光閃閃的大人物出來,將軍打算如何處置?

顧凜獨自緩了一瞬,便恢復過來。

他沒急着朝王之潤邀功,也未推脫她的感激,只神色淡淡地領下了她的情,便在尤縣尋到了唯一一個還開着的客棧,把人安頓了進去。

經過這一天在尤縣的經歷,顧凜大致弄清楚了這裏的狀況。

目前此處最大的問題,除瘟疫橫行之外,還有老百姓的肚子。

耕業荒廢,商業崩潰,糧食已經短缺道貴如油水,甚至有錢都買不到。

他們從京城出發之前,雖然已經預知了缺糧的狀況,但如今看來,現實遠比想像的要更嚴重。

尤縣人口聚居,周邊還有若干村落,且毗鄰兩縣也飽受疫病的摧殘,張嘴鬧着要吃飯的百姓數不勝數,他們帶的那點東西,頂多維持三日。

三日之後,糧食從哪來?自然只能到米商那裏採購。

而若他沒記錯,謝家的生意也涵蓋了米糧一類。

顧凜自然不會以救命恩人的身份作要挾,逼迫謝家開倉捐糧,但倘若能以低於市場的價格在這邊採買糧食,也是一筆很不錯的買賣。

將王之潤母子安頓好了之後,顧凜和裴雲歸又返回了原先那家茶館。

聚集的行人已經差不多走光了,只是下零零落落病得實在走不動的,蹲在角落哀聲嘆息。

兩人前腳進了茶館的包間,後腳便聽見了敲門聲。

顧凜打開門,一個面容粗獷,農民扮相的男人便閃身進來,跪在他身前。

他們率先進入尤縣的那一批人全部易了容,裴雲歸認不出是誰,不過知道他是顧凜安插在尤縣的暗樁就夠了。

那人沉聲道:「屬下參見將軍。」

裴雲歸眨了眨眼。

聽聲音……莫非是十一?

「起來吧。」顧凜抿了一口茶,道:「突然聯繫我,是有什麼發現?」

十一領命起身,壓低了聲音,「屬下進入尤縣后,按照將軍吩咐潛在縣令府。」

「縣令姚陳果然有問題,縣令府上富麗堂皇,就連下人的吃穿用度,都非凡品,全然不似邊陲之地的地方官員,姚陳此人,定然夾帶貪污之罪。」

十一這幾天來往於尤縣大街和縣令府,切身體會了一番何為「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連着轉述的聲音,也帶了些憤慨之情。

顧凜鳳謀微眯,並未發話。

姚陳貪污已成事實,他並不意外。

十一此次特地私下聯繫他,定然還發現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顧凜曲指敲在桌面上,靜靜等待十一的下文。

十一頓了頓,見顧凜沒有開口,又接着道:「他昨夜還接見了一個說胡語的外商,於後院一角的書房會談,屬下本想跟進去,可書房之外機關密佈,危機重重,根本近不了身,便只好作罷。」

裴雲歸聽着,心裏已經染上了些憤慨,插言道:「什麼樣的書房犯得着在外面布下重重機關?除了防人,便是為心裏的鬼作屏障。」

「外頭的百姓在忍飢挨餓,受着病痛折磨,縣令的日子倒過得比京官還快活,當真天高皇帝遠,把自己當這裏的土皇帝了!」

裴雲歸說道情處,拍着桌子就站了起來,眼神中的怒意彷彿化為實質,要將那縣令千刀萬剮。

十一呼吸一窒,迷茫地抬起頭望着顧凜身旁那道纖細身影,指尖有些發抖。

裴雲歸捋順了氣,擺手道:「不要意思,有些激動了,你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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