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遊園驚夢
陸遊看着楊金貴的臉,黑色的臉龐傷疤交織,粗糙乾瘦的皮膚上滿布風霜。他身上的戰甲破碎不堪,血漬泥污沾滿全身,活脫脫一個乞丐模樣。
楊金貴破碎不堪的單薄衣服下,還隱藏着很多猙獰的傷口。
陸遊擁抱着楊金貴,絲毫不介意這個老兵的髒亂。
“大宋真的沒有希望了嗎?.”
“沒希望了,沒了......”
楊金貴止不住的悲傷哭泣,一個堂堂七尺男兒,一個戰場殺神,此刻無助委屈得像個孩子。
“龍虎營沒了,所有兄弟都沒了,全軍覆沒了!”
楊金貴痛哭流涕,陸遊安慰着楊金貴。“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只要活着就好;以後你上我家住去,你就是我的親兄弟。”
陸遊攙扶着楊金貴走向涼亭,鐵血漢子發泄出悲傷后,情緒穩定了許多。
楊金貴坐在陸遊對面,慢慢開口道:“龍虎營全軍覆沒,我從死人堆里爬了出來,才發現我大宋神武軍早已撤退,兄弟們的屍首無人安葬......”
“我用雙手一個一個把他們從死人堆中刨出來,手指斷了,肉磨沒了,我也要把他們帶回來......”
陸遊拍拍楊金貴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過悲傷,陸遊猜到了背後的故事,比說出來的還要悲涼。從神武軍凱旋歸來的那一刻,陸遊就猜到了。
回城的軍隊中沒有龍虎營,皇帝的封賞也沒有提及龍虎營的功勞,大宋朝廷比看到的更加腐朽黑暗,只是陸遊一直不肯相信。
楊金貴解下背後的包袱,拿出裏面的陶罐放在石桌上。
“我終究還是沒用,兄弟們的屍首都破碎了,我分不清手是誰的,腿是誰的。”
“我最後把龍虎營的兄弟們堆在一起火化了,我裝了一罐回來供奉他們的亡靈,其它的骨灰,我都撒在了兄弟們埋骨的戰場。”
陸遊流着淚大聲說:“好!都是好樣的,大宋有男兒如此,何愁金人不滅,國體不復?”
楊金貴眼裏燃起了光。
“我艱難回到故土,卻聽說皇帝沒有封賞龍虎營,連戰士們遺孀子女的撫恤金都沒有發放,這是何故?”
陸遊無奈的嘆息。“大宋官吏貪污成風,同流合污者不計其數;國之宰相秦檜為眾惡之首,朝廷官員大多依附於他,這些人醉生夢死,奢靡無度,他們都是從百姓的骨髓里搜刮銀子,怎肯把錢拿出來?”
“去年進士大考,秦檜孫子屈於我下,秦檜大怒降罪,受牽連者無數,我也因此被貶,仕途不暢。”
“不過,最近京中傳來消息,說秦檜病故,也不知真假?若沒有奸相誤國,大宋必能君清臣正;等有機會面聖,我一定為龍虎營的兄弟們謀個名分。”
楊金貴聽說是奸臣當道,早就習以為常。他是親眼看着龍虎營的兄弟倒下,又被神武軍背叛拋棄,一個營的弟兄都沒了,要那虛名又有何用?
楊金貴無奈嘆息一聲。“罷了,爭那些有什麼用,我只是希望大宋的皇帝能夠醒一醒,看一看這些為朝廷犧牲的戰士。”
兩人相坐無言,陸遊遊園的興緻也沒了。本來他被秦檜嫉恨罷官,煩悶之心無法開解,才來這沈園散心。
楊金貴看陸遊煩悶,也心有不忍,想找個話題消解這沉悶的氣氛,開口問陸遊道:“怎麼不見陸兄妻子唐婉,她與你琴瑟相知,心意相通,你可別辜負了唐婉姑娘。”
陸遊一聽楊金貴提起唐婉,臉色更是愁得像擰在一起的疙瘩。
楊金貴一看陸遊臉色,就感覺大事不妙,自己似乎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我和婉兒......結束了。”
“怎麼會?唐婉夫人出身書香門第之家,和你自小青梅竹馬,神仙眷侶的佳話不知羨煞了多少人,怎麼會......”
楊金貴難以置信,他們的感情他是知道的,沒想到鬧到如此嚴重的後果。
陸遊垂首頓足。“是我對不起婉兒啊!!!”
“自古百善孝為先,無後為大。我和婉兒結婚三年,沒有為陸家誕下一兒半女,縱使婉兒溫良賢惠也入不了我娘的眼。”
“我若忤逆親娘便是不孝,遭萬人唾罵,再難立於世間;我的報國微志,收復故土的心愿又如何實現?”
陸遊淚流滿面,他的苦又有幾人知道。紅顏髮妻難以保護,安國之策無以進言,靖康之恥難以洗刷,國土未復,他心中的悲苦又訴與何人聽?!!
幾聲輕輕的啜泣聲從身後傳來,陸遊淚眼朦朧的轉過頭,那個朝思暮想的女人出現在眼前,一如十年前一般溫婉可人,讓人止不住生出憐惜之情。
“婉.......婉兒?......”
“不,是趙夫人。”
陸遊回過神,連忙改口,唐婉現在是趙士程的妻子,怎可亂了禮數?
“見過趙王爺,見過趙夫人。”
陸遊抬手行禮。
趙士程連忙扶住陸遊的手,親切道:“陸兄見外了,我們是知交好友,這些虛禮就免了。”
陸遊稱是,連忙向楊金貴介紹趙士程。
“趙王爺是宋太宗趙光義的第五代玄孫,趙仲湜之子,出生於皇親貴族。趙王爺才華橫溢且喜好交友,為人儒雅,多年前便是我的至交好友。”
楊金貴連忙行禮,唐婉他是見過的,只是不知道怎麼嫁給了一個王爺,而這個趙王爺和陸遊還是朋友!??
趙士程扶起楊金貴,並沒有自恃身份,也沒有因為楊金貴的破爛穿着而輕視他。
趙士程心疼的看着哭泣的夫人,也沒有責怪,反而拱手笑着對陸遊說:“本應該與陸兄敘舊,奈何公務纏身,獨留夫人一人在此實屬不放心,望陸兄稍作陪伴。”
然後又回頭對唐婉說:“夫人且與陸兄同游,我一會便回來接你。”說罷便轉身叫上楊金貴離去。
楊金貴不解,他不明白這三人演的是哪一出?趙士程看出楊金貴的疑惑,惆悵道:“快十年了吧?唉,......解鈴還須繫鈴人。”
趙士程回憶着過去,那是第一見遇見唐婉。
那時,他欽佩陸遊才華登門拜訪,初見陸遊的妻子溫柔賢惠,才學不凡,當時便驚若天人,對唐婉一見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