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報恩
日出東方魚肚白,狗吠三聲驚晨夢。
“啊!誰把老子推下來的!”
床上的少年一臉驚懼,八月的清晨不算熱,可少年的後背濕漉漉一片。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冷汗,而這個少年不是別人,正是馬廄里的蘇益。
蘇益是被噩夢給驚醒的。夢裏他正從高樓上墜下,彷彿墜入了萬丈深淵,永無止境。
“這輩子就沒做過這麼奇怪的夢。”
“不會是小乞丐陰魂不散,找我還命來的吧?”
蘇益晃了晃有點迷糊的腦子,雖然睡了一整夜,他反而覺得自己更困了。
“也許是這兩天,情緒起伏有點大了吧。”他打着連連的哈欠,頂着兩個黑眼圈走出了草屋。
“昨天沒睡好?睡慣了大街,忽然睡在床上不習慣了嗎哈哈?”老李頭看到他的模樣,不由得打趣道。
“沒,就是做了個噩夢。”蘇益翻了個白眼說道。
“那趕緊洗把臉清醒清醒,然後吃點東西,抓緊時間喂下馬。”
“下午跟我去趟城裏,得找人好好修修這馬蹄了。”
老李頭低着頭梳着手頭上的鬃毛,隨後對蘇益說道。
“好的,大爺。”
聽到修馬蹄,蘇益就想到自個兒半夜刷的那些修馬蹄的短視頻。
“是回不去嘍!”
“回哪兒?還回大街上去要飯?造孽哦。”蘇益突然的一句感嘆,聽得老李頭莫名其妙。
說到這匹老馬,它跟着亭長連軸轉了兩天,都沒怎麼歇下。
亭長即要忙着協助查案,又要保護上差安全,人不瘋馬都快要瘋了。
還好今天換了年輕的那匹,老馬能得空歇歇。
蘇益此時身着短褐,配上眉清目秀的臉龐,看上去給人一種小書童的感覺。
這身衣服,是亭長妻子斐氏一大早送來的,斐氏當時看他穿上的樣子,一臉滿意的點了點頭。
“還是昨天的乞丐服穿着舒服,無拘無束的比這舒坦多了。”
要不是丐服被扔嘍,拿去洗洗蘇益還會給自己套上。
又是添水又是抱草料的,忙活到晌午才把馬大爺給伺候舒服了。
“快走了,再不走來不及了。”剛吃完午飯,老頭就喊了起來。
“好的,大爺,我馬上來。”蘇益回道。
匆忙間,蘇益忙揣了兩塊胡餅放布袋裏,就被老李頭着急忙慌的催促着趕路了。
他們拉着馬不方便坐船,要修蹄子馬掌又被卸下了,此次進城他倆怕是一個時辰都來回不了。
南方的夏末秋初,始終悶熱而煩躁。
頂着一年中最後的烈日匆匆趕着路,只有河岸邊的香樟樹能稍稍遮擋下暴晒的太陽。
“就是味道太難聞了些。”蘇益屬實不太喜歡在暴晒下香樟樹散發出的味道。
兩人一路緊趕慢趕。
在蘇益喝完壺底的最後一口水時,城門終於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這城門樓,看起來和我以前旅遊去過的壽縣古城差不多嘛。”
“不過就是多了條東西向的河流穿城而過,變成了東、西兩個水門。”
倆人穿過三丈高的城樓,進到了南門裏,滿眼望去城內沿路都是密密麻麻的房子和鋪面。
路上的行人都盡量躲着烈日,靠着屋檐下邊走。
“你就在這裏待着別亂跑!我一會兒就回來。”老李頭囑咐道。
“好的。”蘇益惜字如金,意簡言賅的回道。
老李頭自個兒帶着馬去修蹄子了,留蘇益在廳內看着馱來的幾布袋土貨。
蘇益也不敢亂跑,畢竟他身體上才八九歲,可不敢保證會不會被拍花子的給弄走。
“被拐去做乞丐就當做老本行了,但要給廢了四肢去賣藝,都不知道找誰哭去。”
蘇益搬了條小板凳坐在門邊,仰起個小腦袋,雙手托腮,正百無聊賴的看着街上的行人。
正當他神遊天外時,前面街角處一陣喧鬧聲傳到耳邊,他只覺聲音有些耳熟。
“這個世界我還能有什麼熟人?”蘇益聽着耳熟的聲音疑惑道。
於是他下意識的就往那邊走去,一時就忘了剛答應老李頭的話。
......
“你放開我娘!”
“嘿嘿!你叫我聲爹爹,我就放開......”
蘇益對面是一個清秀絕俗的婦人,一身素色,略帶哀傷的眉頭微皺。
與她同樣素色裝扮的小女兒,正躲在母親身後,不時與對面的一個公子哥爭執着。
只見為首的公子哥,看上去一副富家子弟裝扮,身後還跟着幾個小廝。
那人上身穿的紗衣,薄的能顯出身體。一副橫行街市的派頭,妥妥的欺男霸女好色之徒的形象。
這也給周圍行人怕的,都裝作沒看到一樣。
“原來是惡少在當街調戲良家婦女。”看到這一幕蘇益心中瞭然。
不過雖然有着一腔熱血,照他以前的性格也早就衝上去了。
可看到周圍人都無動於衷,再回頭看看自己的小身板,蘇益還是覺得小命要緊。
正當轉身要離開的時候,他看到女兒又從母親身後露出個小腦袋,準備對惡少說什麼。
“嘿,狗血劇看多了,今天被我碰上了”
“難怪剛才就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
蘇益自己肯定是不認識眼前這個小姑娘的,可被他佔了身體的小乞丐就不是了。
小乞丐對小姑娘的印象可太深了,那可是於他有救命之恩的夢中情人——周二郎的寶貝女兒啊!
“好歹佔據了他的身體,算是自己欠小乞丐的。”
“不想個辦法幫下人家,就說不過去了。”蘇益無奈道。
在一番絞盡腦汁下,想了不一會兒,蘇益緊鎖的眉頭忽然舒展開來,頓時就計上心來。
只見他醞釀了下情緒,然後加快腳步,衝上前去。
隨後一把抱住了公子哥的大腿,鼻涕和眼淚使勁往他褲腿上抹。
邊抹邊喊。
“爹爹啊,我差點就找不到你了,店家說你吃完飯賬都沒結就走了,要把我扣那,爹爹你不要我了嗎,爹爹!”
聲淚俱下,邊哭邊抹,真就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旁邊的行人聽到,先是一愣,然後都紛紛像衙內投去異樣的目光。
衙內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給整懵了,頓時是又羞又惱。
但沒一會兒他就反應過來,心想還是佳人要緊,腳上邊甩着邊向母女倆望去。
可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哪裏還有那對母女的身影。
蘇益可是看着她們快速跑進街對面的醫鋪里的。
“你個小雜種,敢壞我的好事,你這是在找死!”他咬牙切齒的罵道。
佳人在眼皮子底下不見了蹤影,是真的惹惱了衙內。
還沒等衙內吩咐,他身後的小廝們就一擁而上,拉開蘇益上來就一頓好打。
蘇益吃痛的左右躲閃,不過就是沒有吭一聲。
幸虧他身小靈活,拚命掙脫了束縛鑽進人群,一下沒了影,不然這頓打挨完,他非死即殘。
“上的個鬼身,老李頭的那次不算,已經是兩天來挨的第二頓揍了。”蘇益現在心裏憋屈的很。
“英雄救美還差點把自己給搭了進去。”揉了下淤青的手臂,站在醫鋪前的蘇益仍心有餘悸。
他準備去見下母女倆,謝恩之餘告訴下她們那晚殺手的厲害。
“看倆母女像是從家裏偷跑出來的,她們肯定不知要面對的是什麼人。”
蘇益想着就走到了醫鋪門口。
先是往周圍看了看,發現人沒有追過來,抬腳就走進了醫鋪。
濃郁的藥味瞬間就撲鼻而來。
他往裏面掃了一眼,空曠的大堂內並沒有發現母女兩,正納悶的時候看到內室微掩着的門,心中瞭然。
剛拔腿準備往裏面走,忽然被一堵肉牆擋在了跟前。
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肉牆”開口說話了:“哪來的小鬼,如果要看病到門口去等着,還有叫你父母拿錢來才能看。”
蘇益推了推發現沒推動他,就往後站了一步,也沒有理這夥計。
直接就扯開聲往裏叫了起來:“周小姐,我是前兩天你叫二爺救下的小乞丐啊!我能進來嗎,我有要緊的事和你們說。”
頓了一下,又道:“你們不要怕,剛才那些人現在也沒有追過來。”
聽着蘇益忽然亂喊亂叫,夥計頓時就急了,上前提溜起蘇益就要往外扔。
在要被扔出去之前,簾后及時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
“林叔,你先等等,我想我們認識他。”這是周小姐想起自己來了。
只見小丫頭掀開帘子,探出的小腦袋焦急的向外面喊道。
“林哥兒,這小孩我們認識的,麻煩你快讓他進來吧,我們有話想問問他。”
片刻后,許是經女兒提醒,周夫人也記起蘇益來了。
“好的夫人,我這就放他進來。”聽到這話,被稱林叔的掌柜才知道蘇益沒有在騙自己。
他答應了聲,就鬆開手放下了蘇益,掀開帘子請他進去。
蘇益也沒和他多說什麼,站好理了理衣服。
隨後他扭頭看了眼大門外,發現衙內確實沒跟來,就趕緊從簾縫鑽了進去。
只見內室里,娘倆正滿臉焦急的望向進來的蘇益。
這才幾天不見,周夫人的身形比上次馬車內看到的瘦了許多,周小姐也是滿臉的哀傷。
“你當時不也在莊子裏嗎?”
“全莊上下不是都遭了毒手了嗎?為什麼你會沒事?”
蘇益還沒有開口,周夫人就來了個疑問三連,一下給他整的有些懵。
“謝謝小哥哥剛才的幫忙,不然我和母親當時就麻煩了。”
小姑娘也認出了蘇益就是剛才幫忙解圍的那個小孩。
被揍了一頓的蘇益,看着和被她的父親救的時候更像了,小姑娘一想到這眼眶就不由得紅了。
蘇益看了眼母女兩,覺得她們的周遭像被一股濃的化不開的悲傷給籠罩了。
他也沒再耽擱,開口說到:“夫人,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是十分清楚。不過,當時......”
蘇益將目睹到的場面都一一道來。
當然小乞丐身體被自己鳩佔鵲巢的事他可沒打算說。
母女倆聽到蘇益描述的凄慘畫面,再也忍不住,由更咽慢慢的變成了抽泣。
“兩位恩人請節哀,想必二郎要是知道你們現在都好好的,也會瞑目的。”蘇益在一邊安慰道。
當蘇益說到殺手竟能飛檐走壁,最後更是憑空消失了時,她倆一頓,一時間都忘了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