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協議第一天

市，文廣中心今天顯然在舉行一場重量級活動，地下車庫豪車羅列，會場內外大大小小的廣告牌全都換成統一的logo，場外黑色西裝的安保身材清一色媲美男模。

門口不時有打扮招搖的網紅因為手中邀請函來路不明而被無情阻攔在外。

原因無他，隨着近年來國內奢侈品市場售額節節攀升屢破記錄，越來越多的品牌盯上了這塊令人垂涎的肥肉，而身為時尚圈六大藍血品牌之一的v牌，今年甚至將他們一年中最重要的秋冬大秀從巴黎直接挪到了這裏，於是除了還在組裏拍戲的，今天幾乎大半個娛樂圈的藝人都受邀到場，其中不乏幾位久未在公眾面前露面的封神級大前輩，以及來勢洶洶紅氣逼人的一線生花。

熱搜上營銷號負責添油加醋煽風點火，各家拼造型斗生圖爭得你死我活。

娛樂圈好久都沒有這麼熱鬧了。

……

秀場內，台上國際名模身着v牌秋冬新款，剪刀腿的力度幾乎要踏穿T台，秦倪坐在觀眾席第一排的位置，旁邊一個是圈內地位舉足輕重的時尚四大刊主編，一個是最近風頭正盛的新晉影帝。

主編全神貫注於模特身上的時裝細節，不時舉起手機拍張照片，影帝渾身繃著儀態，知道這裏的鏡頭不止對準台還對準自己，秦倪感受着身旁工作氣息十足的兩位，目光隨意掃過模特全身，發現v牌這季的設計實在是無聊。

模特從頭到腳依舊沒有一件可以拿出來品評的單品，唯一值得一提的腰帶跟十年前秀場上的設計似曾相似，彷彿自從上一任傳奇設計師走了之後整個品牌都開始加入了炒冷飯的行列，美曰其名「向經典致敬」。

於是秦倪從手包里抽出手機。

跟今天到場的其他所有藝人一樣，她的微博也發了自己出席v牌秋冬時裝大秀的現場照片。

來品牌秀場就要穿該品牌的衣服是圈裏不成文的規矩，照片中的人身着v牌當季成衣，簡單的丸子頭將優越的顱骨顯露無疑，膚白如瓷唇紅如豆，即便跟今天到場的其他藝人相比已算得上打扮簡單，往只要是她那裏一站，整個人就已明艷不可方物。

秦倪將自己的照片放大，仔細確認沒什麼瑕疵之後勾起一個還算滿意的笑容，然後再向下，看到這條微博的點贊是98。

在這個數據為王流量當道，流量咖們隨便一條動態轉贊評便輕鬆百萬，甚至連水軍價格都水漲船高的時代，秦倪本着不讓水軍公司賺她一分錢的信念，平時微博點贊一直寥寥。

不過相比於她凄慘的點贊數，下面的評論區顯得便熱鬧了許多。

前排：【怎麼又是你嘔嘔嘔】

【整容恢復期終於過了？】

【據我所知今天v牌這場秀還是有點門檻的吧，去的都是當紅藝人，你是怎麼進去的？】

【混進去的唄，聽說今天會場外面攔了好多小網紅】

【@v牌@v牌@v牌，起來幹活兒了！這裏有人混進你們秀場！】

【卧槽怎麼感覺她還坐在前排，@v牌@v牌@v牌你們現場安保這麼爛的嗎！】

【秦倪在我手上，贊一下踩一jio】

【歸來素人秦倪，作妖加戲秦倪，茶香四溢秦倪，一起守護我們全世界最糊的秦倪】

【糊就是你的報應，秦倪值得！】

……

當秦倪一口氣翻完最後一條評論，依舊沒有從中間找出一條看起來正面一點的內容時，上揚的唇角終於漸漸落了下來。

不過她顯然已經習慣了評論區都是這種畫風，心情並沒有受到太大影響，只是努了努嘴，退出當前認證為「演員秦倪」的號，然後切換賬戶，登錄手機里的另一個小號——「sy叫我爸爸。

不用大號刷微博是一個藝人的基本職業安全素養。

小號首頁也基本都是今天這場v牌大秀的動態，畢竟今天熱搜前十都佔了八，秦倪在一眾營銷號的比美通稿中好不容易才刷到自己大號的微博，隨手給自己點了個贊。

娛樂圈裏的人形形***，從一線到十八線都可以自稱一句圈內人，有的人粉絲千萬呼風喚雨，有的人粉黑對半話題之王，但絕大多數人，從入圈到退圈，全程都遊走在籍籍無名的邊緣。

這也就是為什麼娛樂圈人人都想往上爬，除開高昂的收入，成名帶來的光環與榮耀足夠讓任何人為之癲狂。

秦倪是去年進的圈，對於自己入行的第一部劇把關很是嚴苛。

這兩年耽美劇大火，不少糊咖憑藉一部耽美劇直接飛升，於是各大視頻平台也跟蒼蠅聞見肉腥一樣瘋狂投拍各種耽美劇，從上億的s級大製作一直投到成本百萬的小製作，有名氣的一線藝人不願意拍，這些如雨後春筍般湧出的項目便吸引了無數企圖閑魚翻身，想要一夜爆紅的娛樂圈糊咖和小透明。

秦倪加入了這無數個企圖一夜爆紅的小透明行列。

——然後翻車在沒有做市場調研。

那時候耽美劇剛剛興起，她聽說最近這種劇自帶熱度便抱着試試看的心態去試了幾次戲，最後成功得到某部平台自製小成本耽美網劇的女一角色。

耽美劇，女一，現在看來是個人都知道勢不兩立水火不容的搭配，只可惜當時的秦睨ooyoungoosile，只沉浸在自己第一次試戲竟然就試上女一的喜悅中，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的靠近。

最後那部小成本耽美劇播出效果不錯，雖算不上多爆但兩個男主也憑藉著營銷「兄弟情」一下子從小透明變成了圈裏有名有姓的藝人，後續資源不愁。只有秦倪，作為在劇中破壞雙男主「兄弟情」的女主，從第一集被罵到最後一集，由一個原本籍籍無名的糊咖，搖身一變，成為一個敢在耽美劇里演女主，嚇得再也沒有通告敢找她的，每天除了蹭秀就是發圖秀臉的，娛樂圈著名糊咖。

…………

台上模特依舊一個接一個地出場。

這場聚集大半個娛樂圈的v牌秋冬大秀雖然聲勢浩大，但秀的時間其實並不太長，從正式開場到設計師謝幕一共只將近半個小時。

現場掌聲一直持續到設計師完全消失在台前，然後瞬間到了散場環節。

秦倪婉拒品牌公關去後台挑選心儀衣服的邀請，獨自去了停車場，看到經紀人胡北正把胳膊探出駕駛室車窗沖她揮手。

「照片怎麼樣？」秦倪一坐上車胡北就迫不及待地問。

秦倪系好安全帶，想起微博上他給她拍的那套看秀的照片，點頭評價：「還不錯。」

把她的美貌還原了個七八成吧。

胡北得到肯定后樂呵呵地發動車子，停車場裏的豪車目的地幾乎遍佈市的各大豪華公寓與別墅，而這輛黑色庫里南的目的地，最終落在「楠湖公館」四個字上。

顧名思義，楠湖公館裏傍湖而建，在金融中心用鋼筋水泥澆築成的摩天大樓不遠，一灣清澈而柔美的湖泊便隨着大片廣闊而綠意蔥蘢的植被極其割裂地出現，宛如誰把它們從大自然挖了一塊直接貼在這裏，航拍機的視角，依稀坐落着幾棟獨棟別墅。

是資本家們在鋼筋水的泥森林裏為自己創造出的世外桃源。

胡北從第一天當秦倪經紀人開始，就知道這是個毫無相關經驗，進娛樂圈只為體驗生活的主。

畢竟也不是誰都能冤種到給自己接的第一部戲就是耽美劇女主。

高架上車輛飛馳。

胡北平常也只是在秦倪有活動的時候才跟她見面，他們上次見面還是一個多月前，這會兒兩人坐在車裏，胡北瞟了眼後視鏡里正低頭玩手機，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豪門冷艷闊太氣息的秦倪，他思來想去，還是冷不丁開口問了句：「先生最近身體還好么？」

秦倪隨即略顯茫然地抬頭：「啊？」

兩個人的視線在後視鏡上交匯。

秦倪這才想起胡北口中的「先生」，一般指的是她老公。

胡北自那之後便一直很關心她老公的身體狀態。

秦倪想起原因就有點頭疼，扯出個笑，含糊：「還行吧。」

胡北：「那就……」

他緊急咽掉了最後一個「好」字，因為忽然意識到老公身體好對於秦倪來說，可能不算一件多麼好的事。

秦倪見胡北都說不出口的那句「那就好」，一時沉默。

她從一開始就跟胡北講清楚了自己已婚，丈夫身份不方便透露。

胡北也從未主動去問過關於她老公的事，但儘管從未跟那個男人謀面，秦倪知道，有些事情其實無需多言。

比如說她住在楠湖公館一號，又比如說想去看秀，品牌公關立馬送上邀請函。

前一陣子，胡北好不容易給她爭取了一個宮斗劇試鏡的機會，只是她由於一個私人行程跟試鏡時間撞了，便只能放棄試鏡。

胡北說機會難得，問她是什麼私人行程，能不能協調下時間錯開，秦倪記得自己當時也很蛋疼，試鏡那幾天剛好跟商柏衍生日撞到一起，她作為商太太要跟商柏衍回老宅，這是無論如何也推脫不了的，她也不知道商柏衍這生日有什麼好過的，便沒好氣地跟胡北答了句「我老公六十大壽」。

——然後胡北好像就把這話給聽進去了。

自那之後，秦倪再見到胡北，總能時不時從他眼中看出點兒一閃而過的複雜和惋惜。

她倒是想過要不要解釋一下，提一口氣，又覺得其實也沒什麼刻意拉出來說的必要。

商柏衍究竟是幾十大壽，又沒有那麼重要。

……

庫里南緩慢地通過楠湖公館一層又一層的保衛與門禁，最終停在湖心安靜的那一棟，楠湖公館一號。

儘管一開始會覺得惋惜，但每當胡北看到眼前這棟一個人如果出生沒有，那麼這輩子也可能很難再有的房子時，又開始越來越理解秦倪的選擇。

跟誰結婚不是結，六十算什麼，八十都行！

秦倪下車，想起車子後備箱裏還放着她之前買的幾套衣服，商柏衍這幾天剛出差回來每天忙的不見人影，這會兒應該也不在家。

於是秦倪拜託胡北幫她把東西給她拿進去。

胡北拎着購物袋跟在秦倪身後，兩人剛一進門，聽到客廳傳出一陣說話聲。

秦倪駐步，撞見正坐在沙發上的商柏衍。

男人今天不知為何又出現在了家裏，他脫了西裝外套，雙腿交疊靠坐在沙發上，襯衫扣子解開兩顆，眼神望過來的時候，神色倦而冷。

至於剛才正跟他說話的人，秦倪望向商柏衍對面，是個她不認識的陌生男人，看起來五六十歲左右，稀疏的頭頂和如同懷胎六月的腹部似乎是他們這個年紀的生意人身上必備的單品，他笑容極為奉承，渾身都是商場上打滾的油膩與圓滑。

儘管秦倪很不願意承認，但此刻也還是不得不坦誠，當眼前這兩個人坐在一起時，商柏衍把另一位的畫風對比的實在有些殘忍，宛如一隻放棄形象管理的擺爛法斗。

秦倪在想出「擺爛法斗」這個天才的形容時差點沒忍住笑出聲，只不過她對着商柏衍淡然的目光立馬收斂笑容，然後感受到他把視線放到了她身後拎着購物袋的胡北身上。

胡北這會兒似乎僵住了。

於是秦倪用一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弧度努了努嘴，既然撞見了，那就只能介紹一句。

「這我經紀人，」秦倪先是指了指胡北，然後轉頭，示意商柏衍的方向，吸了口氣，第一次給胡北介紹，「那位……是我的老公，姓商。」

她老公沒有六十歲，之前那是她瞎說的。

胡北一直立在原地，本着經紀人的職業敏感度，他一進來，注意力就直接被沙發上那個年輕男人奪走。

男人氣質清貴而冷峻，即便是坐姿也難掩一雙長腿，整個人明明只簡單坐在那裏卻讓人忍不住被他吸引，而那張臉，讓人看一眼就想打包塞進名導電影。

胡北在撞上年輕男人的眼神時甚至打了個哆嗦，直到他聽到秦倪在給她做介紹時，才發現自己剛才好像看出神了。

於是胡北先是對介紹老公的秦倪點了下頭，似乎在示意她請別擔心，然後他放下手中的購物袋，走過去。

秦倪看着胡北往商柏衍的方向走，她甚至從一個人的走路姿勢中都能看出激動與諂媚，秦倪知道胡北狗腿卻沒想到可以狗腿成這個樣子，她扯了下唇角，正嫌辣眼睛準備移開眼神時，胡北已經走到商柏衍面前。

她看到胡北先是對商柏衍微微點了下頭，然後直接九十度轉身，親熱握住商柏衍旁邊那位擺爛法斗的手，得體鞠躬：

「您好，商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