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刁奴
作為一個資深小說迷,遲喬總結了閱覽過的宮鬥文,一般宮中妃子被貶至冷宮,好歹會留那麼一兩個粗使宮女照應着。畢竟大部分妃子都嬌生慣養的,四體不不分,更別說幹些什麼洒掃庭除,洗衣燒水的粗活,若沒個人照看,保不準什麼時候就把自己折騰死了。
可輪到少年母子,事無巨細都得親自操勞不說,就連日常飯菜都難保,只可能是暴君恨透了這對母子,藉著打入冷宮的名義,放他們在這裏自生自滅,不用他親自動手,那些見風使舵的宮人婢子自然會替他收拾乾淨。
遲喬雖然不清楚這對母子犯了什麼錯,但這並不妨礙他覺得暴君真是越來越討厭了!
果然這種罔顧人倫的事情,除了那個殘暴不仁的暴君,沒人做得出來!!
他恨恨想着,一旁清掃庭院的少年莫名打了個噴嚏,抬起頭茫然四顧,攏了攏衣襟,重又低下頭,一邊清理落葉,一邊口中念念有詞。
遲喬的目光落回少年身上,他一開始以為他受了刺激,才時不時會自言自語,但前些日子偶然聽到了他的念叨,才恍然。
他在背書!!
雖然聽不懂在背誦什麼,但不用想也知道,皇子嘛,大抵是在背一些從前學過的功課之類,反正好勤奮的。
貓叔嘖嘖搖頭,這樣一個一代明君的好苗子,怎麼看都比那個昏庸無道的暴君適合當皇帝!
少年再次打了個噴嚏。
遲喬留意到了,上前拍了拍他的鞋子,引來他的注意:「喵~」
快回屋子去,都打了兩個噴嚏了,小心感冒!
這個庭院每天都清掃一遍,葉子灰塵送不出去,只能堆積到角落,等晚上大風一刮,又紛紛揚揚落滿庭院,完全就是白做工,有什麼好掃的!
「冷了?」少年蹲下身把黑黑的一團抱起來,用隨身攜帶的碎布給他擦了擦沾着灰的肉墊。
粉粉肉肉的,忍不住輕捏了一下,捏出了小貓崽的爪子。
貓叔透亮溜圓的眼睛盯上了自己被捏出爪子的肉墊,有些震驚。
原來爪子伸縮是這個感覺來的喔?
像發現了什麼新奇玩意兒,他來回伸縮自己的爪子,很快就熟練掌握了貓貓必備小技巧。
少年看他滿臉驚奇,被這人性化的表情逗樂了。一直以為這隻小貓崽比較親人,或是念他分飯之恩,才一直沒有朝他伸爪子。現在看來,似乎是剛剛學會?
眼看小貓咪偷偷摸摸用爪子去勾他的衣服,他輕咳一聲,收穫貓崽滿臉【我只是個敲可愛的小貓貓,貓貓能有什麼壞心思呢】的表情。
點了點貓咪的腦袋,少年決定跟他講道理:「嬌嬌,衣服勾壞了就沒得換了。」
黑糰子歪了歪腦袋,耳朵心虛地往後撇了撇,他只是想試一試爪子而已,勾不壞的......吧?
少年放下掃帚,抱着貓咪回了屋子,把他放到床上:「還有一會兒就掃完了。」
遲喬伸出爪子扒拉住他的衣服下擺,金色的眼睛裏瞳孔溜圓,眨巴着看得人心都軟了:「喵~」
別掃了,多冷啊,來,貓叔撒嬌給你看!
不是你貓叔吹,以前你貓叔那盛世美顏,別說撒嬌了,皺個眉都能叫人神~魂~顛~倒~
可惜貓叔眼光高,沒有185、1、六塊腹肌的美1根本不屑去撩——咳,扯遠了。
「嬌嬌乖,」少年不買他的帳,握着他的爪子一點一點把尖銳的指甲從衣角上挪下來:「很快就回來陪你玩,不要鬧。」
遲喬:?
講講道理,誰跟你鬧了?
一隻爪子被挪下來,遲喬換了一隻繼續掛上去,滿臉無辜。
貓崽崽年紀小,力氣用大了極易傷到幼嫩的爪子,少年只得耐心地一根一根地往下捏,好容易扒拉下來另一隻,貓崽崽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兩隻爪子一起掛上去,來了個標準的貓貓抻懶腰。
「喵嗚~」
柔腸百轉的一聲,甜膩軟糯得簡直不像只小公貓能夾出來的聲音,只是動作可沒有聲音那樣甜美乖巧。
一人一貓僵持不下。
半晌,就在少年即將妥協,決定先把貓崽崽哄睡着的時候,冷宮大門處卻傳來了聲響,鬧哄哄的,緊接着就是鎖鏈滑動的聲音。
這冷宮裏,除了一日兩餐,再沒人會樂意來,而每日的餐食,也大多是直接從半人寬的門縫遞進來的,根本用不着把栓門的鐵鏈解開。
上一次門被打開,還是少年母妃病逝的那天,宮人聞訊趕來收屍。
少年臉色一變,遲喬也心覺不妙,非常識時務地挪開了爪子。
「嬌嬌你藏好,我去看看。」
遲喬看他闔上房門,心下着急,卻也明白自己不過是只半大的貓崽,連身體都沒完全適應,現在出去幫不到他不說,還有可能不慎送了自己的命。
不過半個月,冷宮的門已然又落滿了塵粉,隨着門外的推動,撲哧哧往下落,又被穿門而過的風帶起,揚成了霧蒙蒙一團。
進來的是被幾名小太監眾星拱月般圍着的掌事嬤嬤。
掌事嬤嬤還挺年輕,四處打量一番,用手帕捂着口鼻,小太監們殷勤地給她將周邊浮動的塵屑驅散乾淨。
「喲,九皇子殿下,奴婢這裏給您問好了,」她一眼瞧見了滿身破舊粗衣的少年,眼中滿是不屑,尖聲着陰陽怪氣:「想不到您那罪人母妃走了,您還活着呢?」
少年看清了她的模樣,本就冷冽的臉更是瞬間陰沉了下去。
這掌事嬤嬤曾是他母妃的陪嫁丫鬟,被皇后買通陷害他母妃與宮外母族私下聯繫,密謀造反。
當今聖上本就生性多疑,早些時候也聽說過一些半實半虛的風聲,加上這次添油加醋的栽贓污衊,當即龍顏大怒,直接將他母妃連帶他一同關進了冷宮幽禁,更是對母妃母族痛下殺手,以絕後患。
而大義滅親偷出證物的陪嫁丫鬟則有皇后出面維護,與下場凄慘的主家徹底脫清了關係,既沒有被連累,甚至還因舉報有功,身份立馬由婢子宮人升至了掌事嬤嬤。
雖然明知道就算沒有她,皇后一派也絕不可能放過他母妃這個盛寵不衰的貴妃,但無可否認,這人絕對為陷害他們母子兩個做出了不小的貢獻。
掌事嬤嬤瞧他不說話,眼中卻難掩狠戾怨懟,也不怕,捂嘴一笑:「您可別這麼看着奴婢,貴妃娘娘又不是被奴婢抓進這冷宮來的,這裏應外合密謀造反可是死罪,陛下沒有當場處死她已是網開一面,顧念這舊情了,您要恨吶,就恨您母妃擋了太多人的路吧。」
「你來做什麼?」少年死死咬着牙關,手緊握成拳,指甲近乎陷進肉里,才險險止住撲上去掐斷那女人咽喉的想法。
「貴妃娘娘好歹是奴婢前任主子,主子死了,奴婢自然是要來悼念一番——」
她揮了揮手帕,幾個小太監得了令,四散着去往不同的屋子,翻箱倒櫃的尋找什麼。
「順便,幫舊主收整收整遺物,變賣了好給她打點打點身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