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老令公兵敗陳家谷,楊天賜護主五台…
話說雍熙北伐,西路軍折損近半,更有數名大將殞命疆場,眾人自是情緒不高,一日無話。待楊天賜、龐忠回到代州,告知飛狐口阻擊戰況,又話道武靖戰場丟了性命,楊家眾人不禁長嘆嗟吁,只道是四郎安慰眾人:“大丈夫生死有命,若為國家社稷而死,必是豐碑偉業,此番就當武將軍命也。”
楊繼業道:“此番征戰,不想北遼南院王親臨西路疆場,已在山谷叢林中伏兵數萬,我等若非取道山中小徑,恰逢路上碰上山中獵戶帶路出了林中,恐怕也已命喪飛狐口。”
四郎道:“那北遼南院王耶律斜軫只聞得是北遼軍中奇才,用兵虛幻,分不得真真假假,今番初次碰面就讓我等吃了大虧。細細想來,只怕那廝數日前已在飛狐口布下口袋,只待我等往前上了圈套、封了後路。”
楊天賜道:“西路大軍已折損過半,沿途各州各府人手不足,士氣低落,此番又遇上北遼精悍統帥,如若我軍不加緊收縮兵力,屯聚雁門,固防關口,恐有失關之險。”
楊繼業道:“此言甚是,我等需等郝傑、王雙回營,看關外四州情形如何,屆時再和潘帥細細商議。”
話說兩日後,郝傑、王雙風塵僕僕趕回代州拜見主副帥。潘美得知后,立即傳令眾人中軍帳中議事。帳中木椅兩班排開,上前掛着西北宋遼時局圖,中央坐落貂皮錦毛主帥椅,兩旁刀斧林立,好不威嚴。眾人依次入賬,只見那潘美上前一步坐了左尊位頭把椅,下屬部將依次列坐。楊繼業見潘美未坐主帥椅,心生疑慮,也不好多問,只得下坐右尊位頭把椅子。楊家眾將見狀也是大眼瞪小眼,滿是疑惑,也只得按尊卑右邊列坐。
少時,只見一黑漢子昂首踏步而來,只道是身高六尺有餘,頭冠鳳翅金盔,身着碧透金甲,虎頭腰帶噬獠牙,亮目心鏡護原神,遊離蛟龍盤金靴,艷紅披風藏半身,滿臉橫肉,目光如電,煞氣凌人,好似人間太歲、地府閻羅。只見那人直徑走進帳中,入座中軍帥椅,後面跟從刀斧手齊刷刷兩班列席。
眾人見着,原來是監軍大人王侁,紛紛抱拳施禮。那王侁也不避諱,開門見山直言道:“本監軍今受陛下之命,一來犒勞西路大軍,二來夥同眾將軍商討撤關外民眾之事。今聞楊副帥麾下有兩偏將關外回營,可速來上報軍情。”
楊繼業起身答禮,隨後命人喚來郝傑、王雙,二人進賬后稟了關外軍情:“我等奉命關外傳話四州,只是待末將達到應州安頓百姓遷徙,那應州節度使得知西路大軍北伐不利,竟私自棄眾人捲款而逃。末將已結果此賊性命,護送應州百姓安全過關。”
原來五日前郝傑、王雙二人到達應州,應州節度使艾正率人迎接,郝傑告知艾正:“此番北伐雖先前一路順風順水,怎奈北遼精銳,現已無力更進一步。我等前來告知節度使大人,奉陛下之命,請節度使大人快快安排從軍,護佑應州城百姓民眾速速遷往關內,我等已在代州為民眾安排好住處。”
艾正、宋雄聽完面面相覷:“前番楊將軍兵指應州雲州,軍威浩盛,絲毫不落於北遼大軍,如今只是沒得深入遼境,又何至於撇棄應州、遷民眾於關內?”
王雙道:“此乃陛下旨意,爾等即可遵照即可,無須多問,多問無益。”
艾正道:“這是自然,我等照命遵行便可。只是城中老小數萬人,拖家帶口,腳程也比不得軍中士卒,路程恐有十天半月,如若途中遇上遼軍該是如何是好?”
郝傑道:“無妨,城外西南處有大片竹林,這兩日可命軍中士卒砍伐竹林,編製木筏,沿桑乾河一路漂浮而下。城中到達渡口只需半日,沿河而下只需一日,地上行到雁門關只需兩日,過了雁門之後眾人便無性命之危。我等自率城中一撥人馬來應對遼人先頭軍隊。”
艾正道:“只是遼軍鐵騎訓練神勇,戰馬優良,可日追千里,我城中不過騎兵百餘人,馬上戰法不及遼軍嫻熟,人弱馬瘦,軍械羸鈍,怕是抵擋不得。”
王雙只覺艾正聒噪,略有韞色道:“大人只需做好百姓民眾調動即可,此番行動貴在神速,我等自當是血灑疆場、馬革裹屍,定會保大人性命安全。另外煩勞節度使大人遣派軍使三人,各奉上書信三封,告知雲寰朔三州守將快快遷徙民眾,此乃陛下親點之事,關乎國計國策,望大人儘快照辦。”
艾正隨即召喚了三名軍使,寫了三封書信,蓋了印章,交由軍使送去。艾正在城中張榜命令各家各戶收拾細軟物資向關內遷徙,又給予郝傑、王雙二人應州兵符,軍權由郝王二人調動。二人拿了兵符后,隨即命令一班營中士卒奔往城外西南林中砍竹制筏,又命人徵集了城中所有馬匹以便備戰,二人忙碌至深夜,不在話下。
話說艾正深夜只覺內心不安、夜不能寢,便喚來宋雄,只是嘆道:“前番宋軍北伐,我等為保應州生靈免遭塗炭,屈身段、殺番將、洞開城門,自此以宋臣自勤自勉,不想疆場局勢變化瞬間,不日北遼便是揮軍南下,我等該是如何是好?”
宋雄道:“前番我等降了遼人,宋軍北伐又降了宋人,只怕日後遼軍將至之時便不容我等,新恨舊仇一併算賬,到時降也不是、戰也不是,我等必是死無葬生之地。”
艾正嘆道:“常言道,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為今之計應當收拾好細軟財物,若郝王二人能戰便戰,戰不得我等便自行離去,不至於丟了性命於此。”
宋雄道:“不必理會宋遼之事,若有變故,我等應收拾財務,雇得了好馬,奔至大宋境內江南之地,免去戰亂之擾,只道是以商人之名,埋名隱姓,做個茶糧販賣生意。只要錢財在手,何愁日後不再騰達?”
艾正聽后大喜,深覺再理。二人隔日便以遷徙之名偷偷遣散了內侍僕人,收拾了金銀細軟,囤積了易帶乾糧,私藏於府中後院庫間,安了銅鎖,命人不得靠近,又招了敢死侍衛十餘人,不在話下。
話說又過一日民眾遷徙,扶老攜幼,拖男帶女,挑擔背包,衛軍護佑,趕往桑乾河岸。忽有斥候稟告城外五里處有北遼散游,約為百餘眾,多有逼近。艾正等眾人大驚,民眾亦為騷亂,哭聲不絕,爭相競渡。郝傑王雙二人急忙調來五百鐵騎,穩了軍心,向北而發,又讓艾正宋雄即刻引民渡口上筏、順流而下。
少時,行至半途,兩軍相遇,但見北遼金戈鐵馬、軍容威整、殺氣凜凜,爭相奔赴而來,宋軍無不驚駭。王雙縱馬躍前、橫刀拉弓,大聲疾呼:“此乃北遼散兵游將,不足為懼,諸將切勿生怕。若爾等怯戰逃跑,必為敵軍追殺,不如迎面背水一戰,擊殺敵眾,陷之死地而後生!”眾軍振奮,跟隨郝傑王雙二人躍馬衝殺,只道是命系一線、衝鋒死戰、血灑疆場。北遼鐵騎本輕慢宋騎,不想宋騎一改往日疲弱之勢、強勢出擊,即遭當頭一棒,廝殺多時逐漸招架不住,便丟棄三百餘屍首、向北而逃。
戰後眾人回軍,半程路上,突有一騎快馬來報。原來在眾人渡筏時,節度使艾正和觀察判官宋雄不知所蹤,只是有人瞥見二人帶着隨從十餘人不知何故乘車向南奔去。眾人不解,王雙便道:“我帶十餘騎自去問個究竟,方才廝殺是北遼先頭散勇,北遼大部鐵騎怕已是奔來路上,郝賢弟須加緊引渡民眾才是。”
王雙自行帶人向南加疾十餘里,目見官道上三輛馬車飛馳,周有護衛多人。王雙趕上喝令馬車停下,上前一步掀起門帘卻見艾正宋雄二人縮依於車內,便大聲呼斥:“大人何故半道丟棄民眾於不顧?”便又令人拆了另外兩輛馬車,打開十餘口官箱,發現不是儲物文件,乃是滿箱金銀珠寶之類。艾正見醜事敗露,喝罵道:“汝等賊軍,安敢私開本大人官箱,以下犯上,罪不容赦!”
王雙怒道:“汝等賣國賣民之徒,為一己之私、蠅頭之利,竟敢不忠不仁、背信棄義,有何臉面配做大宋肱骨臣、百姓父母官。汝等速速下車,現可暫保爾等性命,隨我回代州聽從楊副帥發落。”
艾正不想王雙竟能擊退北遼鐵騎、全身而返,如今只得破罐破摔、奮力搏擊,便喝令左右死士擒殺王雙等人。王雙大呼一聲,一刀攔腰劈開上來一死士,其餘眾人皆驚、不敢動彈。王雙大步登上馬車,揪出艾正,大罵道:“汝等牆頭之草,本就是見風使舵之小人,留之也無益。”隨即一刀便砍了艾正頭顱,又斬了宋雄,驅散眾死士,命人將兩車財寶拉回。
王雙摺回找到郝傑,告知了艾正等人所舉,郝傑當即怒罵道:“呸!這殺千刀的狗官,平日裏老實本分,不想竟是背主忘義之徒,想必那兩車財寶也是於百姓之中搜颳得來。”
王雙笑道:“嘆他艾正忙活了半輩子弄了十箱財寶,我等得來全不費功夫。待日後回到雁門,咱兄弟兩自取一份錢財買酒吃,剩下就散發這些百姓手裏吧。”
不多時,忽有一騎又來探報,北面戰場出現北遼鐵騎大軍,不計其數,約上千餘眾。眾人面覷,此番怕是無力抵擋。郝傑道:“渡口之處尚集結千餘民眾,還需小段時日便可全部上筏。我等尚有騎兵約三百,可抵擋片刻,爭取百姓撤離。”
王雙道:“我等前番廝殺不過是敵人散勇斥候之眾,想必我等意圖已被敵眾探得,追殺我等怕是北遼精銳。此番前去迎戰,怕是連塞牙縫都不夠。”
郝傑急躁道:“如此該是如何是好?”
王雙笑道:“此番我等怕是需破財一番,手裏的金子怕是尚未捂熱便要拱送他人。”隨即命人取來十箱財寶,沿途十丈扔下白銀一枚,五十丈灑下金子一錠,百餘丈掛起翡翠珠寶,足足鋪了一里之地,日輝之下,卻見大道金光閃閃、寶氣逼人,眾人見着莫不惋惜,隨後便自行散去。
話說北遼鐵騎追擊趕來,卻見地上有財寶之物,紛紛駐足不前、下馬取物,一齊貓身尋寶,多有哄搶爭奪之舉,延誤追擊時日。待遼軍重返馬上追擊之時,應州民眾已全部上筏、順流而下。遼人追擊不及,只得作罷,正可謂:
一日疆場生死茫茫,半生浮萍天地漂游。
珠光財運鬼門關前,有命得來無福消受。
王雙等人達到雁門,又調撥從軍安排民眾過關遷往代州安頓,二人便奉命回營報告,不在話下。
再回中軍營帳,潘美道:“雖說折損部分士卒,耗了些時日,得虧兩位將軍深明大義、謀思敏捷,才得借桑乾河流幫助數萬百姓遷徙至關內。只是昨日得報,遼軍已攻克寰州,切斷回關線路,其餘三州百姓和守軍如何安然退卻?”
楊繼業道:“本帥以為陛下之意在於遷民,故而用兵為輔,牽制北遼軍隊,無需耗戰,剖開大道讓三州百姓安全回關便可。”
監軍王侁話道:“只是該如何剖開這大道?莫非楊副帥已有良策?”
楊繼業道:“現今遼軍攻克寰州,兵鋒益盛、不可與之戰。現先遣人讓雲州守將及百姓先出,我等率軍攻打薄弱應州,以此吸引寰州守軍援助。待寰州遼軍傾巢而出,自此雲朔寰三州百姓便可齊齊撤退至石碣谷。潘帥可在谷中布下三千勁弩壓住追擊之敵,三州百姓便可保萬全矣。”
潘美笑道:“只需調出寰州守城之敵,便是剖開陽關大道,此計應是可行。只是本帥擔心遼人狡黠,未能中計。”
楊繼業道:“本帥願親率數萬精兵,以楊家將為誘餌,調出寰州遼軍,以保三州百姓安全撤出。”
只見帥椅王侁大袖一揮,冷笑道:“楊副帥倘若能去攻打寰州,更能引誘遼軍上鉤。”
楊繼業道:“今日遼軍兵鋒銳利、陳兵數萬、聚囤寰州,遼國南院王耶律斜軫親臨西路戰場,此時攻打寰州怕是非但撤不出三州百姓,我軍亦有慘敗之危。”
王侁起身拍案叫囂道:“本監軍素問楊將軍英勇無敵,而今將軍見敵而不迎戰,難道楊將軍心有他志?”
眾人聽罷驚駭不已,頓時怒目圓睜、躍躍欲試,大郎楊延平更是揮拳擊座:“監軍大人說話好無道理。父帥自歸從大宋以來,兢兢業業鎮守一方,保西北重鎮、佑四方百姓,陷陣殺敵、多有戰功,而今監軍大人說出此等話來好不讓人寒心!”
王侁罵道:“汝等一偏將竟敢以下犯上、在此喧嘩,汝有幾顆頭顱可斬。且不說汝乃一邊疆偏將,如若皇家子弟在此為將,亦要聽從本監軍號令。”
楊繼業攔退眾將,慷慨喝道:“本帥並非貪生怕死之徒,只嘆時機不允、興兵不利,雖白白耗費將士性命卻不得一功。”
王侁譏諷道:“何為時機不允、興兵不利?既然將軍不敢開戰,平時何故冠以‘楊無敵’之稱?莫不是將軍外強中乾、徒有虛名?”
楊繼業怒目呵斥道:“古人云,玉可碎不染其白,梅雖折亦留芬芳。現今王大人既是代陛下前來監軍,竟以怕死之言責怪本帥、辱我威名。既是如此,本帥願作先鋒斬敵將、破金湯,自還清白,以身憾死報陛下知遇之恩。”
說罷,老令公轉身撥簾踏步出帳,右座眾將跟隨出帳。一旁潘美見狀,只覺不好調停,亦不想引火燒身,便一言未發,待楊繼業出賬后便以身體抱恙之名退出營帳。
夜中,楊繼業攜延平、延昭二子夜訪主帥營。潘美起身看座,雙手抱拳道:“白日之事讓老令公蒙羞,本帥雖有心說話但怎奈本帥亦受監軍管制,恐有心而無力。”
楊繼業笑道:“無關潘帥,他王侁也不過仗着後宮恩寵做到這監軍之職,平日早聞此人雖有小才,卻亦是橫行跋扈、驕傲淫奢之徒。今夜我等拜訪潘帥,意在請求潘帥援助之手。”
潘美不解道:“此間尚未與敵寇交鋒,何來援助之說?”
楊繼業道:“按王監軍之意,雖未交鋒,卻已敗局,我等日後死戰,只求多留得些軍中將士性命。將軍可陳兵陳家谷,兩翼布下伏兵弓手,我等交戰不利必逃至谷口,屆時將軍可用伏兵夾擊敵寇救援我等”
潘美笑道:“你我同朝為官,亦共築關西多年,此番豈有不救之理。楊將軍盡可上陣殺敵,本帥必將竭盡全力保全楊家眾將安全退至谷口。”
楊繼業雙拳拜謝道:“如此便好,我等可安心上陣。”隨後二人閑話深夜,自行散去。
次日,楊繼業率精兵兩萬五千人雄出雁門關,各路先鋒官統領營眾,楊天賜暫替中路軍先鋒官,楊家眾將跟隨老令公左右壓住陣腳。部隊三里一巡、五里一探,數百哨騎四方歸去、來來回回,探得多處消息,只道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待大軍度過桑乾河,楊繼業對眾將道:“我等既已渡河便劍指寰州。如若不勝,只得沿河向陳家谷退去,不可再回渡。大河湍急,強行回渡,大軍堵塞,必被遼軍鐵騎收割。”楊繼業下令寰州城下五里處安營紮寨,又命人打探回退路線,以防遼人半路設伏。
話說南院王耶律斜軫得知大宋軍隊出擊消息,便率大軍三萬人城下三里處屯兵紮寨,與寰州互為掎角之勢。楊繼業遣人寨前叫陣,任憑宋軍如何叫罵,耶律斜軫依舊堅守不出、高掛免戰木牌,並於暗中命應州出兵五千援戰合圍。一連兩日,雙方無事。半夜,烏雲密佈、星月無色,耶律斜軫又命寰州城中蕭撻凜率鐵騎七千盡數出動,人含枚、馬摘鈴,悄無聲息奔赴至宋軍大營後方東南面二十里處,和衣而睡、卧地而眠。
次日,一聲炮響,寨中遼軍傾巢出動,於陣前擺下金鎖大陣,重甲攜盾壓前,內藏弓弩滾木壓陣,兩側包裹鐵騎散勇隨機遊動。楊繼業不敢大意,率眾將臨立於一土坡看的清切,但見此陣:
藩旗七彩迎風揚,銀戟數對八方排;
銅鎖黑甲耀光芒,鐵盾迷宮鎖四方;
鑼角鼓聲連天地,眾煞歸來嚇閻羅;
萬里烏雲一點紅,北遼神將南院王!
楊繼業觀后驚嘆不已,調集弓弩手壓陣以防遼騎迂迴,又令楊延平、楊延定、楊延輝集戰車數百乘正面衝擊金鎖陣,楊延昭率步兵一萬緊隨其後,楊延光、楊延嗣各領騎兵五千左右衝鋒壓住遼軍鐵騎,楊延德、楊天賜領楊家軍騎兵兩千作後補之用。作罷,楊繼業陣前大呼:“我本為北漢降將,承蒙宋主不殺之恩,委我重任、厚我高祿,今當爾等須全力殺敵、戰死疆場,以謝皇恩。”眾將亢聲得令而去。
三聲號響、擂聲大起,只見宋軍戰車奔馳而來,黃沙滾滾、吶喊震天,北遼弓弩箭矢壓陣不住,重甲兵只得稍稍後退,扔下眾多滾木。待滾木阻緩宋朝戰車衝擊,南院王一聲令下,北遼大軍全線出擊、三路齊發,與宋朝大軍戰至一起,只道是:
紅沙滾濺飛雲天,萬里灰袍血染鮮。
將軍百戰身瘡死,良馬作野不歸來。
話說宋遼兩軍廝殺半日,未見勝負。楊繼業忽見后側有遼軍鐵騎滾滾煙沙奔騰而來,不由大吃一驚,急忙命楊延德、楊天賜領郝傑、龐忠、王雙、何慶先、鞠平之五家將前去阻擊。眾將得令率兩千楊家軍與蕭撻凜部戰至一處,一時難分解。戰至半餉,忽見應州遼人五千鐵騎於正東方奔赴疆場,將宋軍三路分而圍之、圍而殲之。楊繼業見勢不妙,急發號令各部突圍,向陳家谷退卻。怎奈遼軍劇增,各部多將奮戰多時早已力竭戰死。大郎楊延平戰馬踏空跌落馬下被遼軍鐵騎踏成肉泥,二郎楊延定力斬三員遼軍大將力竭而亡,三郎楊延光本想直取遼軍主帥南院王卻被絆馬索絆倒、被亂劍砍死,五郎楊延德與楊天賜向東逃脫,六郎楊延昭亂軍之中不知所蹤,七郎楊延嗣連人帶馬共中十餘箭落地身亡,只有四郎楊延輝單槍匹馬突破重圍返至楊繼業身旁,頓足捶胸、泣不成聲道:“我等與遼軍激戰,不想何故激增眾多遼軍包圍我等,兒將突圍時卻見大哥翻落馬下陣亡,二哥為救我命身中數刃戰死疆場,其餘兄弟是生是死亦概不知,我等該何去何從?”
老令公楊繼業聽聞二子戰死疆場,忽的悲從天來、兩眼發黑,一頭栽落馬下。眾親衛大驚,急忙扶起楊繼業,按穴喂水。少時,待楊繼業醒來之時卻是兩眼汪汪、老淚縱橫:“如今只得依計行事,我等速速退至陳家谷方保得性命。其餘我兒生死禍福,只得看天命造化矣。”說罷,眾人將老令公顫顫巍巍扶上馬上,一同向陳家谷退去。
待老令公領楊延輝與親兵數十人逃至陳家谷,卻見谷中風平浪靜、無人無煙。楊延輝大聲疾呼:“我等楊副帥部眾,今寰州戰場失利,遼人追兵在後,請潘帥出面救於我等。”四郎一連三呼,卻無回應、只剩谷中空響。眾人見狀不妙,頓時心生悲痛、抽泣不已,只覺命喪於此。少時遼人鐵騎先鋒追趕而至,約有數百人,前頭番將囂張之極:“我乃大遼先鋒將蕭肅炎,爾等速速下馬來降,可饒爾等性命。”楊延輝大怒,拍馬舞槍直取蕭肅炎,雙方戰至一處,老令公見狀亦取刀拍馬趕到,直至一番混戰。怎奈兵力懸殊,老令公斬殺百餘遼軍后被拉下馬,楊延輝坐騎力竭不撐被蕭肅炎一槍掃落馬下,父子二人雙雙反綁被俘。
話說另頭,楊延德、楊天賜等眾將與蕭撻凜鐵騎戰至一處,日漸不撐,親衛逐一戰死,何慶先被遼軍大將攔腰砍翻,菊平之力竭翻落馬下被亂刀砍死,龐忠為援助楊延德左背身中兩箭、前腰身負數刃,郝傑、王雙被亂軍衝散不知所蹤。待聽聞退軍號令之時,楊延德、楊天賜、龐忠三人急於缺口突圍向東逃脫。遼軍眾人本想追趕楊延德等人,那遼軍大將蕭撻凜高聲喝令:“眾將當務之急應全力直取宋軍主帥陣營,只需一隊追趕逃竄之敵即可。”下屬五員偏將得令后,自撥精兵百人追擊楊延德等人。
楊延德、楊天賜、龐忠三人狂奔數十里、逃脫戰場,累的上氣不接下氣,急忙下馬歇息,那三匹戰馬也早已支撐不出,雙腿哆嗦、口吐白沫。楊天賜取出備水幫助龐忠微微處理瘡傷。一戰下來,楊家軍又損失何慶先、菊平之二將,且不知其餘眾兄弟情勢如何,三人只道是悲憤不已。修整片刻,三人待起身上馬,忽見後方有吶喊聲來,原是遼軍追至。契丹人游牧草原,喜養馬、好騎射,故而戰馬精壯善奔、騎手射術精湛,此番宋遼大戰,亦有多名宋將被射殺落馬。三人見狀大驚,急忙上馬逃脫,只聽追擊遼軍呼囂:“此三人持金槍、戴金盔、着紅袍者乃楊家五子,務必擒殺此人!”說罷,只見一遼將彎弓搭箭,“嗖”的一聲正中楊延德右後背,箭刺后骨。楊延德只覺身後一陣發涼,隨後疼痛不已,大呼一聲、跌落馬下,昏暈過去。楊天賜和龐忠見狀急忙回馬,一齊將楊延德從地上拾起架於天賜馬上。龐忠摘了楊延德頭盔與紅袍着於自己身上道:“便衣輕身利於駕馬,我自去扮做少主引開遼寇。前方有處渡口,你攜上少主,奪了渡口、過了桑乾河便可性命無憂。”楊天賜深感龐忠大義,再三拜別,護楊延德往桑乾河渡口奔去,而龐忠着身金盔紅袍、手持金槍自往北邊逃去。遼人迷惑,分兵大部追擊龐忠,其餘二三十餘騎兵追擊楊天賜等。
那楊天賜戰馬一馬馱兩人,臨近渡口處四肢不支、倒地不起,終究力竭歸去,狠狠將二人摔至地下。待楊天賜起身時,卻見遼軍趕至。一遼騎駕馬衝來,持槍直直刺向楊天賜心窩。只見那楊天賜定了神氣,順勢一閃,舉起銀槍掄了過去。那遼騎不想撲了個空,反遭天賜銀槍當頭一棒,頓時頭盔炸裂、七竅流血而亡。其餘遼騎見狀,一齊舉刀舞槍衝殺過來。楊天賜搶了遼騎戰馬,單手持槍與衝來遼軍戰至一處,只道是棒掃、挑刺、斜劈,使出渾身解數先後挑落十餘遼騎,留的個三兩遼軍見勢不妙原路逃竄。
殺退遼軍之後,楊天賜放鬆神情,只是忽的頭痛欲裂、滿眼血絲,搖搖欲墜險些栽落馬下。待天賜定了神情后,便馱着楊延德走向渡口,見有一木筏,便解了繩套,以槍做撐,兩人一馬漂向彼岸。
過岸后,楊天賜便為楊延德扶將坐下、補了甘水。少時,楊延德微朦初醒、雙唇發白,見楊天賜便道:“賢弟,你與我二人躺在陰間否?”
楊天賜道:“五哥莫要說笑,你我二人已脫了疆場,過了寰州城以北四十里的渡口,已無遼人追擊。五哥只需撐得了時日,我帶你返回關內治傷。”
那楊延德搖搖頭、氣喘吁吁道:“此時無須返回關內。寰州一戰,遼人劇增,怕是早已調集各路人馬前來援戰,故而前兩日遼人堅守不戰,想必此時寰州之戰我軍已大敗。此刻返回關內,途徑各路大道小徑,必遇捕殺散落宋軍的遼騎游勇。我等可繼續向東北方前行,過了林子,上了五台山,有一寺廟,可讓我等安心落腳。”
楊天賜目見此時逐漸倦鳥歸林、日落西山,楊延德已有無力之意,便只得攜四郎趕往林中、牽馬上山,兜兜轉轉幾個山腰,見遠處炊煙裊裊、寶剎藏林,便加緊趕去。時至半夜,露霜微寒,二人行至廟門前,見匾額書寫“大文殊寺”四個金光大字,叩門而入,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