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兩個世界的英雄
“這還是你第一次沒在我身邊被派去做這種任務,說來多少有些不放心,但你也是個大孩子了,應當學着獨當一面,這也是成長的必修課。”
“好了,我得上去祖廟的車了,等下會有另外的司機送你們去北嶺,去叫小桐過來吧,你跟她坐一……殊行?”
葉峽停穩車,準備從駕駛位上下來,卻看見副駕駛的景殊行只是獃獃地窩在位置上,兩眼放空,不知在想什麼。
他重重地拍了下年輕男孩,見對方被他嚇了一抖,又問,“發什麼呆?不願意去?”
“沒有,哥,我就是,就是……”景殊行焦躁地抓了兩把頭髮,乾脆自暴自棄地捶了下車門,“算了,沒什麼,我這就去叫井桐過來。”
葉峽雖然不理解他這莫名其妙的情緒,但也沒在意,只當是青春期的男孩每月總有那麼幾天。
他正要下車,外面忽地有人敲響車窗,順着看去,不禁有些驚訝。
“你也過來了?”
“別問了,我已經把明年的年假都預支掉了。”景姝很不優雅地翻了個白眼,順勢靠到車門上,“喂,你跟着去不?”
“我么?”葉峽微微擺手,“我是不用。”
景姝嘖嘖兩聲,“這倒是稀奇,我聽他們說你是萬金油屬性的,救火隊員,哪裏需要去哪裏,邊緣人幹着核心人的活兒,還沒啥報酬,這次居然沒帶上你。難道是良心發現,不好意思再壓榨你了?”
葉峽沒忍住笑了笑,“你這都是從哪裏聽來的?”
“他們都這麼說……喂,你笑什麼笑。”短髮女人手肘捅了捅他的腰,“我可是在為你打抱不平。”
“沒有的事。”葉峽攔了攔她的動作,不小心握住她的小臂,頓了頓,卻也沒立刻收回。
“你以後對這些事感興趣,可以直接來問我。”
“嗯哼?”景姝湊過去,用肩膀輕輕撞了撞他,“剛才看見我,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葉峽側過頭,端詳了她片刻,問出了一個……讓她意想不到的問題。
“你以前是不是跟千重交往過?”
“啊?”景姝那張明艷動人的臉突然皺成一團,眉毛都快豎成八字了,“是交往過啊,但時間很短,半個月不到就分手了……你突然問這幹嘛?”
“為什麼會分手?”葉峽不答反問。
“這……這分手還需要理由嗎?”景姝一攤手,“他長得太欠揍,多看一眼就鬼火冒,這理由算嗎?”
葉峽支起下巴思考了片刻,“千重好像不醜吧……”
“這跟丑不醜有啥關係?就是,嘖,我怎麼跟你說呢?你說一個男的,和你從小玩到大的,他小時候偷他媽口紅的事兒你都知道,哪怕現在再人模狗樣,那也……”
她手比劃了半天,最終憋出一句,“就是下不了嘴,你懂吧?”
葉峽成功被這句話逗得笑出了聲,在這短短几分鐘他已經被逗笑了兩次。不是那種禮節性的微笑,是自內心的,感到了久違的放鬆。
“平常端着挺累的吧?”景姝看了他好一會兒,忽然道。
葉峽沒有接話,兩人就這樣並排靠着車門,夕陽橙紅的光線從背後射過來,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兩個影子。
“三家的人很難完全擺脫三家的影響,但有時候也未必是個壞事。”景姝伸了個懶腰,“像我,我想當警察,那就去當咯,三家有任務,派到我那我就去咯。他們都覺得我不像三家的,倒像是個邊緣人。但邊緣人……不也挺好?”
葉峽看向她,正好這時,景姝也轉過頭與他對視,偏淺的瞳仁在夕陽下琥珀樣耀眼。
“能同時在兩個世界當英雄,不是件很酷的事嗎?”
葉峽沒有出聲,因為之前那股奇怪的、充盈飽脹的情緒突然又漫了出來。
他之前不知道那是什麼,但現在看來,答案顯而易見。
————
景殊行剛走過去,正巧看見孫井桐扶着良赭手臂下車的一幕,他看了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我來接文狸。”他說。
孫井桐點點頭,並無其他反應。
景殊行緊抿着嘴,攥緊了拳頭,然而在擦肩而過的一刻,他還是忍不住回頭叫住她。
“井桐!”
孫井桐轉過身,眼神疑惑。
“我們……”他對上少女沉着的目光,突然泄了氣,“我想問,我們……還算是朋友嗎?”
“當然。”孫井桐表情古怪,似乎覺得他這問題很迷惑。她又在原地等了會兒,見他沒有後文,便道“那我先走了,你也快些,天黑還要趕到北嶺。”
景殊行只得點頭。
俞延和雲升早已經下了車,本來準備活動活動筋骨的,不巧看到這一幕,又見迎面而來的小景神情沮喪,只好當做什麼都沒有看見。
文狸見主公過來,很快跳下車,毛茸茸的腦袋頂到了景殊行胳膊,他愣了愣,遲疑地抬起手,最終還是揉了揉她頭髮蜷曲發頂。
“其實文狸在來之前也跟我溝通過了,關於她說的那件事,我……見過。”
“見過?”
兩人異口同聲問,不過很快意識到,他指的是夢境。使徒的過往會以夢境的形式被主公看見。
“我不知道怎麼跟你們描述,但那個八儀為人很冷漠、張揚、目中無人,絕不是你我認識的八儀。”他面向兩人。
“雖然這不是我專業,但跟着我哥這麼多年,也認識些東西。當年帶她走的那些人應該是周京的禮官,她應該是知道些什麼,她的原話我記不清了,大概意思是說自己的身體是繼承了天的意志,最為尊貴殊勝,應該掌握世間最大的權力,應該高居廟堂,享受最好的供奉和萬眾的歌頌……”
“這絕對不是八儀!”俞延忽然道。
“我也覺得不是,”景殊行攤了攤手,“但她長得跟八儀一樣,而且文狸也跟我說過,在那之前她是和八儀一起生活的,根本就不存在第二個八儀。”
“所以……其實是八儀變了?”雲升疑惑問。
俞延搖頭,“變化不會憑空產生,她一定是接觸了什麼。”
他這麼一說,文狸也開始捂着毛茸茸的小腦袋,絞盡腦汁地想。“她,她好像,是,是有過……”
“什麼?”
“她,有次,忽然,說胡話,一下好生氣,一下好傷心,總之……唔。”文狸垂下耳朵,“文狸,不會說,亂糟糟的。”
見她這樣,俞延也不好再多問,景殊行按向她的額頭,很快回收了他。
“我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感覺,總覺得……”他對上俞延雲升,欲言又止,“算了,沒什麼,就當是我多心了。”
“昨天晚上不是都說了嘛,他們為這個計劃準備了那麼久,肯定沒什麼問題。”雲升道,“反正我和俞延兩個外行,就不饞和了,聽安排在祖廟等好消息吧。”
“你說得對,我不是核心,和井桐他們比,我也是個外行。”景殊行吐出一口氣,“就這樣吧,等我從北嶺回來后,我們再見。”
他說完就走了,俞延在他身後揮手,直到目送他的車走遠后,葉峽也朝他們過來。
“葉峽哥?”雲升詫異,“你不跟小景一起去嗎?”
“我不去。”他道,“祖廟那邊,就由我臨時照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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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千重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天已經徹底黑了,四周漆黑一片。
“醒了?”孫休抱緊了懷中人的頭,輕輕撫摸他的臉頰。溫熱的觸感安撫着他疲憊不堪的心神,女人特有的淡香和柔軟包裹着他。
男人心頭一動,他張開臂膀環住了女人的腰,在她的身前親昵地蹭了蹭。
“你還在陪我啊?”
“也可以不陪。”
孫休這麼說,作勢要走,環在她腰上的手臂忽然緊了緊,“再陪陪我好嗎?”她聽見埋在他身前的男人小聲說。
孫休嘆氣,揉了揉他的發頂,“放心,我今晚哪裏都不去。”
“那以後呢?”
“你希望和我有以後嗎?”
“那不是希望,”葉千重抬起臉,溫熱的呼吸噴洒在女人脖頸間,近在咫尺,“那是我夢寐以求的事。”
孫休擰過頭,將他的臉推開,有些難為情。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葉千重笑了,他知道以女人的性格,如果沒有當面拒絕,那就是有得談。
“也行。”他撐起半個身子,順勢坐到她身邊,“現在幾點?你吃晚飯了沒有?”
在俞延他們出發前,考慮到孫休此行來得倉促,葉千重當天早上就跟她離開泠原回了祖廟。因為數日的奔波和多年的重負突然卸下,他幾乎是剛到客院安置下就去睡了,這一覺就睡到了天黑。
孫休看了看手機,“還沒到七點,井桐他們應該才剛進界北,咱們也得好好顧着祖廟這邊的事務。”仟韆仦哾
葉千重突然愣住了,他難以置信地轉向身旁的女人。
“你剛剛說……小桐他們去了哪裏?”
“界北。”孫休重複了這個地名,見男人如此錯愕,也有些驚訝,“你不是被派到祖廟來留守的嗎?”
“什麼是留守?”葉千重抓住她手臂急切問,“那沒留守的其他人呢?都去了界北嗎?”
“當然,三家的核心們都去了界北,為了處理那件事……”她看見葉千重的神色肉業可見地沉下去,“你真的不知道嗎?”
葉千重沒有回答,他就這樣坐着想了片刻,忽然明白了這一切的用意。
大家都在瞞他,包括讓孫休陪着也是為了讓他留下,他們不想讓他跟着過去。可或許是因為匆忙,他們忘記了讓孫休也瞞住自己。
雖然很容易想到這其中的緣由,即使是為了自己好,但……他不可能不去。
“對不起,孫休。”他在女人關切的眼神中勉力露出一個笑,“我今晚可能沒法讓你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