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084章翁婿辯

第84章 第084章翁婿辯

將立夏,雲府東邊的池塘里,青青荷葉挨挨擠擠高低錯落,將池面遮得嚴嚴實實,微風吹,嫩葉翻卷,尖尖的花苞輕輕顫抖,散發著清幽的香氣。

池邊的草地鋪着一方竹席,雲箏躺面睡著了,攤開的書冊蓋臉,擋住了落日餘暉。

宗器走到身旁蹲,輕輕拿走臉的書,掃一眼,挑眉,竟第三冊《雲兒女錄》,覺抿唇輕笑,見睡得香甜,便也擾,兀自坐席,脫罩衣給當被,攤平一條腿給作枕,然後一手拿書,翻看起。

看書一向專註,且速度極快,知覺便翻了一半。忽覺腿發癢,於伸手撓了一,眼睛繼續盯着書頁。少頃,同一地方又發癢,終於專註了,欲伸手抓,突然意識到什麼,嘴角慢慢提起,手裏的書仍然舉着,擋臉,眼睛卻盯着枕腿的姑娘。

如所料,一隻細嫩瓷白的爪子悄悄伸到腿,曲起食指,輕輕撓了一。像一隻偷腥得逞的貓,臉掛着得意的笑,正往回縮手,忽被一隻掌牢牢攥住了。

雲箏驚呼一聲,猛地轉頭,側躺改為平躺,從往看,一雙杏眼睜得溜圓,顯得精神奕奕。

宗器將那隻作惡的手拉到唇邊,親一手心:“裝睡好玩嗎?”

雲箏咯咯笑,抱着的手晃一晃:“哥哥怎麼么快發現了?好玩!”

“次晚點發現。”宗器扶坐起,“畏水嗎,怎麼突然跑到池邊?”

雲箏靠懷裏,仰着臉:“家,一待着悶了。里很開闊,也看見水,怕的。”

宗器垂首看,眼滿戲謔的笑:“今日叔父的茶水放了塊飴糖,往福叔剛換的窗紗畫了只胖貓,還躲房偷偷喝酒……做了么多事,怎麼還會悶?”

雲箏縮縮脖子,眼神閃爍:“哥哥怎麼全知?!”

“哪件事知的?”

雲箏眼珠一轉,視線掃到手裏的書,面得色:“確一件事,哥哥知。”

“哦?倒說說看。”

“偏說!”雲箏抱住脖頸,笑盈盈地看,“哥哥,話本好看嗎?”

宗器唇角翹起,答反問:“最後一冊?”

“對!”

“寫完本還寫嗎?”

“嗯……想寫以女子為主角的,但還沒……”說到一半猛地收聲,眨巴着眼睛,獃獃地看,“知寫的?怎會知……”

宗器微微挑眉:“哪件事知的。”

雲箏從震驚回神,羞意一點點爬臉:“那覺得……寫得還行?”

宗器面帶猶豫,似知該怎麼說。

雲箏打量着神色,聲問:“好嗎?”

宗器瞥一眼:“還寫女子吧。”

什麼回答?差到都忍點評嗎?雲箏嘟着嘴,一臉鬱卒。

宗器笑了:“好。男主角俠肝義膽、智勇雙全,還胸懷,畏強權……哪裏般完美的?”探身親一親粉唇,忽地板起臉,“寫完便算了,日後許再看了。”

什麼祁初景祁俠,炫武技耍威風,貌岸然欺騙姑娘!

雲箏呆了一瞬,忽然福至心靈:“哥哥,吃醋了嗎?”

宗器瞬間噎住了。

二看看,靜止了似的。

宗器臉難得露幾分羞惱,雲箏頓笑倒懷裏:“哥哥竟然吃的醋!”

宗器輕拍一巴掌:“許笑了。”

半晌,雲箏笑夠了,湊近耳邊,悄聲吐氣:“哥哥用吃醋,因為……就呀。”

宗器又噎住了。

看着雲箏那得意又戲謔的模樣,佯怒地板正臉:“總之許再寫男子了。”

雲箏問:“那該寫什麼呢?”

宗器似笑非笑地看:“寫一姓雲的女郎,最喜懲奸除惡、扶危濟困,整日幻想做威風八面的女俠客,其實只招貓逗狗鬧騰的皮丫頭,愛了一武夫,后嫁給,生了一群娃娃的故事。”

絢麗的晚霞將雲箏的面頰染紅了,看比池塘的粉色花苞還嬌艷,眉目含情,清透靈動,宗器一看痴了。

雲箏忽地垂眸,些敢與對視了。

眼的感情濃烈,說的話膽,“愛”、“嫁給”、“生娃娃”……那雙好看的眼似乎看穿了的心,替說了一直想說卻會說的話。描述的畫面美好,雲箏心甜軟,卻仍覺些滿足,悄悄抬眼看,揪着衣襟聲問:“那武夫也……愛女郎嗎?”

宗器傾身靠近,耳畔輕:“女郎武夫世唯一愛逾性命之。”

夕陽一點點滑進山間雲層里了,色昏暗,空氣起了微微的涼意,宗器背着雲箏往後院方向走。

二一路說笑着,到錦輝閣,雲箏忽然探身,親了親宗器的側臉,正欲開口說話,餘光瞥到閣走的,神色驀地僵住了,聲氣足地脫口喊:“爹爹……”

宗器一愣,抬頭看向方。

雲學林負手站着,眉心蹙起,直直盯着雲箏,面色似乎很悅。

宗器將雲箏放地,摸摸的頭:“進吧,叔父說幾句話。”

雲箏驚慌地看了看,又怯怯地看了眼爹爹,終於一步三回頭地往房裏走了。

雲學林一言發,路宗器身邊,徑直往院走。

宗器跟身後,仍一副動如山的神色,負身後的手卻悄悄握緊了。

原本就打算說的,只一直未找到合適的機會,便拖到了今日,如今被撞了正着,也算幫了決心。

雖說對雲箏心意篤定,然而叔父眼,只怕並非良婿選。萬一叔父同意,該怎麼辦?雲箏又會如何為難?宗器一路想着心思,走進了書房。

雲學林坐書桌后,宗器垂首靜立房,還猶豫如何開口,雲學林卻率先發問了:“多久了?”語氣聽情緒,總之會開懷。

宗器垂眸恭敬:“從傷后醒開始的,”抬眼看向座,補了一句,“但對雲箏的心意,更早之,也許從進府那日就註定了,此生必與相守。”

宗器語氣誠懇、神色鄭重,然而雲學林似乎為所動:“打算怎麼做?”

“娶。”

“嘖!”雲學林忍住黑了臉,盯着眼那身姿筆挺、一派淡定的,心想臭子,當爹的還沒同意女兒一起,就娶了,“沒問!若同意此事,打算怎麼說服?”

宗器反問:“叔父為何同意?”

雲學林皺眉:“二一直兄妹相稱,如今箏兒一起,外會如何說?”

“兄妹。旁如何看重,雲箏的幸福最重。”

“憑什麼覺得,能給箏兒幸福?”

“憑情投意合,憑此生只會一。會守着、珍惜,讓受半點傷害。”

雲學林端起茶杯,又重重地放:“武將,日後免了戰場,屆提心弔膽,忍心?”

宗器蹙眉:“叔父,您文臣,朝硝煙比戰場又如何?若您仍以此為難,書陛請辭殿司之職,求一閑職散差或做一介商賈,也無甚。”

雲學林語塞,自知以問題都關鍵,被一一駁倒也正常。最關鍵的那問題,如何問?

宗器打量着雲學林的神色,慢慢:“知,叔父真正想問的些。承認,四年,確實存着心思,回到東越殺掉害父母之,拿回本應屬於的皇位。后開始習慣雲府的生活,貪戀雲箏的陪伴,於選擇了戍邊。邊塞苦寒,兵將血熱,敵的刀劍防勝防,命如草芥般渺,漸漸意識到自己真正想的,並非已經棄很久的遙遠故土,也非那把冷冰冰的龍椅,而雲箏。”

“肯為雲箏放棄皇位?”

宗器搖頭:“叔父話問得對。雲箏皇位之間,從選擇與放棄的關係。自從到雲府,東越的一切就與無關了。之所以成為今日的,因為雲箏。能殺掉現的,找一早就存的。叔父也許能理解對於的意義,以理解為,宗政玄御已死於昔日的火,現活着的,只雲府的遠房親戚,宗器。”

雲學林被番話震撼了。恍惚間,彷彿看見逝多年的老友重新站面,那種淵雅穩重、通透洒脫的氣度,正眼年輕的模樣?

靜默片刻,溫聲:“知“器”二字的由?”

宗器愣了一,知為何忽然換了話題,但還恭敬回:“父皇生定的字,比的名字還早,自《論語》為政篇,“君子器”句話。”

“錯。”雲學林捋了捋鬍鬚,面色悅了些,“的字起的。彼父皇以商賈身份啟遊歷,成為至交好友。父母啟成親,后啟程歸國,兩月後,父皇托寄信給,請給取字。啟,表字多行冠禮才起的,父皇卻急待,讓定想一好字,見對的到甚歡喜。”

隔多年,又聽聞父母之事,宗器忍住眼泛酸楚。些事,少曾聽母后講,彼只當一平淡的故事聽,並認為故事什麼值得銘記的,直到此,站母後言談所及的片土地,並故事的成了家,才終於些理解了父母的心境。

雲學林繼續:“翻遍了經史典籍,最後選定了“器”二字。君子器,器者,形也,形則度,度則必受限。君子——也許世間根本沒君子,君子只吾輩畢生追求的聖之境,心智、才學品德的修行無限的,該被任何外物所縛。叔父很高興,看到正走“器”的路,相信也父皇母后希望看到的。”

宗器沉默良久,壓翻湧的情緒,點點頭:“多謝叔父。”斟酌片刻,又,“並未修到聖之境,其事都以計較,父母血仇卻能報。曾答應師父,及冠之會輕舉妄動,如今還三月便滿二十歲了。鷹衛已查到一些事,五月,會岱州見一位故,然後啟程回東越。會為雲箏保重自己,儘快了結此事。”

雲學林暗暗嘆口氣,雖已心理準備,但聽明白地說,還忍住心驚,那刺殺一國之君啊,何等兇險!

憂思半晌,終於:“叔父能做的?”

“暫且用。”

“那啟頭的事……”

“已安排了,段日子會稱病,軍之事只用得當,制度嚴明,會什麼亂子。”

很好,一切都很好。

雲學林忽然感覺,僅做叔父沒甚存感,做爹爹也沒甚存感,那丫頭只怕更喜歡哥哥,女留啊……想起永康帝賜婚之意,又:“若二皇子再求娶,又該如何?”

宗器面無表情,聲音平平:“紀承望挨了頓揍,正挺府養傷,加軍政之案,賜婚多半會成。若再次,殺了便。”

“……”

臭子!語氣,那皇子,皇帝之子啊!怎麼到嘴裏,就跟宰殺牛羊一般隨便?

徹底想聊了,擺擺手:“吧。”

宗器拱手行禮,正欲轉身,忽然又被叫住,雲學林肅着臉:“注意分寸。”

宗器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知。”

走書房,雲箏正好迎面走,一把拉住的手,急問:“哥哥,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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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有枇杷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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