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梁晨有的選嗎？她始終在一條執拗的路上堅持到底。她可以不去愛別人的丈夫，她可以甘心接受被拋棄的命運，她原本不必把仇恨轉嫁到另一個女人的身上……她有很多回頭的機會。

當譚凝第一次在周藝的房間裏發現梁晨的照片，她就知道，一切有因，一切也將有果！

那是一張黑白七寸照片，夾在門廳簡易書架的一本《查泰萊夫人的情人》裏。照片里的姑娘留着齊肩短髮，齊流海，淡眉大眼，嘴角平平，笑容吝嗇。照片里的女人雖然和譚凝認識的梁晨隔了二十多年的光陰，但眼睛沒變。

想要知道梁晨與周藝的關係，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周藝。如果性是開啟一個男人內心世界的鑰匙，譚凝決定擰轉這顆鎖芯。

譚凝趁周藝最虛弱的時候開門見山：“我們之間的信任是不是相互的？”

“當然，彼此信任。”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好。”

“你是不是有個青梅竹馬的戀人？”

周藝愣了愣神，看着譚凝，問道：“你是不是看見什麼了？”

“書里有她的照片。”

“你說的沒錯。”

“你早就知道我的精神沒有問題？”

“我從沒說過你的精神有問題，我說的是你受到精神問題的困擾。”

“不如開門見山。”

“聽聽你的開門見山。”

“讓我留在四院，是譚白明的意思，還是梁晨的意思？”

周藝防備地看着譚凝，沒有應答。

“或者說，你聽的是誰的意思？”

“對你來說，有區別嗎？”

“對我也許沒有，但對你，一定有。”

“怎麼說？”

“如果你聽的是譚白明的意思，那就是圖錢，可他沒多少錢。所以，我想你是聽梁晨的意思，為的是情？既然你希望我對你坦誠相待，是不是也該給我一個開誠佈公？”

周藝笑了笑，“譚凝，我這人，沒什麼優點，但是有一點，錢財對我而言，沒什麼大的用處。所以，你說的對，我圖的不是錢。”

“這麼說，你圖的是人。你覺得，梁晨愛你嗎？”

“我不知道你所指的愛是什麼。”

“她是不是真心想跟你在一起？”

“我想是的。”

“那你覺得是什麼阻礙了你們在一起？”

“我們一直在一起，你還年輕，有些事情看得不明白，不是只有婚姻能讓兩個人在一起。”

“好吧……我想見見梁晨。”

“你見她？我想聽聽理由。”

“我也想問她一個問題。”

譚凝問梁晨的那個問題與問周藝的問題如出一轍：“梁晨，我們也開門見山，不讓我出院，你圖的是錢？”

梁晨起初責怪周藝把他們的事告訴了譚凝，但周藝卻很自信，對梁晨信誓旦旦：“你放心，譚凝作不了怪，一個精神病人要想證明自己是正常人的難度，不亞於一個正常人想要證明自己是精神病人。她就是真出了院，說的話也沒人會信。”

梁晨面對譚凝的問題，顯然沒有周藝那麼坦誠。她坐在周藝用於音樂療法的工作間，三人對立，眼神警惕。

“梁晨，我現在就可以把店鋪給你。”

“你……有什麼條件？”

“我要譚白明的命，你可以給，也可以不給。”

“我給。”梁晨沒有一絲猶豫。

周藝的臉被震驚佔據，

梁晨突然地乾脆讓譚凝意外，她以為梁晨起碼會裝模做樣考慮幾天才給出答覆。

接下來的事情變得簡單，由譚凝策劃，周藝尋找出事地點，最終在譚白明住處活動區域裏找到一條居民內街，內街上有下水井蓋、沒被攝相頭覆蓋。每年七八月，江城都有機會接受颱風洗禮。這一年的七月底，颱風煙花到達江城的第一晚，風大、雨大，人全都躲在家中，怕被雷劈。梁晨白天送梁星去了父母家。到了晚上，突然接了一通電話，說是兒子在路上摔了，所以譚白明和梁晨兩人披了兩頂雨披在那樣的惡劣天氣出門。

井蓋位置是提前踩了點的，譚凝坐在周藝的後座上，車停在街道的盡頭，熄了火，她回頭盯着街尾遠遠出現的身影，原本，她應該穿着雨衣坐在井蓋前面五米的位置，以晚間的雨水程度，譚白明分辨不出五米開外的人，他會因為著急顧不上腳下的路況。

她是和周藝出發前，才告訴周藝自己大姨媽來了，-她痛經，在那樣的雨中堅持不了五分鐘，於時，躺在地上假裝受傷梁星的人，臨時換成了周藝。事情幾乎完美，除了譚白明在掉下井蓋時，展現出他超乎年齡的敏捷身手，他的右腳先踏空，右邊身體歪下去，左臂卻強有力的扣住井洞邊緣，梁晨似乎嚇傻了，譚白明對着她大喊：“快拉我一把！”

梁晨只是走近他，怯怯地低頭看着譚白明痛苦的五官，雨水順着她的雨衣帽檐往下灌，譚白明看不清她的臉，只是大喊：“發什麼呆，快拉我！”他喊的時候，眼睛半睜着，雨水倒進喉嚨，聲音被掩埋。

梁晨蹲下來，手遞給譚白明死扣着井沿的左手五指，譚白明鬆開一隻手，他的右臂可能受傷了，使不上力氣，任由着梁晨拽着，輕輕一點力氣，將譚白明整個掀進下水道……

她站起來，盯着被污水不斷填埋的下水道，心臟有一秒像停止了跳動，她後退，回頭，好像背後有雙眼睛，那眼睛能伸出兩隻手，將她推進地下世界……

梁晨在怔愕中聽見有人喊她，她頭向左邊轉去，看見站在雨里的周藝，於是向左邊的方向奔去，兩人一起轉身，往街的盡頭快步疾走，才發現，停在街頭的車早不知去向……

如果不是汪燁為一紙精神疾病的證明找到周藝，梁晨絕不會想再見譚凝。周藝的車，後來被人在金馬橋附近發現。譚凝消失的那天晚上，和她一齊消失的只有一部周藝的手機。這也是梁晨匆忙賣掉房子帶梁星出國的原因。梁晨斷定，周藝的手機里記錄下了譚白明的死亡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