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鞀鼓聲聲
仙緣客舍，前廳後院，吃飯在前廳，客房在後院。
天黑之後，其他客人還在前廳玩投壺遊戲，柳絲絛與小荷便回到後院客房之中。
二人的客房在三樓，整個樓層除了兩人，未見其他人。
“小姐，你說朱大人會不會丟下我們走了啊？”
“朱大人雖然不愛說話，其實人還是挺好的，這一路上對我們照顧也挺多，應該不會招呼都不打就走吧。”
小荷沒有吭聲，當時在山神廟他可是說走就走了。
“再說我們接下來要去荊州，他未必和我們同路，走了就走了吧。”
柳絲絛狀似無所謂地說道。
“那要是路上再遇到精怪怎麼辦？”
小荷想起那些山魈，心有餘悸，愁着臉望着柳絲絛。
“等上了船，順水而下到荊州江陵以後，都是平原，沒那麼多精怪。我們要擔心的是一路上盤纏的安全。”
從魚復下江陵，再從江陵到京城，一路上何止千里，吃住都得花錢，盤纏確實最為重要。
小荷解開衣袍，從腰上取下纏着的三緡銅錢，一緡一千枚。盤纏，就是盤纏。
銅錢內方外圓，上有陽文五銖二字，內部方孔四角有一條陽線與凸起的圓邊相連。
接着，她又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從中拿出十枚銀幣。
銀幣成方形，上有馬紋，重約五兩，價值五百銅幣。
“除了這些，還有幾十枚散錢，這些應該夠我們到京城了吧。”
柳絲絛點了點頭，這些夠她們到京城了，而且她身上還有兩塊柿子金。
一塊柿子金可以兌換二十枚銀幣，十緡銅幣，只要路上不出意外，完全足夠。
柳絲絛默默地計算了一下，住宿兩個人一天一百文，吃飯五十文。一個月的話就是四緡半錢的樣子，再加上車船費用，三緡錢應該足夠。只要能夠保證安全，到達京城不是問題。
正當她算好費用，放下心來時，屋外響起“咚巴咚”的鞀鼓聲。
鞀鼓，民間又稱撥浪鼓，是行商走販打廣告的傢伙，也是小孩兒十分喜歡的玩具。
聽這聲音，不是貨郎的大鼓，而是兒童的小鼓。
“小鞀鼓，臉兒圓，小小身子長又長，不理他，不理咱，兩根辮子打臉龐。咚巴咚巴咚巴咚，咚巴咚巴咚巴咚……”
清脆的童音在屋外響起，令小荷瞬間來了精神。
她將盤纏收起來，放到床鋪里，跑到門邊聽着外面的動靜。
“小姐，我出去看看吧？”
在得到柳絲絛的首肯后，小荷開了門來到走廊上。
走廊上，空蕩蕩的並沒有人影。
咦，剛剛唱歌的小孩兒呢？
小荷撓着頭，向兩邊望望，確實沒有人。
正當她準備回房，走廊上又響起“嘩啦啦”的滾動聲。
小荷疑惑地回頭，向著聲音響處望去。
只見一隻五彩小陶球正向她滴溜溜地滾來，一直滾到了她的腳下。
她將小球撿起，只見小球表面佈滿孔洞和眼睛狀的花紋，透過孔洞可以看到，裏面還有三枚黑色的珠子。
那黑色小球嵌在眼睛紋的孔洞處，恰似黑色的眼珠，讓陶球上的眼睛紋頓時有了神采。
“嘻嘻嘻，姐姐的眼睛好漂亮。”
陶球中響起一聲小孩兒的笑聲，嚇得小荷驚叫一聲，立刻將陶球扔了出去。
陶球在木板上滴溜溜地滾遠，一直滾到黑洞洞的走廊盡頭消失不見。
“小荷，怎麼了？”
柳絲絛聽到小荷的驚呼聲，在房內問道。
“小姐，走廊上好像有東西？”
小荷聲音發顫地回頭向柳絲絛說道。
這時，走廊上又響起“吱吱喳喳”的滾動聲，不知有什麼東西正在靠近。
小荷驚懼回頭，只見一隻木製鳩車正在向她駛來。
鳩車是形如斑鳩的兩輪小車。車身以木頭雕成鳩狀，腹部裝上兩隻輪子，頭部牽繩，供小孩玩樂之用。
看到鳩車緩緩而來，小荷眼中驚恐更甚。
她發現，在鳩車前面，那牽車的細繩就那麼浮在空中，似乎有無形之人牽着一樣。
小荷立刻關上房門，將背抵在門上，驚恐地望着柳絲絛。
“小姐，外面有鬼。”
柳絲絛聽到小荷的話，回頭望過來。
當她看到小荷的時候，頓時變了臉色，全身如被定住了一般，僵在原地。
小荷見柳絲絛如此表情動作，立刻閉上了眼睛，驚叫着：“小姐救我。”
“喫，哪裏有鬼，都是你在自己嚇自己。”
柳絲絛聲音輕鬆地回應小荷。
小荷沒想到聽到的會是這麼一句，她睜開眼，柳絲絛正戲謔地看着她。
“小姐，你壞死了，這時候還嚇我，我剛剛在外面真的見鬼了。”
小荷說著便向柳絲絛走過去。
這時，柳絲絛再次僵在原地，雙眼大眼，驚恐地望着小荷腰側。
“小姐，別嚇唬我了，我很怕的。”
小荷見柳絲絛又來，膽顫心驚地緩緩低頭看向腰側。
那裏，一支撥浪鼓正探出身來，飄浮在空中，然後轉動了起來。
“咚巴咚，咚巴咚”，撥浪鼓的響聲充斥了整個房間，把兩個女人都嚇得動都不敢動。
“小鞀鼓，聲兒響，姐姐快來陪我玩。躲貓貓，轉圈圈，取下眼睛做球彈。咚巴咚巴咚，咚巴咚巴咚……”
清脆的童聲和撥浪鼓聲一同響起，縈繞在小荷的耳邊。
小荷不敢看那撥浪鼓，緩緩地將頭轉身另外一邊。
“砰”，一隻五彩陶球從她眼前落了下來，砸在硬木樓板上，轉了兩圈，向著她滾了過來。
“姐姐，你的眼睛好漂亮，我取下來玩好不好？”
童言無忌，遇到沒有分寸的熊孩子卻是說得出做得到，啥都敢幹。
小荷聽到這話，嚇得趕緊把眼睛閉了起來。
我看不到你，你就不存在。
這時，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撥浪鼓的聲音沒有了，陶球的聲音也沒有了，小童的歌聲也沒有了。
小荷疑惑地睜開雙眼，屋子裏只剩下她一個人，不僅撥浪鼓不見了，陶球不見了，連柳絲絛也不見了。
“小姐，你在哪兒？”
小荷輕聲呼喚着，生怕驚動了什麼。
“碰，碰，碰”，身後，門上傳來叩擊的聲音。
小荷驚惶回身，望着緊閉的房門。
叩門聲依舊在響着，而且變得越來越急促。
“姐姐，你把我的鳩車關在外面了。”
突然，她的耳邊傳來清脆的童聲。
小荷本能地側頭望去，一張青得發黑的小臉出現在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