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1
衛子軒從出生時就失去了母親,他甚至連母親的照片都沒看到過。從他記事起就一直跟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父親不學無術,到處鬼混。
一直聽爺爺說,祖上有一輩在宋朝咸平年間是跑燈花的,在當時十分有名,衛子軒一直以為跑燈花是個很偉大的職業,結果後來翻了族譜,查過書籍,才知道原來跑燈花其實就是樑上賊,做樑上賊還能出名,劫富濟貧還是幫官府收集情報?
祖上傳代下來的有本叫六易輕身的法門,內修氣,外修力,練骨熬髓,衛子軒都快將這本書揉爛了,在他看來這更像是練習輕功身法的教本,只不過書中只能看到門道,真正核心的技藝卻都是爺爺手把手操練他。
因為這一門手藝,家族後來倒也擺脫了做樑上賊的傳統,說自太太爺爺那一輩,家裏很是殷實,佔據J州一縣之地,是當地有名的地主。
衛子軒從小都很恨祖上傳下的六易法門,在他覺得這絕對是世界上最惡毒的懲罰,在他很小的時候,爺爺每隔一個月都會用花花綠綠的藥水給他泡澡,說是為了讓他的骨頭更為輕盈,骨髓更為凝實,那種像是剝骨抽筋的疼痛,已經深入他的靈魂。
從六歲起到自己步入高中,寒暑不避,幾乎每天都被爺爺早早叫起床,手指上吊著鐵墩子扎馬步,照着爺爺搭建的六易樁練習步法,學習養氣吐氣,還有非常怪異的拳腳。
衛子軒小時候看着電視和金庸小說里江湖裏快意恩仇的瀟洒,除了自己不能在人前顯聖的輕功步法,自己練的拳腳跟武俠劇本里的描述相比可以說是沒什麼美感可言。
而且爺爺說這門傳承祖上得來不易,不能丟,也不能在人前賣弄,衛子軒從來沒有見爺爺使什麼厲害武功,總覺得自己比爺爺厲害多了。
小時候在村裏帶着一群孩子上房揭瓦,翻樹掏窩的事沒少干,挨爺爺的打也數不勝數,但是當後面長大了,聽着一些風言風語在村裡說起,說兩個人老人教出的孩子一天跳來跳去,指不定是遺傳的。
從那以後,衛子軒再也沒有賣弄過自己的特長,哪怕學校的運動會,他可以跳的非常高、非常遠,跑的非常快,但他從來沒有展示過什麼。
高中第二年,衛子軒的奶奶去世,享年82,而他才剛到17歲,他精彩的人生才敢剛開始,奶奶卻已經走向了結局。
人生就像鐘錶,可以回到起點,卻已不是昨天。
那時候他突然意識到,原來親人的離開是這麼猝不及防,就彷彿昨日奶奶還摸着他的頭,笑得那麼慈祥,而當自己趕到家的時候,只看見父親就那麼跪在靈牌前放聲痛哭。
照片里的奶奶,依舊笑得慈祥,可惜,他再也感受不到奶奶的撫摸。
這還是第一次,他見到這個不學無術的父親展現出這麼動情的一面,原來他還是有心的,只是不知道就此以後,他會不會變得更收斂一些。
爺爺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痛苦,但是他的眼睛好像也沒有從前那麼明亮了,渾濁中帶着不為人知的神秘。
衛子軒感受着這突然到來的生死離別,還稍顯渾噩,除了眼睛裏止不住的眼淚,直到哭到歇斯底里,他才能深切感受到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來自靈魂的傷悲,原來這世上真正關心他的人,就只剩爺爺了。
這個蒼老的背影,好像再也沒有以前打他罵他時那麼雄偉,看着正在插着燃香的爺爺,他突然意識到,自從上了高中寄宿學校已經很少回家,爺爺奶奶竟然老的這麼快。
奶奶的喪禮辦的很簡單,也很快,因為他們這一支遷居來以後就與J州那邊的親戚斷了聯繫,二爺爺是個學醫的,到這邊沒幾年帶著兒子女兒去了G省投奔他的朋友,很少再聽爺爺說起,所以這邊沒有親戚,只有一些鄉親來幫着辦禮。
奶奶的墓穴是爺爺選的,爺爺對衛子軒說:“你奶奶一生善良賢惠,她不喜歡被打擾,這裏很安靜,很適合她。”沉默了一會又說道“也很適合我”。
衛子軒聽到這裏,心如刀絞。看着鐵鍬將封土一鍬鍬的丟進去,一起被掩埋的,好像還有他的懵懂。
爺爺又嘆道:“不必難過,生死由天,皆是命數,古來無人能跳脫生老病死,我和你奶奶也不盼你大富大貴,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穩穩噹噹,我們以後定會泉下含笑”。
衛子軒看着站在身邊的這個老人,想着自己一定要趕緊長大,他不想再有遺憾,既然奶奶已經走了,他以後一定要照顧好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