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撥雲見日
二青來了,見趙清雪在殺魚,便悶着頭上前幫忙。
趙清雪深知二青沉悶的性子,若是不搭話,恐怕這廝幫完忙擦擦手,喊一聲趙姐姐就要走。
「二青,昨天怎麼一整天都沒來?」
「前日和老師告過假了,昨日和娘親一同前往吳叔那幫忙,吳老太爺瘧疾痊癒,需要人手改屋子。」
聞言,趙清雪哦哦了兩聲,又拉一些家常。基本上是趙清雪問一句,二青答一句。
生活中就是有這樣一種人,上課認真聽講,就是打死不舉手回答問題。
老師讓討論,他就閉着嘴在一旁聽着。問到他時,乾巴巴擠出一句話,而後就是無盡的沉默。
可偏偏他比任何人都要勤奮,不貪玩不貪吃,認真到專註只做眼前的一件事。
一般這種人都會被叫做獃子,要麼就是木頭。
但趙清雪知道二青不呆,人聰明着,就連公子都會誇他。二青只是不願意說話,除非全都想明白了才會開口。
忙活了一陣魚終於處理完了,二青幫着將魚肉抹上鹽巴熟練的穿上繩。他在家也常干這樣的活計,倒也顯得手腳麻利。
繩子穿過竹竿,支着竹竿子曬在院子裏。
二青進了書房繼續完成昨天拉下的作業,趙清雪則來到了大青樹底下,擼起袖子彎腰眼神不善的盯着秦大公子。
「公子你從弄來那麼多魚?」
「這個嘛。」秦墨打了個哈哈,識相的從搖椅上坐了起來,「昨天不是從河邊過了一下嗎?」
「我看着河邊魚還是挺多,所以標註了一下,昨晚特意去釣了一些。」
一番話,說的趙清雪眉頭直皺。
「公子,河邊清冷易着涼,下次釣幾隻就可以了。」
說起昨天,趙清雪又想到了那幫來勢洶洶的華亭秦家。想要問,卻又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好好,我保證不亂釣了。」秦墨一本正經的說道。
「公子,秦家不是公子的親人嗎?為什麼還會那樣?」趙清雪眼眶微紅,昨日秦墨第一時間讓她避開了。
可即便是待在內院,趙清雪仍舊聽見了那幾段侮辱至極的話。
高聲震耳,沒有絲毫忌憚與猶豫。面對親人卻用盡了極致惡毒的話語,趙清雪有些不明白。
秦墨愣了一下,又重新躺回了搖椅之上,眯着眼笑道。
「沒有為什麼,不過是我有的他們沒有,又或是他們不想我有。」
「若是我低微的活着,他們便能寬容大量不計較。可若是我想站着說話,那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原罪。」
「可是公子明明沒有做錯什麼,甚至救了人命。」趙清雪說話都有些哽咽了。
見狀,秦墨伸出手將趙清雪拉了過來,拍了兩下手背溫聲寬慰道。
「昨天嚇着了吧?」
趙清雪搖了搖頭,眼淚簌簌的落下來,帶着哭腔肩膀微抖道。
「我就是...覺得,他們這樣對公子,太過分了。」
說實話,秦墨內心倒沒有什麼波瀾。他畢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對於他來說那些便宜親戚更像是外人。
只是一些有着血緣關係,還千方百計想要碾死自己的外人。
「沒事,本公子有的是辦法。」
又過了一日,二青又恢復了每日早早過來早讀的規律生活。
這是秦墨的安排,說的是還是要讀書考取功名,否則以後就不教授二青偏門的知識了。
說起來秦墨給二青上課幾乎沒有規律性,先是上了一周的數學,而後又上了一周的生物。
再後來是三天的大明律,而後一時興起甚至教授了一周的泰西話。
雖說秦墨上課天馬行空,但注重基礎,所講的課都是從零基礎講起,甚至清楚的標註了進度以防串講。
當然,標註這種累活肯定是二青來干。
教了半月,二青雖然仍舊一副沉悶的模樣,但眼裏已經有了光。基本上秦墨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二青看見老師的房門大開,院內卻仍舊不見秦墨的身影。給二青開門的趙清似乎提過一嘴,老師似乎每天都去河邊跑步。
他有些不太明白,秀才郎不都是要時刻保持斯文的嗎?似乎從未見過哪個秀才當街奔跑的,那樣的場景太奇怪了。
完成了早讀,二青照例出了書房。他要去外院噼些柴火,原先噼柴本是趙二牛的活計。
後來二青主動攬了過去,他在家常常噼柴,家裏總是要大量的熱水供應,以往每天噼的柴都要足量,大小也不能有太大的差距。
雖然後來家裏請了小工,二青每天的工作也從噼柴轉向了讀書,但噼柴仍舊是二青熟悉且享受的技能。
他噼柴很有特點,三十斤的大斧子,斧口鋒利寬闊。二青瘦弱的手臂舉重若輕,像是舉一根尋常的木棒那樣。
斧頭落下時,二青的眼神格外的專註,彷佛這不是一項累人的差事而是在製作某項工藝品。
厚重的斧子在空氣中一下接着一下,發出低沉的嗡嗡聲。
秦墨不忙時,偶爾也會來看二青噼柴。每次看到二青噼出柴幾乎一模一樣之時,仍舊會感慨神乎其技。
其實二青自己也知道,沒有那麼多神乎其技,不過是熟能生巧罷了。
留給他噼的柴並不多,每次只能達到暖暖身子的程度。二青知道這是那個黑漢子二牛哥做的,這裏的人似乎都心善。
無論是老師,還是趙姐姐,還是二牛哥,每個人都是善良的。
斧子被放下,二青呼出一口氣正要回書房,卻聽見府門被扣響。
「吳叔?」二青站在門口,愣了一瞬。
一對打扮樸實的夫婦縮着脖子,提着一籃子的菜肉站在門口的台階下,有些緊張探頭望着。
「二青?」吳實也有些懵。
他們夫婦二人打聽了許久才打聽到那方子的神醫住在城南另一邊,急急忙忙趕過來正敲門,正有些手足無措之際卻看到開門是二青。
「這是神醫住的地方嗎?」婦人推了一把自家的男人,急忙問道。
「神醫?是說老師嗎?」二青張大了嘴,耳邊響起了老師說過的一句話。
「再等等,總有撥雲見日之時。」
二青萬年不變的木頭臉終於掀起了一陣抖動,胸膛里湧入一陣暖流,罕見的露出了一副自豪而溫暖的笑容。
「吳叔,陳嬸,是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