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白鴉為瑞
春日初曉,卯時的梆子剛剛敲過,城南的一處小衚衕民居里。
房裏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穿衣聲,吱呀一聲院門被打開。一旁的稚子似乎被驚醒了,迷迷湖湖喊了一聲娘。
「你睡着,過一個時辰去替你爹照顧你祖父。」
婦人起身後進了另一個屋,裏頭的空氣污濁不堪,各種嘔吐排泄的氣味混雜着汗餿味,躺在床上的老人氣走遊絲。
「當家的。」婦人喚了一聲。
油燈下下,守了一夜的男人站了起來將婦人帶出了門外說話。
「起這麼早作甚?父親這我會守着。」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透着一絲疲憊。
「我去采一些青蒿來,前些日子我見過的,河邊就有。」婦人放低了聲音說道。
「采那些東西做什麼?又不能食。」
「昨天嫂嫂來過了,給了我一份手抄的藥方,聽說是從城南的神醫府中流出來的,我看過了裏面有治瘧疾的。」
「取一些新鮮的青嵩,搗碎成汁有一定或許有用。」
(註:明朝的青蒿就是現在的黃花嵩,明朝的黃花嵩現在叫青蒿,在明朝李時珍記載之中,明確標註青蒿治病,而後在小日子過的不錯的島國人完成並翻譯的《頭注國譯本草綱目》中將二者標註反了。因此現在沿用提取青蒿素的黃花嵩,以前就叫青蒿。不是古人傻,青蒿截瘧早有記載。)
「或許?」男人臉上湧起一腔怒氣,「若是庸醫害人,我這輩子都要背着不孝的罵名,言哥也要抬不起頭來。」
言哥就是那稚子,七八歲模樣。
「現在連大夫都不願來了。」婦人掩面哭泣道,「再這樣熬下去,當家的你也要挺不住了,這個家還怎麼活啊!」
.....
「不做工就活不下去嗎?」秦墨愕然的看着一門心思要出門打工補貼家用的趙清雪。
早飯剛吃完,趙清雪就當著秦墨的面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一旁喝粥的趙二牛也傻傻附和道,「公子,俺力氣大,能掙錢。」
「家裏那些錢不是夠用嗎?」秦墨問道。
「是夠用,現在只有一百兩了,總不能坐吃山空。」趙清雪抿了抿嘴,「公子還要考舉,哪裏都要用錢的。」
「公子以後是要中舉的,讀書人哪裏能弱了排場,書童小廝轎子銀傘都要的。」
「活見鬼了。」秦墨喃喃道,耳邊似乎響起了一陣幻聽,「卡里就剩一百萬了,我特別焦慮。」
「哪裏要那麼多排場,公子我沒那麼多講究。」
趙清雪只是抿着嘴,目光灼灼的看着秦墨,不肯妥協。鐵了心了要出門打工,補貼家用。
「你走了誰來伺候我?」秦墨反問道。
「公子說了沒那麼多講究的。」趙清雪眼裏霧氣蒙蒙,看着眼淚就要落下來。
「我錯了。」秦墨及時醒悟,不該和女人講道理的,特別是漂亮的女人。
「來人!」秦墨大喊一聲。
然而秦府總共就三個人,端着大碗的一臉懵逼的趙二牛,淚眼婆娑的趙清雪,而後就是秦大公子了。
二青提前請了一天假,雇的幫工半個月前回家照顧重病的父親去了,少個人家裏殺豬忙不過來。
沒有得到回應的秦大公子尷尬了一陣,煞有其事的舉起快子,一副攪動乾坤的姿態。
「賣家產!」
「公子你瘋了!」趙清雪終於有反應了,「賣了院子住哪?」
「不是院子。」
「我也不賣。」趙清雪害怕的抱住了寄己。
「也不是賣你。」秦墨咳嗽一聲,英明地抖了抖眉毛,「我是說將那顧府送來的禮品變賣。」
那一日顧府的管家來送酬禮,除了五百兩銀子之外,確實還有一些值錢的物件。
「這不好吧,公子。畢竟是顧府的謝禮,變賣豈不是在打他們的臉?」趙清雪猶豫道。
「呵,若是真有臉面,我也不會治個病就落到這番田地。」秦墨冷笑道,「賣了,去最大的當鋪。」
想着這幾日大門緊閉的日子,趙清雪咬了咬牙,應了下來。
「莫要再提什麼做工的事情,賺錢不是這麼賺的。」秦墨慢悠悠的說道,「我這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公子,你說了不再行醫了的。」趙清雪提醒道。
「胡說,我什麼時候說了不再行醫?」
「這不是公子你說的嗎?」
「我說的不再開門行醫,我關着門行醫不行嗎?」秦墨嘴角咧起一抹笑容,「再等等,自然會有人來的。」
「這.......」趙清雪對於自家公子的無恥程度又有一次新的認識。
飯後,秦墨照例坐在池塘邊釣魚。這幾天隔三差五就要吃魚,廚房裏都是魚腥味,全拜秦墨所賜。
按照釣魚老秦大公子的說法,把魚釣光直接清塘重修。
趙清雪也懶得管自家公子的想當一個釣魚老的遠大志向,急急忙忙的出門去談變賣的事情了。
身為秦府的大秘書,雷厲風行是基本操作。
等到一切談妥,趙清雪帶着當鋪的管事連同幾個夥計一同坐着當鋪的馬車回來。
「東西都在那邊,跟我來,小心點別打碎了。」趙清雪幹練的吩咐道。
「好咧,您就放一百個心吧。」管事拍了拍胸脯。
趙清雪笑了,「反正價錢談過了,磕着碰着損失的可是你們當鋪。」
「姑娘說的是。」管事也笑了。
之所以不用見貨,憑着清單就能定價,完全是當鋪的人也明白,只要遞消息顧府肯定會出更高的價錢買回去。
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何樂而不為呢?
一切結算完畢,趙清雪走到了秦墨身旁,彙報着剛剛變賣得來的銀兩數目。
「公子,我按你教的是說,那當鋪果然給高了一些,一共是六百三十兩。」
「嗯。」秦墨應了一聲,忽然抬頭問了一句不相關的話。
「你見過白色的烏鴉嗎?」
「公子又在逗我,烏鴉哪有白色的。」
秦墨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眼睛微眯,不知在想些什麼。
弘治十四年春,正月,陝西地震,群臣上諫,言宮闈內寺柄臣之禍,請帝親賢臣,遠小人。
弘治十四年三月,保定某撫臣獻白鴉以為祥瑞。
弘治十四年冬,改兵部尚書馬文升為吏部尚書。
「現在是幾月?」秦墨問道。
「回公子的話,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