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代價
班裏來了個奇怪的傢伙。
時常見到他戴着那副過時的黑框眼鏡,身着簡樸的衣服,坐在教室的角落學習,和私立學校的學生風格一點也不相搭。
當然,他不像是我和我的幾個狐朋狗友,只是裝着在智能終端上看五分鐘書,就接着瀏覽半個小時的娛樂八卦,又或是打遊戲,再接着看五分鐘的書。
每次從他的身邊經過的時候,總能瞥見他的終端上顯示着一些我那時還看得懂的入門機械知識,還有學校數據庫里封面熟悉的教材。
那似乎都是一些入門讀物,我爸請的專業老師早就給我講解過了。
“快來打球,我和德子他們幾個就等你了。”
遠處的“朋友們”揮手特地在等我,彷彿缺了我一個就打不起來一樣,但我知道,我的感覺是對的。
他們幾個就是為了討好我才故意和我走的特別近,甚至在球場上故意讓了我很多球。
許多漂亮的女生故意和我走的很近,甚至每次我運動時總會收到不同年紀不同樓層女生的表白信,甚至會有大膽的女孩在大庭廣眾下表白……
我不傻,其實我都明白,雖然我繼承了我母親的優秀基因,但他們貪圖的,不過是我的未來——
國內最大幾所私人研究所之一“明雪”研究所,我的所長父親。
未來哪怕一事無成也能繼承巨額的財富。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會討好我,但他們在面對我時也會下意識地退後一步。
只有那傢伙,目光從始至終都在盯着他那不知道淘汰了多少版本的智能終端。
只有老師講課時才會移開目光,也沒有人自討沒趣去打擾他,包括我。
書獃子,呵呵。
我感覺我們活在兩個完全不會重合的世界裏。
第一次的月末考核成績出來了,我全校倒數第七。
不過我根本不在意,那些公立的研究所附屬高中根本就不要我,因為我的成績本來就很差,只有這種給錢就能進的私人高中才肯“收留”我。
我當時的想法很奇怪,為什麼想到“收留”二字呢?
算了,已經忘了就不談這個了。
學校方面收到老爸的投資應該感到很榮幸才對。
令我吃驚是,我偶然看到了那個叫“黎宇”的傢伙的排名。
也不能說是偶然吧,因為他就在我的排名上面,全校倒數第八。
對了,忘記說了,最後倒數的六個都是我的“好朋友”,分數真夠低的,為了不讓我墊底,真是下血本了,哈哈。
我本以為黎宇的考核成績會很優秀,不是全校第一就是全班第一的那種,因為看見他的形象,別人肯定會這樣猜測:
“這傢伙一定是因為成績太好,所以被特招進來的吧。”
顯然,我和別人的想法都錯的離譜。
後來我問他為什麼,他才告訴我,原來他的情況和我一樣,都是因為招收考核成績太差,進不去公立的高中,才來這所北山高中就讀。
他說他之前鎮上的義務學校,資源太差了,沒有入門教材,沒有公共資源,只有手機上熾陽帝國普及的基礎教學材料。
扯遠了……
那時的我,對黎宇更加鄙夷了。
其他人和我也差不多,考核結果出來前還有幾位同學去和他交好,現在他的身邊看不到任何人了。
只不過,這樣孤立的情況開始有了變化。
那傢伙每次的周末考核、月末考核都在進步,
雖然慢,卻像一隻頑強的蟲子,不斷向前爬行。
當我在這學期最後一次月末考核成績出來時,突然想起還有這麼一個人。
作為無聊時的樂子,我開始從下往上尋找那個叫“黎宇”的人的成績排名。
當看到整張班級排名一半的時候,我終於感到一絲不對勁,收起了樂子人的心態,繼續往上看。
終於,我用仰望的角度,在那張考核單上第十一的名次看到了那混蛋。
後面的總體評價是一個大大的“B+”,在一個一百多人的班裏。
呵呵,也就勉強能進我父親的私人研究所的水準。
一股莫名的,從未燃起過的,名為“嫉妒”的火種在我心底燃燒。
那一學期的期末考核,黎宇拿到了“A-”的學期評價,而我依舊是“D-”,不過這次我不是倒數第七了,因為我又多了幾個好朋友。
第二學期,幾個和我關係一般的,開始找他探討問題,就連班主任也開始公然在班級里誇獎他。
而我也開始稍微認真了點,但是不管我換了多少個私人老師,在幾次考核后,我最好的一次評價也不過是“D+”而已。
我心裏那種不舒服的情緒越發大了。
終於,在一次我打完球,和幾個朋友回來的路上,碰巧撞見上完廁所回來的黎宇,他還是那副埋頭盯着智能終端上刻苦學習的樣子,哪怕正在走路。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誕生這樣的想法,鬼使神差地偷偷伸出腳,在黎宇前進的路上。
不出意外,黎宇摔倒了。
或許是因為完全沒有準備,他的膝蓋、手臂上摔出大片淤青。
我立刻收回腳。
我可以想像到他會有多痛,心裏正竊喜,卻發現對方還是用那一副無所謂、平淡的表情站了起來,拍了拍手臂和膝蓋上的灰。
不過在發現他那老舊、用了一學期還沒換的智能終端黑屏打不開時,終於皺起了眉頭。
黎宇拍了拍機身,向周圍人群掃視過來。
我做賊心虛地站到一個朋友身後,但我總感覺對方在我身上多停留了半秒。
如果我否認,黎宇可能會找班主任調取監控,到時候我就說我不是故意的。
不過好在,似乎是找不到罪魁禍首,黎宇轉身走回教室。
後面的幾節課,我都聽得心不在焉。
因為我回頭瞧見黎宇在那個屬於他的角落裏,終於不再抱着過時笨重的智能終端了。
我突然有些後悔了,學校里的數據庫里的書籍資料大部分只能用智能終端查看,手機只能下載很少的一部分電子書。
他應該還能買得起一個新的吧?
他學習這麼努力一定是想改變自己的生活環境吧?
他的父母一定很努力才能支持他讀一所私立學校吧?
萬般思緒從我腦海里劃過,我想起我身為高級研究員的父親說過一句話:犯錯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明知道走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上,卻依然要堅持走下去。
我第一次感覺我做錯了。
擁有特權的我不像那些苦逼的同學,可以不用留校接受半封閉管理。回到家裏,我一直在後悔,半夜醒來,登入虛擬平台買了一台最新型的智能終端。
不過我想了想,最後還是把那台退了回去,重新買了一台去年才淘汰的赤耀五代智能終端——雖然是淘汰的,遠比那小子不知道哪家山寨研究所買的智能終端強。
第二天一大早,我來到黎宇的座位上,等待對方過來。
……
黎宇走進教室,愕然發現昨天那個故意絆倒他的同學此時正坐在他的座位上。
不等黎宇有所動作,楊鈞立刻站起身,彎腰掏出今早加急到貨的智能終端:
“對不起,黎同學,我昨天不該故意絆倒你的,還害你摔壞了你的智能終端,這是我買的賠給你,希望你能原諒我!”
黎宇感受到周圍異樣的目光,略顯尷尬,果斷接過楊鈞手上那並不華麗的新設備。
“謝謝,楊……楊鈞同學,幫我一大忙了,有這台新設備我以後‘學習’方便多了,原來那台性能實在太差了。”
楊鈞伸直腰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
“那,能請你教我一些學習的方法嗎?我看你進步得好快,我也想從學渣變成一個學霸,被別人真心尊敬。”
“沒問題。”
黎宇立刻答應了下來,然後又為難的說道:“但是我時間也不是很寬裕。”
“這個沒問題,那以後麻煩你了!”
見對方燦爛的笑容,本來是客套的黎宇下意識感到哪裏不對勁。
……
當天晚上,黎宇見識到了什麼叫做鈔能力:原本四人寢室換成了二人寢,而另外一個人正是楊鈞。
“回寢室以後時間大把,反正我估計你也盯着你那個智能終端學習,順便帶帶我唄?我跟管理人員說了,這間寢室的信號屏蔽以後都會關掉。”
“……”
流弊
“黎宇你真厲害,這麼難的知識點講得這麼淺顯易懂,比我爸請的那些名牌私人家教厲害多了。”
“呃,不至於不至於。”
……
“咦,你看的這本書學校數據庫怎麼沒有?”
“我網上剛認識的一個朋友發給我的,她家裏有研究所的關係。我發給你,你別傳出去奧,我答應過她的。”
“OK,其實我家裏也有研究所的關係,只不過那些資料我老爸不允許我看。”
“算了,以後類似的還是別發給我了,剛開始還看得懂一點兒,後面寫的完全看不懂了,太強了吧你。”
“呃,還好。”
……
“嘿嘿,我的排名超過你了,還一下子超過了全班第二,現在是全班第一,厲害吧?快叫我楊哥。”
“哦,小楊,你可真行啊,耍長了?分不清誰是哥了?”
“我錯了,黎哥,以後請務必繼續幫我,我感覺有你給我講題,全校第一指日可待啊!”
“不過黎哥,你咋卡全班第三這麼久了啊,我感覺就這幾次考核的水準,你能拿滿分才對啊?”
“我懂了,扮豬吃老虎、一鳴驚人對吧?”
“不是,你還小,社會的複雜你不懂。”
“……”
……
“我靠,今天那幾個崽種竟然敢嘲笑黎哥你,說你是萬年小三,我打了他們一頓,手都不敢還。
哈哈,解氣。
我打算跟他們幾個徹底決裂了,都不是什麼好貨色。”
“嗯,挺好的,早該這麼做了。”
“對了,我分享你一個隱匿程序,可以有效逃避帝國的多級監管系統和智能終端上的監察程序,如果你不想讓你爸知道你的口味的話。”
“我敲,我爸監視我,黎哥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我完了,社死了,下次放假沒臉回去了。”
……
“黎哥,這是我成年禮的請柬,我爸想好好感謝你。”
“滾犢子,老子不曠課。
咱倆都什麼關係了,還整這些虛的。再說了,你那聚會太高端,我不習慣。”
“行吧,老三。”
“我看你是真耍長了???”
“錯了錯了,哥!”
“爹!!!別打臉,明天還有聚會!”
……
“你相信好人會有好報嗎?”
黎宇躺在床上,似乎是無聊地隨便找了一個話題和楊鈞聊天。
“不相信。”
楊鈞果斷回答道:“我爸說了,這個世界上的好人要麼都死光了,要麼就在最底層趴着。只有那些沒良心的才能走得最高最遠。”
聽完楊鈞的話,黎宇難得沉默了一回,無力反駁:“你爸說得沒錯。”
接着黎宇自言自語般說道:
“你知道嗎?我小時候,我媽一直告訴我,好人會有好報,惡人會有惡報,打破平衡的人一定會付出他該付出的代價。”
“是不是很傻?我小時候一直在想,如果有能力,我希望我擁有改變這個世界的力量,我想成為一個維護世界平衡的人。結果,剛想完沒幾天我就成為了打破這個平衡的人。”
“呵呵,是不是很可笑?”
“黎哥,你說的我聽不太懂……”
“你就當我在胡言亂語吧。”
“不說了,早點睡覺。明天星期天放假,我要早起出校門一趟,別怪我把你吵醒了。”
“別呀,黎哥,都放假了,我還想着明早睡個懶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