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慈父

昏暗的盥洗室內，賀傑獃獃的看着眼前半身鏡內老邁的身影，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他一時間還是有些無法接受。

消瘦憔悴的面龐，一雙褐色的眼眸深陷在眼窩裏，臉上刻着一道道深深的皺紋，

骯髒的、乾燥無光的灰白色頭髮，一縷一縷、雜亂無序的搭在頭上，

這些頭髮數量稀疏，甚至無法完全覆蓋頭頂，

頭頂處上露出着不少慘白色的、光禿禿的頭皮。

“哦......天吶......”

他喃喃自語，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這就是約翰·巴洛斯......嗎......”

鏡子裏的那個老者，此時也跟着一併後退了一步，

“這就是......現在的我嗎......”

約翰·巴洛斯，這名不久后即將迎來自己22歲生日的男人，

此時此刻，卻變成了這副這蒼老的模樣，

這究竟是因為舉行了那個儀軌的緣故，

還是真理結社的那些人對他做了什麼？

賀傑愣愣的站在原地良久，可惜無法獲得這個問題的答案。

失魂落魄的走出盥洗室，賀傑回到了暗室，

此時，馬克·霍恩斯教授正靠在藤木躺椅上假寐着，看來為賀傑做的手術耗費了他不少的精力。

聽到了賀傑走出的聲響，他睜開雙目，看向賀傑：

“你現在的這副模樣，我隱約有了一些猜想，不過需要花費一些時間去查閱一些資料。”

說著他站起身，朝着暗室外走去。

“你先在此休息，我很快就會回來。”

“好的，教授。”

賀傑精神一振，

馬克·霍恩斯教授似乎對自己現在的模樣有了些線索，這無疑是個好消息。

目送着馬克·霍恩斯教授的離去，

賀傑看着空無一人的昏暗房間，走到了藤木躺椅前，輕輕坐下，

那些遍佈【休息區】的盆栽使得這片空間充滿了清新舒適的氣息，

隨着賀傑坐下，微微搖動的藤木躺椅引得它們的枝葉輕輕曳動，發出了“沙沙”的摩挲聲，讓賀傑感受到了無窮的生命脈動。

坐了一會，賀傑發現自己毫無困意，

“還是走走吧......”

繞着房間一陣走動后，賀傑來到了【閱讀區】，目光掃向那些書架上擺放的書籍。

書籍的種類和模樣與賀傑家的那些類似，大部分是歷史學書籍，小部分是一些有關於【超凡】的傳說和研究，還有一些是其他類別的書籍，

這時，一本單薄的、斜放着的書籍映入了他的眼帘，並成功的引起了他的興趣-《第四紀世界地理》。

自己穿越后，接受了約翰·巴洛斯的大部分記憶。

但是，對於整個陌生的世界，記憶中的信息則少之又少，無法讓他真正的去確認這個世界，到底是同地球的地理相類似，還是有着迥然不同的地理分佈與構造。

當然，這可能與約翰·巴洛斯學的是歷史系、而非地理系的緣故。

伸出手從書架上取出《第四紀世界地理》，

賀傑坐在了那張原木書桌前，緩緩打開了它。

翻開的那一瞬間，賀傑便知曉了這本書如此單薄的原因：

一張摺疊式的巨大地圖呈現在了他的面前。

“這......這是？”

看着面前巨大且詳細的地圖，

注視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備註，賀傑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這是全新的世界體系！”

人類基因里，那對於未知事物的探索、伴隨着對知識的渴求，促使着賀傑如饑似渴的沉浸在這張地圖裏。

一時間，周圍的一切都被大腦自動屏蔽，

眼中只剩下了這張地圖。

良久，賀傑放下地圖，長呼了一口氣。

地圖上的信息大部分被他記錄在了腦海中。

這個世界的板塊構造與地球有着一定的相似性，同樣是由海洋與陸地所組成，

不同於地球的7：3的海陸比，

這個世界的海洋與陸地佔比分別為55.3%與44.7%，幾乎達到了5：5的程度。

陸地由一南一北兩塊相距甚遠的超級大陸、與分佈在海洋里的四個洲所構成，

1.超級大陸-南大陸蒙特姆（Montium）

整個大陸大致呈現為圓形，正中央存在着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平原，四周嚴密環繞着的群山的將它完整的包裹了起來，

這使得除了那條貫穿整個大陸的河外，幾乎完全無法與外界相通，但是漫長連綿的群山帶來了充沛的礦產，故以南大陸的工業異常發達。

這也是賀傑目前所處的大陸。

2.超級大陸-北大陸塔爾亞（Tarua）

呈現三角狀，雖然總面積甚至比南大陸還要龐大，但整個東面因為都是沙漠地區而幾乎無法使用，

其西面有着豐富林木與漁業資源，沿着海岸線存在着大量的港口城市，

三角形的頂端臨近極點，終年被白雪覆蓋。

3.聖瑪格麗特洲（San-Margarita）

因氣候與地理因素，畜牧業高度發達，其肉類產品幾乎出口到整個世界。

4.維澤斯洲（Vetus）

整片大陸都被原始雨林所覆蓋，氣候潮濕悶熱，幾乎與工業社會完全脫軌，其上存在着眾多並不為人熟知的部落文明。

5.盧納群島（Luna）

由十七塊大小不一的島嶼所組成的半月形島嶼群，由於面積限制，使得其着力開發旅遊業，是度假的首選。

6.菲基德斯洲（Frigidus）

是唯一一塊全部位於南部極點的大陸，但即使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依然存在着完全由堅冰構成的、被譽為“奇迹之城”的宏偉城市。

......

以上，便是這個世界的大致板塊，

值得一提的是，在地圖的左上角，標註着該地圖繪製的具體時間：

【第四紀元歷13年】

第四紀元歷，就是歷史學中所稱呼的“第四紀”，

以千年為限，這個世界從遠古至今共經歷了四個紀元。

“現在是哪一年來着？”

賀傑忍不住自語道，同時在腦海中試圖找到對應的答案。

“現在是第四紀元歷765年。”

一道柔和的聲音突然從耳邊傳來。

賀傑回頭一看，發現馬克·霍恩斯教授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自己的身旁。

“啊，教授，不好意思，沒有經過您的允許就翻閱了這些書籍......”

“不要緊，沒想到你還對地理產生了興趣。”

“額，倒也不是，只是單純的打發時間，不過話說回來，這居然是700多年前的地圖嗎？”

聞言，馬克·霍恩斯教授看着那張地圖，帶着一絲惆悵和黯然：

“是啊，在那場圓月之劫發生后，海洋成為了人類的禁區，人類的活動範圍被永久的圈禁在了陸地上，唯一可以知曉世界樣貌的，就只剩下這版地圖了。”

‘圓月之劫？’

賀傑從馬克·霍恩斯教授口中又聽到了一個新的名詞。

但不等他從腦海中尋找出對應的記憶，馬克·霍恩斯教授再次開口了：

“關於你現在的情況，我查閱了部分書籍，已經找到了一些線索，

你的情況，與某本書中記錄的，一種名為【生命汲取】的癥狀極其相似。”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然而，記載的那本書並不完整，我只能知道這可能與【苗圃】序列的相關超凡職業有關，更詳細的情況無法進一步知曉。”

序列和職業，賀傑的腦海中已經浮現出了對應的信息，

這似乎是超凡世界的某種能力劃分，

約翰·巴洛斯對於超凡的嚮往已經超乎了興趣，可以說是達到了瘋狂的程度，

在其與馬克·霍恩斯教授長達數年間的追尋中，

被他們發掘出的序列名稱一共有3種：

【苗圃】；

【墓地】；

【裁縫鋪】。

而職業則更為隱晦，他們只知曉了其中的一種-『守墓人』。

當然，兩個人都明白，序列與職業浩如繁星，遠遠不止他們發現的這些。

“沒事的，教授，最少現在我有了些線索......”

賀傑看着馬克·霍恩斯教授，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

馬克·霍恩斯教授靜靜的、帶着些許悲傷的看着他，

嘴巴張了張，

手輕輕的抬起，似乎是要如同往日一般撫摸着賀傑的頭，

但很快，

又頹然的放了下去。

兩個人低着頭，各自想着些什麼，在沉默且沉重的氣氛中佇立良久，

終於，馬克·霍恩斯教授又抬頭看了看賀傑，

目光閃爍了一下，

咬了咬牙，

似乎做出了某個決定。

“約翰......”

他輕聲的呼喚着賀傑的名字，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液，握緊了拳頭。

“約翰......”

他又一次重複了一聲。

賀傑抬起頭與他對視在，從他的眼中，賀傑看到了慈愛與悲傷，

“是的，教授，我在。”

賀傑回應道。

馬克·霍恩斯教授長長的嘆了口氣，走向書桌，從書桌的抽屜里取出了一樣物品。

緊接着，他深深的看了那東西一眼，將他遞給了賀傑。

賀傑伸手接過，

這是一枚用某種金屬製作的圓盤型胸針，上面鐫刻着一朵首尾環繞的梔子花，白色的花瓣與綠色的枝葉糾纏在一起，有種令人窒息的美感。

“這是？”

賀傑不解的出聲詢問。

“拿着它，在明天中午，太陽高懸頭頂之時，前往7區的恩德酒吧，

記住，進入前，將這枚胸針佩戴在心臟位置。”

馬克·霍恩斯教授沒有過多解釋，

他看着賀傑，一字一句的叮囑着，說完后還讓賀傑重複了一遍，

似乎這枚胸針是什麼極其重要的物品。

不等賀傑再次開口，

“我累了......你今晚就在手術台上將就一下吧，

你師母這幾天有些不舒服，沒法讓你去客房居住。”

“啊，教授，其實我可以回去的......”

“住口，晚上出門，你是想死嗎！”

他突然顯得有些暴躁了起來，

賀傑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看着他的模樣，還是收了聲，不再繼續堅持。

馬克·霍恩斯教授再次嘆了口氣，走向了【休息區】的藤木躺椅上，疲憊的靠在上面，

雙手環抱着身體，

頭深深的埋在臂彎處，

不在理會賀傑。

賀傑盯着眼前這個此時有些佝僂的身影，又看了看手中的那枚胸針，一時間感慨萬千，

他可以感受到，馬克·霍恩斯教授在給出那枚胸針后，整個人都顯得萎靡起來，

那枚胸針對馬克·霍恩斯教授來說，一定是某種非常重要的物品，

可他還是將它給了賀傑。

他對約翰·巴洛斯，真的是宛如親子一般的對待了。

賀傑起身，走到牆邊，關掉了那盞昏暗的壁燈，然後躺在了手術台上，

在黑夜中，他輕聲說道：

“謝謝您，馬克·霍恩斯教授。”

頓了頓，他輕嘆道：

“還有，抱歉。”

......

當賀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不知過了多久，

那盞昏暗的壁燈又亮了起來，

起身環顧了一下暗室，馬克·霍恩斯教授已經不在這裏了。

他稍微活動了一下略帶僵硬的肩膀，走下了手術台。

賀傑在盥洗室洗漱了一會，

等他再一次從盥洗室走出來時，馬克·霍恩斯教授已經出現在了暗室內。

“去吧，時間快要到了，趕去7區吧......”

他遞給了賀傑一個紙袋，拍了拍賀傑的頭，笑着催促道。

“好的，教授。”

賀傑接過紙袋，跟着他出了暗室，來到的屋門前。

“對了，這個也給你。”

馬克·霍恩斯教授像是想起了什麼，從口袋裏又掏出了一塊不算新的懷錶。

“你小子惦記好久了，這次隨你願了。”

賀傑撓了撓頭，接了過來。

“謝謝教授。”

“你師母她病的很重，後面我需要全程陪伴着她，短時間內你就不要再來找我了。”

看着踏出屋子的賀傑，馬克·霍恩斯教授說道。

賀傑點了點頭，

“好的教授，也祝師母早日康復。”

“嗯，去吧，祝你好運，記住了，不要再在晚上走出家門了！”

如同慈父一般，馬克·霍恩斯教授最後叮囑了他一句后，緩緩的關上了屋門。

賀傑在屋門口站了一會，轉身離去。

打開了馬克·霍恩斯教授遞給他的紙袋，一時間有些熱淚盈眶，

裏面是兩塊麵包片和一瓶牛奶，

這可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吃到的第一頓飯！（那臭襪子一般的麻醉藥劑不算。）

一邊啃着麵包，賀傑辨認了一下方向，

向著七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