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紅色一號”

人類革新聯盟，神州國。首府天京城以北的廣闊平原。

這裏是與Beta蟲群抗爭的最前線…

同時，也是人類的最終防線。

在這裏發生的戰鬥已經持續了四個小時。而毫無疑問的，人類的機甲軍團處於頹勢。

戰線正一點點地後退，被破壞了的機體的殘骸在四周上隨處可見。

而就在這有些壓抑的氣氛下，楠晚星少尉不由得抓緊了自己的座駕——人革聯的主力機甲、MSJ-06II-A鐵人式的高機動特化型——的操縱桿。

汗水濡濕了的黑色髮絲緊緊貼在額頭前，黏黏地垂下來遮擋了視線。

即便這樣，她卻也無暇去擦拭——

這，便足以見出戰況的惡劣。

楠晚星所隸屬的第七機甲連，於出擊時是二十七人的滿編。

…然而戰鬥到如今，雷達上所反映出來的友軍標識，現在只有六台了。

而在四分鐘前，她剛剛接受到連隊的連長，在戰死之前發給她的一條指示——

命令楠晚星在自己戰死後，接過她的權限，繼續指揮身處前線的第七連。

…明明在出擊之前，彼此都立下約定要一起回去的。結果卻就這樣變成了謊言嗎。

雖然有很多想說的。但是現在，已經不是有空給她感時傷懷的場合了。

少女也清楚地知道這個道理。

所以交錯紛飛的炮火聲響中，楠晚星只是透過無線頻段嘶吼着下達着命令。

“…暫時撤退後，以後衛的火炮集群為中心，建立起新的防衛線！要是在這裏敗退的話就沒有任何希望了…我們的背後就是冀北平原、就是天京城！沒錯，決不能夠再失敗哪怕一次…！”

聲音近乎是歇斯底里，似乎她就處在沒法抑制的焦慮當中。

…也不是不能夠理解。

再怎麼說，如今的狀況是嚴峻的。

而她，也只是名才年方十八的少女而已。

踏上戰場就並非是她的本心所願。只是為了不讓像她一樣的人，再繼續出現。

可是，自己的那份決心，就要到此為止了嗎？

楠晚星緊緊地咬住嘴唇。好看的褐色眸子裏此刻瀰漫著帶點不甘的恨意。

“楠少尉…不對，連長！雷達上，有新的友軍機出現！”

這時候，無線電里傳來了同隊的戰友那有些驚訝的報告聲。

“援軍嗎？”

聽到這消息的楠晚星顯而易見的喜出望外。

然而接下來，對方的回復卻讓她的心情又一次如墜冰窟。

“不、不對…只有一台！”

一台？

那麼，是某個部隊的殘兵敗將…？楠晚星想着。

若是那樣的話倒也無妨，只要重整態勢后，把他收編進自己的部隊裏，也能夠起到一定的作用才對。

但，凡事好像總事與願違…

“那不是…里奧嗎？已經快要退役的舊式機體，為什麼會在這裏？”

“欸。里奧…？”

楠晚星微微一愣。

OZ-MS06里奧，是這個世界的人革聯得到自主研發機動戰士的能力以前，曾經批量進口過的一批應急用的主力機體。

在已經完善了機動戰士的生產的如今，舊有的里奧應該全部都退下前線了才是…

沒想到還能看見這樣的古董…有點讓人吃驚啊。楠晚星不由得這麼想。

——可是，更加令人愕然的消息還在後面。

“沒錯，連長。而且…他已經脫離了劃定的防衛區域，預計馬上就要和敵人的主力部隊接觸…！”

“…這沒可能的。他是瘋了嗎？！”

聽到了戰友傳來的一系列報告后，楠晚星不免有些困惑了。質疑的詞語也不禁脫口而出。

但是接着，不安的感覺就令她把這份迷茫拋到一邊。

她現在已經是連長了，有着不令同伴繼續死掉的責任，所以——

“里奧的駕駛員！快停下來，你已經離防衛線太遠了…在沒有火力掩護的時候就冒失地衝上去的話，你會死掉的！…”

楠晚星打開公共的通訊頻道，試圖呼喚着。

然而從前進着的里奧那裏，卻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反倒它更是進一步地加速，似乎勢要一頭扎進眼前的Beta集群中才會罷休。

“難不成是…心理休克？”

高度緊張的狀況下，楠晚星將那最壞的推斷脫口而出。

她在軍校時曾經學習過，在部隊裏也曾經見過的。

那是因為過量的焦慮和恐懼所引發的超限反應，模糊了對於外界刺激的感受和判斷，而表現出超乎尋常的麻木感的心理疾病。

“里奧的駕駛員，你聽到嗎？不要離開戰線太遠！…很危險的、你快回來！”

於是她又有些焦灼的呼喊着。卻與此前的那一次相同，是毫無回應的結果。

眼看那台里奧繼續近乎盲目地沖前，和氣勢洶洶的蟲群又即將要接觸的時候——

“這樣下去的話不行…我去救他！”

在拯救他人的本能衝動的驅使下，楠晚星咬咬牙。

“連長？！”

“不用挂念我！如果我回不來的話，指揮就交給你了！”

說罷，她輕推了手中的操縱桿。

而鐵人式的氣墊推進系統發動，發揮出與厚重機體不相符的高速機動性，朝着里奧的方向奔馳而去。

“里奧的駕駛員！回來！”

隨着距離的拉近，楠晚星又一次地嘗試起呼叫。

今回，卻終於得到了不一樣的回饋——

但並不是人類。而是，從土地里突兀冒出的鐮刀般的前肢。

緊接着，一隻造型詭異的怪蟲破土而出。

…一眼望去就能夠知道了，那是一隻要擊級的Beta。

關於這種品類的怪物，楠晚星也曾無數次在戰場上目擊過。

只是從來沒有一次…是離得這麼近的。

是埋伏嗎？還是只恰好碰見？

…這些都不重要了。眼下，重要的只是——

要擊級在朝她回來的，有力的鐮臂。

“啊…”

楠晚星呆住了。身體來不及反應。

時間也好像停滯了似的。

明明是想要去拯救他人——

卻要在此，因為這份魯莽的善意而先一步地死掉了嗎？

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楠晚星帶點絕望地閉上眼睛。

雖然她早有預料過這樣的場景，只是…

事到臨頭的話…果然還是會希望，有誰能來救下自己啊。她想。

…然而，就似乎回應着她的祈願一般。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卻又一次地發生了。

唰——！

那是光束粒子構成的劍刃，輕而易舉熔斷掉怪物的肢體的聲音。

聽到這樣的響動。楠晚星不可思議地睜開雙眼。

原來，是那台里奧在要擊級出現的同時便掉轉回身，隨後以凌厲的斬擊將那隻怪物給大卸八塊了。

看樣子，其上的乘員不僅沒有失去判斷力，反而對局面掌控地相當的得心應手。

…外星怪物的骯髒體液混着泥漿打在鐵人式的裝甲之上，化成斑駁的星星點點。

而那台里奧只是簡單地轉過頭。

在確認了楠晚星的機體大概無恙后，他便又朝着那密密麻麻的Beta蟲群的方向奔去。

接着，隨着光劍和槍彈的飛舞，原本還氣勢洶洶的Beta們，只一接觸那台里奧，就如同晚秋的稻浪般，被一波一波地輕鬆收割了起來。

閃避，反打，然後再進擊。

里奧的一系列動作，天衣無縫地簡直如同預先編排好的演出。

…原本成群結隊進攻的Beta，卻也似乎因為這一台機體的活躍而被打亂了腳步。

“我是…在做夢嗎？…”

“太誇張了，這真的是舊型號能夠做到的事情嗎？”

“開玩笑的吧…速度是通常的三倍？！”

於是部隊的通訊頻段里，對那台神秘的里奧的不可置信的驚嘆聲便此起彼伏。

“那台里奧的駕駛員，究竟是什麼人…？”

並在最終，都毫無例外地都匯聚成了這樣的疑問。

這個問題的答案，楠晚星卻是知道的。

方才雖然只是接觸了短暫的一瞬。但那時候的景象，還清楚地映在少女的腦海里。

她記得，里奧那形狀簡樸的肩甲上，就以白色的噴漆分明地標識着代碼的徽印。

於是，幾乎是下意識地，楠晚星囁喏着有點僵硬了的唇瓣，將那些漢字給緩緩地讀了出來：

“…紅色…一號…？”

“？…連長，您說什麼…？”

“…是那名駕駛員的代號。”

楠晚星頓了頓。

“沒錯。他的名字，是紅色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