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第6章 第6章

折邵衣被帶走的時候,沈懷楠正好在桑先生那邊讀書。

桑先生雖然一輩子都在教書,沒有做過官,但到底之前是山正,於科舉一道上還是有點見解的。

他心知折碩明和折宴明沒有科舉之心,但沈懷楠有。

這個學生,生於微末,長成艱難,卻心思良善,為人清正,喜歡讀書,讀書天賦也高。什麼書看一遍,心裏便有數了,還肯刻苦,天不亮就起來讀書,到了晚間才歇息,寒冬酷暑,從未歇息過一日。

這般的學生,桑先生是極為喜歡的。

要說唯一的顧慮,便是發現沈懷楠有一些小聰明。這些小聰明讓他鑽營出錢財,桑先生當時還怕的很,怕他一門心思鑽進了錢眼裏面去。畢竟雖然名頭上頂着個昌東伯兒子的身份,但其實窮苦的很,還要他這個先生來補貼。

桑先生見過不少學生。剛開始只是想要賺點銀子吃飯,後來就成了鑽營商賈之道,又或者攀附巴結上那些有錢財的,從他們手底下得些銀錢滿足自己的私慾,更有甚者,喜歡流連青樓,沒了讀書的風骨。

好在後來看他只是想讓自己過得好點——準確來說,只是想讓折家九姑娘過得好些,給她買了一塊玉佩,買果子,買衣裳。買完了她的,又偷偷的給自己跟和光兄各買了一沓宣蘭紙,更有折碩明的樂曲,折宴明喜歡的前人古畫。

而他自己依舊是粗布麻衣,並不喜奢侈,吃的是素菜,葷腥少沾,依舊是早早起床讀書,功課沒有一絲兒落下,反而更加好學。

好似賺這一次銀子,都是為了他人,桑先生便對他更添了幾分真摯的喜歡。至於先送姑娘玉佩而不是先送他宣紙,桑先生覺得並無大事,少年人嘛,還是可以理解的。桑先生自己也有那麼一段少年人的往事。

所以沈懷楠要考科舉,他覺得學生品性高潔,將來定然是千古留名的好官,也不反對,只是問他,「要是做官,可想過做成怎麼樣。」

沈懷楠:「弟子定然要兩袖清風,不負恩師教導,不負自己一生抱負,為天下蒼生請命,為君王分憂。」

然後看了看桑先生,又說,「有朝一日,還要斬斷天下貪官的腦袋,抄光污吏的錢財。」

桑先生就很高興,「好啊,好啊,為師為什麼不做官,就是這天下貪官污吏太多,沆瀣一氣,跟他們同朝為官,白白污了我的名聲。」

桑先生對沈懷楠很滿意。這個學生是他教出來的,他的身上有他傾注的心血,他拍拍沈懷楠的肩膀,「將來,為師年少時的憧憬,便要你去實現了。」

所以有時候,他私下跟和光兄說,「此子前途無量,既然跟你那小女兒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便定下來。」

免得將來跑咯。

折和光笑着道:「我們都是心中有數的,只家裏還有小七和小八沒有定親,不好先給小九定下。」

桑先生,「等到時候,就由我來保媒。」

折和光:「那就多謝你了。」

因此,兩人在教導沈懷楠的時候,就格外的慎重,這是一個好苗子,將來做官的好苗子,那就要在他年少的時候,就教導他清貧,安於立命,將來做官為民,而不是僅僅為了做官,為了陞官。

桑先生是真心愛護沈懷楠這個學生的。對他的小青梅竹馬,自然也愛屋及烏。所以當唐氏親自來學堂裏面說折邵衣被帶進東宮裏去之後,他猶豫了一瞬,還是寫了帖子給沈懷楠。

「裏面的人,都可跑一跑,雖然沒有幾年師生情誼,卻也是識得的,這幾年彼此之間送了年禮。」

沈懷楠一直都想要拿到這張紙。他是一門心思鑽營的,想過靠着桑先生的關係讓後面的路好走些,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在這種情況下拿到這張紙。

人生之事難以預料,他此時一點興奮之情都沒有,沉着氣,看了一眼上面的人名,其實不用看他也知道,這些人名他滾瓜爛熟。

這裏面最大的官就是戶部侍郎蘭重,這種時候,他應該在上朝,去了怕是也遇不上,等他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其他的人,沈懷楠心裏也有數,先把可能去朝堂的篩選了一批下去,然後就只剩下幾個,應該去了各衙役。

其中有一個姓劉的,雖然只是工部的主事,但有一個女兒嫁給了太子宮裏面的詹事兒子。這些年沈懷楠一直都在關注着太子府里的事情,還算熟悉。

他就先去了工部衙門。折碩明和折宴明則被遣去宮門口守着。

沈懷楠騎馬去的,工部衙門難進,他自然是進不去的。便先到門口,使了銀子,請人進去通報。

「就說是如今住在文遠侯府的桑澈之老先生學生有事情相求。」

如此自報家門,也是為了急事。那小廝見他滿臉急色,銀子又給的足,也不耽誤,小跑進去叫人,他是個機靈的,也不大咧咧說出來,只探頭探腦,見劉主事在寫字,身邊無其他人,這才敢走過去。

劉主事:「怎麼了?」

小廝小聲說,「門外有一個小郎君想見您,說是如今住在文遠侯府的桑澈之老先生學生。」

劉主事心裏疑惑,桑先生是桑正,在魯山書院的時候,倒是也聽他講學過,他來京都之後,劉主事登門拜訪,也被拒之門外,來京都數年,也不跟人結交,也不託人辦事,倒是讓劉主事心裏佩服。

這麼多年,桑先生只收年禮,但只收書畫。收了書畫,也還書畫,保持君子之交。倒是知道他如今在教導文遠侯家和昌東伯家的孩子,只這些孩子也沒有找上門來的,便只做泛泛之交。

如今人家這般求上門來,想來是遇見了急事。劉主事走出去,見了人,是個俊朗豐毅的少年郎,雖然面有急色,但也不失風度。

只見少年郎見了他,過來直問,「可是劉尋柳大人?晚輩沈懷楠,如今跟着桑先生讀書。」

這話讓劉主事暗自點頭,叫大人,而不是叫其他,可見其人並不是為了攀附而來的。

他馬上說,「是我。賢侄,我是桑先生的弟子,也跟你父親年歲一般,你便從你父親的,叫我一聲世伯吧。」

沈懷楠便道:「劉伯父。」

然後說,「伯父,初次登門,本該攜禮拜訪,奈何今日事發突,只能來衙門找您,還望您不要見怪。」

劉尋柳,「你說。只要我能幫得上忙的,必然不會袖手旁觀。」

沈懷楠,「不瞞伯父,今日早間,東宮的太子妃娘娘,遣使一位宮嬤嬤去了文遠侯府,說是想請文遠侯府九姑娘進宮遊玩。」

劉尋柳眉頭一皺,「哦?」

沈懷楠便把事情說了一遍:「是。我們也知太子妃娘娘心懷慈善,能去東宮一游,是文遠侯府的福氣。只是……說來慚愧,文遠侯府……您也知道,九姑娘不曾受過宮禮教導,文遠侯夫人怕她失禮,倒是讓太子妃娘娘一番好心白費,便求了桑先生問問,有沒有人能跟太子妃娘娘說上話,幫九姑娘說句好話。」

劉尋柳一聽,倒是明白他的意思了。又見沈懷楠臉上汗如斗下,目光真摯坦然,便想了想,答應下來。

「我這就叫家裏的婦人去給太子妃娘娘請安。」

沈懷楠便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然後也不停留,只道:「大恩不言謝,晚輩已經耽誤伯父多時,他日必當上門親自陪伯父說話。」

劉主事就見他漂亮的翻身上馬,然後在馬上拱手道謝,又騎着馬走遠了。他一邊叫了小廝回去讓人去報信,一邊連連在心裏點頭,「少年人,不急不躁,雖有急事,卻穩重可靠,思緒清晰,氣質如竹如蘭……可惜了,是個庶子。」

庶子在官路上,就比別人難走一些,時人如今重嫡輕庶,即便是在升遷路上,也是有被打壓的例子。

他嘆氣一聲,轉身回去。另外一邊,沈懷楠並沒有先回去,也沒有去宮門口,而是去了跟自己合夥做生意的人處。

他把事情一說,道:「且幫我打聽打聽,那日在酒樓,可有人知道些什麼。」

那人雖是個小商販,但是得過沈懷楠一次救助,特別承他的情,當即就去找人查。有些事情,要叫那些高門大戶的去查,還得要通過這些小人物,那他們自己一開始就自己查,倒是省些時間。

不到一個時辰,便有人來回話了,「說是一個姑娘家闖進梅字頭三號房雅間,將一對野鴛鴦抽了好幾鞭子。」

想了想,又搖頭,「不對,是只抽了女子,那男子哭天喊爹的,我兄弟跟酒樓的夥計熟,左右問了一圈,有人說進雅間裏的,先是寧國公家的五公子,倒是後頭那位姑娘怎麼進去的,便不得而知了。」

沈懷楠聽了這番話,心裏便更加着急。寧國公家第五子跟秦家的女兒確實有親,看起來是偷情被發現了。但這跟邵衣有什麼關係呢?

這些鼎盛之家的腌臢事情,最是容易牽扯進人命,可恨他什麼也做不了,竟然只能做到四處打聽這個地步。

沈懷楠便掏出十兩銀子,「這是給兄弟們喝酒的,等事情了了,再來請大家吃席。」

他騎着馬又迴文遠侯府。寧國公家和秦家的婚事,與其他去打聽,不如請文遠侯夫人出馬。

誰知路行一半,便下了雨,沈懷楠也不停歇,冒雨前行,等回到文遠侯府的時候,便是一身濕透了。

桑先生心疼,「快換衣裳。」

折和光嘆氣,「哎,哎,也不知有沒有辦法。」

唐氏就叫人給他換衣服,但被沈懷楠拒絕,只拿了丫鬟遞過來的小毯子裹在身上,暫時止住寒冷。

他把事情說給三人聽,朝着唐氏道:「還望伯母多多打聽。」

唐氏點點頭,「我想想。」

折和光:「理應無事,咱們家小九知禮懂禮,也不曾往那院子裏面去——」

折邵衣不是自己生的,唐氏雖然着急,肯盡人事,但也不算極度恐慌傷心,但丈夫這話卻讓她生氣,便瞪了他一眼,「這種事情,是見到了也會臟眼睛,女子沾染一點,便沒了名聲,咱們雖然自己知道是清白的,但要是出了差池……」

桑先生:「便要看太子妃的品性了,英國公和雲州將軍兩家,倒是人人誇讚的……」

唐氏就看看折和光,再看看桑先生,嘆氣一聲,「要是別的事情還好打聽,如今是這種陰溝裏面的,又沒見兩家鬧起來,定然是還藏着掖着,咱們怕是不能明着打聽,請人說項。」

這些年她跟許多人不走動了,許多人也不跟她走動,一時間要想打聽些事情,委實難得很。

又想到沈懷楠只有十三歲,卻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打聽到細節,倒是有些手段。

她嘆息一聲,還是決定走走險路,「我這就去——」

話還沒說完,就見唐嬤嬤的叫喊聲在外頭響了起來,她撐着傘,由遠到近,「夫人,剛剛大少爺貼身伺候的來說,九姑娘已經出了宮門,正坐着馬車回來,讓眾人不要擔心。」

屋子裏的人齊齊鬆了一口氣。沈懷楠這才去換衣裳,免得待會濕漉漉的,還要遭一句罵。

等換完衣裳出來,便取了一把傘,「我去門口等他們。」

桑先生,「去吧,去吧。」

沈懷楠便走了。

沒一會,馬車便出現在文遠侯府門口。宮裏的嬤嬤沒跟着來,馬車裏就兩個折家郎君和折邵衣和姚黃。

俱都下了馬車,沈懷楠忙把傘遮住折邵衣的身子,「還好嗎?」

折邵衣朝着他笑,「先回去說。」

沈懷楠:「哎,快些走。」

留下後頭的折碩明和折宴明失笑,「懷楠將來怕是懼內。」

等進了廳堂,折邵衣先拜見了三位長輩,然後就把進宮后說的話都細細說了給眾人聽。

「秦姑娘直說的,太子妃也沒攔着,女兒覺得,應當可說。」

唐氏便說:「那咱們也不該去別處說,今日出了這門,九丫頭,你記住了,萬萬守住嘴巴。」

折邵衣自然曉得,她道:「姨娘那裏,我肯定不會說的。」

唐氏點頭。

既然是虛驚一場,但後續還沒出來,遠沒有塵埃落定,今日九丫頭這一場作證,雖然說是問心無愧,但到底會得罪了寧國公家跟那位見不得人的姑娘家,誰知道會不會心懷怨恨,惹出些事情來。

好在沈懷楠生母早逝,嫡母……無論九丫頭怎麼好,都是一般的不會喜歡她,倒是也無所謂了。

便對她說,「你今日受了驚,便先回去歇息,盡人事,聽天命,不要再想,後面的事情,也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折邵衣應了,看着姚黃手裏的東西,再看看唐氏,唐氏笑一句,「既然是秦姑娘給你的,那就拿回去好好放着,也是人家的心意。」

折邵衣便退下了。沈懷楠又請了令送她回去,倒是沒人攔着。

文遠侯家不大,從廳堂到青寧院去,依舊是拐個彎,便要走青石板路。

沈懷楠撐着紅傘,遮着折邵衣,姚黃跟在後面。

折邵衣:「還下雨呢,青石板路滑,咱們走慢些。」

然後看沈懷楠,這一看就不得了,「你頭髮怎麼濕的?」

沈懷楠:「今日下雨,淋濕了。」

折邵衣心酸,「是不是着急忘記打傘了?」

沈懷楠:「是,但也沒淋多久,不礙事。」

折邵衣便推他走,「你自小身子弱,回去便要病了,快些去熬點生薑喝。」

沈懷楠就後悔,早知就記得也擦擦頭髮了。

他念念不舍看着姑娘大步離開,嘆氣轉身。

等折邵衣回到青寧院的時候,便見周姨娘還不知道這事情,只以為她在唐氏處做綉活。

折邵衣:「……」

既然不知道,那就不說了,免得她生出什麼別的心思來。

然後躺到榻上去,小姑娘家沒了害怕,盡然往好的去想,躺在被窩裏,捂着嘴巴笑,一臉的甜蜜蜜,「你看沈懷楠,肯定是着急壞了。」

姚黃就看她一眼,又看一眼,「姑娘——你之前說,要跟夫人說奴婢跟隔壁王二的事情,這話還算數嗎?」

天下情/事,不光姑娘有,奴婢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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