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第 248 章
霍安侯家裏人口很簡單。老霍安侯死去之後,兄弟們分家,如今宅子裏面就只剩下他和嫡出的弟四弟。
大家有妻有妾,過得簡簡單單。
唯一不簡單的是,他上有一個老母親,是當年寧國公的庶女。如今又因為老母親,他有了一個皇子表弟。
這已經是他們家最是顯貴的親戚了。霍安侯一直很狂熱的想要把這門親戚印在腦袋上。但是皇子……很奇怪。
對,很奇怪。他整個人懶洋洋的,好像沒有骨頭一般,說話做事,都提不起興起。
跟沈懷楠家裏那個沈思衡一塊,成了京都最不出沒在人前的富貴少爺。
剛開始霍安侯還覺得這般的人攀附上了也沒有用,但是漸漸的,他母親看出不對勁來了。
「上好的兒郎,為什麼這般頹然,他會不會是裝裝樣子的?他其實還是想着復仇的,女帝可是他的殺母仇人啊!」
霍安侯就一邊去捂住她的嘴巴一邊激動得心驚肉跳。
要是皇子真有此心,他也願意拼上一拼。沒錯,霍安侯別看着不聲不顯,但是他有點瘋狂在骨子裏面的。
他和霍安侯老夫人還自己圓善了一下事情的經過。他們兩個覺得小樹是在用懶壓抑自己的野心,而沈懷楠的兒子,正是女帝派在小樹身邊監督他的人。
他一邊想,一邊還要想得哭,為小樹不值當。
「當初寧國公之外孫,竟然淪落至此,跟個階下囚又有什麼區別?」
霍安侯老夫人本來在寧國公衰敗之後,就一直想要報仇,十多年來,她一直在給兒子灌輸寧國公當年的輝煌跟小樹的可憐。
「他連個像樣的名字也沒有。」
「他被囚禁了。」
「他是認賊作母,他心中該有多難過啊。」
霍安侯從小聽,從小聽,聽多了就覺得自己與眾不同——他可是寧國公外孫,皇子的表兄。
如今,皇子也願意跟他們相認說話了,他心裏的心思自然要湧出來。
——要是讓小樹知曉他的心思,怕是要氣死。
他全權把此事託付給了小花。
「阿姐,你去吧,只要別來煩我。」
思衡還很是擔心的道:「阿姐,你做事情穩重些,別把小樹的名聲壞了,畢竟是小樹的母族,還是要給點面子的。」
小花呸了一聲,「要你說,我難道比你還不如么。」
這兩個人實在是煩人。一副鹹魚躺的模樣,卻還在乎名聲。
她擺擺手,「放心吧,阿爹交給我,就是給他們留臉面呢。」
不過話是這麼說,其實仔細想想挺難的。她第一次親自操刀砍人,要是能直接將人砍死還好,那就簡單得多,又要砍在適當的地方干讓人放血,還要算計好,流的這些血不會讓他死,哎,確實挺難的。
她想了很久,決定從內里攻。
阿娘說過,一個世家大族,因為有了爵位,那就有了一層保護色,外面有刀劍護着,輕易攻不進去。
但是像霍安侯這般的家族,早就已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只要從內裏面破掉,便能夠讓他們家的樓塌了。
而要攻裏面,這事情也好辦。
「霍安侯一共個嫡子如今住在宅子裏面,什麼都是走公賬的。這種家族,沒了銀子,連京都的老家都要賣掉。」
她是這般想的。
「想要他們沒了銀子,這可太容易了。」
攢個局,將人騙進去往裏面扔金元寶,這是最可做成的。她們這代的姑娘們,因自小就被教導得十分兇殘,早早的就有小姐妹試過做生意了,而且還做得不錯。
現今多少人想要摻進去銀子獲利,只要給霍安侯開個口子,這個人必定是要進網的,到時候把漁網一收,便能直接扔到砧板上去刮魚鱗。
不過這般一來,霍安侯家其他的人都要受到牽連。
她跟河洛道:「阿姐,你說,這般直接把一個家族給掀開也不好,我能不能讓二房直接襲爵啊。」
河洛還忙着呢,這種小事情她頭也沒抬,道:「後面的主意比前面的好。」
想了想,她也抬頭叮囑了一句,「霍安侯到底是小樹的親戚,你不能太過。將他的爵位撤掉之後,就送老夫人回老家,讓霍安侯去流放,他們的子女不受罪過,你再以小樹的名義給他家的兒女們找條出路,願意讀書的讀書,願意嫁人的嫁人,我親自給你批摺子。」
小花便仔細推敲了一下,覺得這般很周全,她哎了一聲,站起來就走。
「我現在就回去下套。」
河洛見她說風就是雨,風風火火的,整個人都鬆緩得笑了笑,「這丫頭。」
小花先去打聽了霍安侯的習性,發現他年歲不大,但野心不少。這從他讀書想要考科舉,四處送禮想走後門,還親自培養了人手做生意,便可以看出他不是個肯安生的。
這種母子是不能呆在京都了,必須送走,不然將來指不定小樹要受影響。
她發現這人好賭。
這倒不是說他去賭坊,相反,河洛查到他從來沒有去過賭坊,他很自製的。
不去青樓——要做官。不去賭坊——要喲口碑。
他勤學苦練,事事練達,會說話,會做人,在敗落的世家裏面,其實算得上是個頂頂有出息的。
小花十分惋惜,「可惜了,生錯了時間,找錯了人。」
她就投其所好,給他一個賭的機會。她讓人騙了他,讓他覺得送禮就可以得個好官。
如果是個大的騙局,那這件事情就可以一直引着他走,這樣一來,就好像在拉磨的驢子面前吊了一塊肉,不斷地推着他往前面走。
但是對霍安侯,她覺得這不用出動這塊肉了,只要讓霍安侯自己乖乖的去買肉就行。
霍安侯就得了消息——還是從折碩明那裏得知的。說是禮部最近有空缺。
霍安侯:「此事可能保真?」
折碩明:「自然是真的,難道我還能騙你不成?你自己可以打聽打聽。」
他還有些不高興。在他看來,霍安侯實在是有些功利了,這種官職,本就不該去謀取。
如此亂世,霍安侯之前跟他結交的時候也是批判的,怎麼才過去不久,他也想要做官呢?
不過折碩明既然得知道這消息,便也不瞞着霍安侯。他在心裏道:功名利祿人之常情,不可多加苛責。
然後起身就要回去,畢竟他還要侍疾。這消息還是他從母親那邊得知的。
他道:「我母親跟曲陵侯老夫人極為要好,她也是從曲陵侯夫人那裏聽說的。」
霍安侯心裏就有了數,而且也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是從沈懷楠和折邵衣那裏曉得的就好。
他就回去打聽禮部尚書喜歡什麼。然後被人告知,禮部尚書他喜歡前朝餘震直的畫。
霍安侯就開始多方打聽,還真在京都一個畫坊打聽到了。
他就去買。誰知道店家搖頭,「這個可不能賣。」
霍安侯十分不滿,「可是擔心我出不起錢?」
掌柜的再次搖頭,「不是,跟您說實話吧,這畫呀,已經有人要了。」
霍安侯皺眉,「誰?」
掌柜的搖頭:「不知道。但是約好了明天就來取,今日放在這裏,那是想讓我們換個好看的畫框。」
霍安侯眉頭皺起來都要夾死一隻蚊子了。他回去后就是讓人打聽這畫是誰買的,買來就是為了做什麼。
結果好嘛,大家都是奔着同一個目的去的。不過皇天還算對他有所照顧,買這幅畫的是個外地的世家,家世也算不得顯赫,他想要欺負人家把這幅畫拿下還是可以的。
他拿着雙倍的銀子給掌柜的,「畫我就拿走了,別說我欺負你,銀子可是給的足夠。」
掌柜的一臉苦笑,「侯爺,您可不能這樣,開了您這個頭,以後我還怎麼做生意,要不您看這樣行嗎?待會兒買下這幅畫的主人就要到了,你們商量一下可以嗎?」
霍安侯才不商量。大家都是孤注一擲買下這幅畫送禮的,又是為了同一個官位,自然是不能鬆手。
正在拉扯之間,對方到了。看見這幅畫在霍安侯手裏,就馬上開口,「如今這世道可不興搶東西,縱使你是玉皇大帝來了,這幅畫也是我先買下的,你要是想買,就得問問我同意不同意。」
霍安侯一臉不快,他是早上來的,算好了時辰不跟這人對上,而且還派了人去堵他,怎麼就讓他過來了?
如此時刻,他也不能丟臉,於是不說自己是為了去送禮,只說是欣賞。
買畫的人臉色都白了,「實不相瞞,這幅畫是為了去送給一個對我有恩的人,他最喜歡這幅畫了,可惜之前買的都是假的,若是我把這幅畫送過去,他必然高興,我也算報恩了。」
霍安侯臉上不變,心裏卻在罵狗屁,什麼報恩,這就是交易。
他用了霍安侯的名號去壓人,對方絲毫不怕,霍安侯就只好用皇子的名號出來壓人了。
「是買給他的,是我這個做表哥的一點心意。」
買畫的人還是猶豫,然後眉頭一擰,依舊拒絕,「我已經打聽過了,我家恩人對這幅畫情有獨鍾,十分想念,只要送給他,我就能還清我的恩情,所以我必須是要的。」
這句話聽在霍安侯的耳朵里,又是另外一番意思了:他覺得這就是說,只要把這幅畫送過去,官職就能到手。
那就更不能給他了,而且要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裏。他讓人開價,「你說吧,要多少銀子你才肯賣。」
「一萬兩。」
霍安侯嚇了一跳。他出生的時候家裏已經沒落,根本沒有見過這麼多銀子,這麼多年也是小打小鬧的,一直沒有機會衝上雲霄。
他現在只恨對方不是一個無名小卒,而是有名有姓的沒落世家,不然的話,他就可以直接把人趕出京都。
霍安侯是有些心狠手辣的。但是對方跟他差不多出身,那就不能輕舉妄動。事情迫在眉睫,他還是願意出銀子而免去事端。
只是心裏還有些疑問,「你如何肯賣?」
對方回答的也很爽快,他說,「實不相瞞,這幅畫我是想用來報恩的同時,再做一筆生意,我算過了,這筆生意若是勤勤懇懇的賺點銀子,那這一身不過十萬兩。」
「我是個野心不大的人,沒有太大的慾望。這位兄台,我方才看出來了,這幅畫……想來你也是用作他意的,或許跟我想要做的事情是一樣的。那我也獅子大張口一回,只要你肯給一萬兩白銀,這幅畫就是你的了。」
霍安侯心動了。他看着畫,猶豫不決,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一萬兩白銀,霍安侯府想要拿還是拿的出。
他說,「兄弟你也是個明白人,我交定你這個朋友了。」
在他心裏,剛剛的話也是對方害怕皇子的示弱。
但是顯然對心裏不服氣,還想得一筆大的銀子。這個倒是可以理解。
所以就不想節外生枝,回去就要找老夫人取銀子。
霍安侯老夫人嚇了一跳,連忙問,霍安侯就說了。他說,「失去這次機會,也不知道何時才能有。阿娘,你不要攔着我,兒子想要試一試。」
霍安侯老夫人猶豫不決,「這份代價也太大了。」
霍安侯:「只要能贏,就值得。」
霍安侯老夫人本來就一直在內宅,沒有什麼大的主意,如今被兒子這麼肯定的一說,心中搖擺不定,
霍安侯見此趁機道:「阿娘,你不是常說沈懷楠這個人女干詐,看見機會就往上面爬,不計代價嗎?」
「他當時就是運氣太好,為了做先帝屬臣,什麼都敢豁出去,所以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兒子並不差他什麼,阿娘一定要相信我。」
霍安侯可能連自己都不知道,他其實骨子裏面還是很喜歡沈懷楠的。
沈懷楠,沒落世家庶子出身,在成名之前也不見得有什麼好的名聲,名不見經傳一個,就這樣被澹臺老大人收做了弟子。
雖然也是靠着折邵衣的功勞,但是從那之後,他跟英國公家的盛九爺結交,成為莫逆之交。然後又憑藉著英國公府的關係,跟了還是太子的先帝,然後漸漸聲名鵲起。
再然後,先帝登基,他雖然名聲不好,但卻開始如日中天,等到女帝登基,他就成了一個傳說中的人。
隨便如今所有的人都罵他,但是不得不承認,很多人都想成為他。
尤其是像霍安侯這樣的沒落世家出身的。
他們探尋沈懷楠成長中的事迹,然後發現這個人做什麼事情都孤注一擲豁得出去。
霍安侯從小聽霍安侯老夫人罵人,聽多了,其實也是有一些不高興的。因為老夫人是后宅之人,翻來覆去說的都是后宅那些事情。
什麼當年在東宮的時候,他那位姨母還是東宮的寧美人,是要什麼有什麼,太子對她言聽計從,結果太子妃設計,讓她被太子厭惡,把兒子送去給了皇后養。
後來河洛皇太女當時雖然還小,也只是一個郡主,但是心狠手辣,直接設計人,把皇子的名字改成了小樹。
「這怎麼能行呢?你姨母自然是不應的。於是想要求見先帝,哎……」
說到痛苦之處,她還要流眼淚,說一句:「人在做天在看,舉頭尺有神明,總有一日,她們會遭到應有的報應。」
這話剛開始聽的時候覺得又委屈又心酸還有些想要報仇的心思,但是說多了,他反而欣賞起女帝的果斷,河洛的心機,還有這其中偶爾能進故事裏面的沈懷楠。
他雖然自己沒有察覺,但是已經把沈懷楠當做一個目標了。
總有一日,他也要做到沈懷楠這一步。
想做沈懷楠第一步,要買畫。
一步一個腳印第一步,要讓霍安侯老夫人心甘情願的出銀子。
霍安侯老夫人也是願意的,畢竟是自己寄予厚望的兒子。
但是畫買回來了,弟弟們卻馬上知道了這件事情,這還了得,這已經把家底掏空了。
兩個弟弟來鬧了。
「如今,雖然大家都取了妻子,但是孩子們都要讀書,將來還要嫁人娶媳,我們也有前程要走,你哄着母親給了你一個人錢,那我們呢?」
又看向霍安侯老夫人,「母親可真是偏心,從小到大隻養育大兄一個人,如今連前程也只替他一個人着想,我們都是你親生的兒子,不是什麼庶子,怎麼能當做撿來的,一點都不管呢?」
這話可真是誅心。一家人就這麼鬧了起來。
霍安侯臉色鐵青,萬萬沒想到,出師不利,還沒有送禮呢,弟弟們先吵上了。
他力排眾議,還是把這幅畫送去了禮部尚書家。
禮部尚書驚訝,「我不喜歡餘震直的畫啊,真的,從來沒有說過喜歡。」
霍安侯懵了。
禮部尚書笑着拒絕,「那個位置早有人選,世侄還是不要執着於它了。」
霍安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去的。看着手裏的畫想不明白,一天一夜沒有吃飯,然後才慢慢的想清楚,自己這是被坑了。
誰坑他?想來想去,想到了最初把這個消息告訴他的折碩明。
他跌跌撞撞地去了文遠侯府,結果人家還氣憤。
「我好心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訴你,你卻恩將仇報來指責我。我且問你,我是不是只說了禮部空出了一個缺需要人去填補?」
是。
霍安侯說不出話來。
折碩明確實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後面送禮買畫,都是他從別處打聽的。
霍安侯臉色蒼白,一萬兩白銀呀,是跟家裏兄弟不和才做的主,如今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麼都沒有得到。
他哭了出來,道:「這必然是沈懷楠的陰謀!」
折碩明有些不樂意了,雖然說他跟沈懷楠如今關係不好,但到底都是自家人,一旦碰上事情了還是彼此幫忙的。
他沉着臉,道:「此事都是我們兩個人商量,沈懷楠從來沒有參與過,他知不知道這件事情還是兩說,你切不可以這般胡說八道。」
霍安侯就發現當初他怎麼利用折碩明的天真來給沈懷楠和折邵衣添堵,如今對方就怎麼利用這份天真來打壓自己。
他真是有口難言,心裏苦,整個人都不好了。他可是已經可以算是一無所有了,所以也不能貿然得罪折碩明,因為這件事情被他原原本本地說出來,結果看自己態度軟下來,折碩明竟然開始對他說教。
「做人做官,都要坦坦蕩蕩,怎麼可以急於求成,如此你看,你打聽錯了消息,還白白浪費了一萬兩白銀。」
霍安侯被他拉着在一邊說教,整個人都不好了。但是此時此刻,他也明白折碩明也許是他最後的救星。
於是,他就哭了起來。男兒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折碩明看他哭,心又軟了軟,等到霍安侯開口借銀子的時候,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答應了。
霍安侯在他這裏借了一千兩銀子。大嫂嫂都要氣瘋了。
不過沒一會兒,宮裏皇太女就給她賜了金子,這是什麼意思,她就明白了。
這是說宮裏面給她保底,撐腰。
所以大嫂嫂也不管了。等到霍安侯再次過來向折碩明借銀子的時候,她還笑着說,「既然是你的好友,那你就借吧,反正咱們家一千兩還是能給的。」
折碩明心裏其實有些不願意了,借一回事情義,這兩回回是什麼意思?
而且每次都是一千兩銀子,誰的家底也經不起這樣掏啊。
折碩明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開支在減少。無形之中,整個家裏面開始節約,肉菜少了,要出去買畫買書的錢也少了,就是孩子們吃的用的都開始簡單起來。
他心裏就埋怨起霍安侯來。等到霍安侯第四次開口借錢的時候,折碩明這般的人都開口追要銀子。
「我家如今也不好,之前的銀子,還請你還回來。」
霍安侯哪裏肯還,推脫說沒有,折碩明氣得不行,在家裏悶了四天沒有出門去詩社。
折邵衣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搖頭,「小花絕對是故意的,她把大哥哥遷怒了,這是想要他得點教訓。」
沈懷楠很是滿意,道:「不傷心不動骨,只是讓他得教訓罷了,小花這個外甥女,已經做得很好了。」
然後又說,「霍安侯府的事情還沒有完,你給我且看。」
確實還沒有完。霍安侯借不到銀子,家裏兩個弟弟又埋怨他,讓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只要一回到家裏,所有人都要埋怨的眼光看着他,然後開口就是錢錢錢。
他頭痛欲裂,能借錢的朋友都借了,現在看着他都是繞着走,霍安侯覺得自己一瞬間成了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這時候他心中的惡意就無限的擴大。
拼得一身寡,把皇帝拉下馬。他雖然不是一個人,但是在所有人的指責之中,他已經是一個人在孤身戰鬥了。
此時此刻,如果能有人拉他一把,簡直就是救世主。
霍安侯的救世主出現了,但是這個救世主卻是個放印子錢的。
霍安侯還是借了銀子。他還想去鑽營。
他兩個弟弟忍無可忍,直接把他按在家裏不準出門。但此時也已經晚了,他當初借銀子是按了手印的,人家說自己可不是放印子錢的,是正正經經的借錢。
現在自己想要銀子了,如果霍安侯府給不起,那就把府裏面的東西拿來陪。
霍安侯怒氣沖沖,「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說,「我家表弟可是皇子,難道我還會賴你的賬嗎?」
其實是真想賴賬了。放印子錢如今在朝廷可是明令禁止的,自己死不同意,說不準還有一絲轉機。
結果對方笑了,「那我們就去官府求官老爺評理,也讓天下人知道,霍安侯府的人借錢不還想要賴賬。」
這話一出,其他的兩個兄弟就着急了。如今他們也各自有前程要去謀取,家裏多了這麼一件醜事,那以後他們出去也不要做人了,怕是還會影響前途。
於是又開始吵吵。這時候,官府就有人來拿霍安侯了,說他欠債不還,按律法是要坐牢的。
霍安侯徹底崩潰了。如果這時候他還不知道這又是一個局的話,那就太蠢了,也不被他自傲這麼久。
霍安侯府最終按照小花的設想去發展了。
霍安侯被流放。雖然不會受什麼大苦,但這輩子是別想要回到京都了。
霍安侯老夫人也被送回了老家去,老二成了霍安侯。
這整個事情下來,小花也只是在最初的時候佈局,安排人手,最後得到消息的時候她都已經有些忘記了。
啊?霍安侯原來還沒有走啊?哦,現在是換人做霍安侯了。
她把事情原原本本復盤,然後回去跟沈懷楠說,「阿爹,你看我應該怎麼做才可以做得更好?」
沈懷楠其實已經很滿意了,但是看小花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的模樣,還是覺得不能露出太滿意的神情。
他端着,用稍微不滿的語氣說,「以後,哪裏有時間讓你如此佈局,畢竟是要蛇打七寸,快,准,狠。」
「而你在佈局上面已經花費了太多的人力物力,且有些地方極為容易被拆穿,你布這個局,還用禮部尚書做筏子,雖然如今你跟着他一起學,有師徒情義在,可還是你縱容自己卻使用別人的人情來害人。」
最後一句話說的毫不猶豫,毫不留情,把小花喜盈盈的臉瞬間說得沉了下來。
本來還挺喜滋滋地,被阿爹這麼一說,瞬間有些不高興。
而沈懷楠卻已經止不住開口了。他說,「你這個年歲,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我跟你阿娘在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可以獨當一面,我們沒有你這般好的日子,做事情不可能這麼順利,也沒有算無遺漏,都是一點點摸索出來的。」
「而你現在做事情,一出手就是這裏欠人情那你欠人情,霍安侯之所以會倒,倒不是因為你聰明,而是因為你最後要還的東西越欠越多。」
最後一句話讓小花哭唧唧進宮找阿姐了。河洛聽完之後也沒有說話,只道:「你阿爹說的也有道理,你下回改正就是。」
小花有些不願意,「我知曉自己這回用的人太多,但是這是我生來就有的啊,如果我不用他們,他們反而沒了價值。」
河洛卻搖了搖頭,「他們不是你的,是你父母的。」
然後開始寫書信,上面寫的是要給霍安侯府家裏少爺小姐們送書院的帖子,然後暗示可以給賜婚。
寫完之後,把書信舉起來給小花,「你看,這也不是你的,是我的。」
小花徹底被打擊了。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沒有用。
她去找小朔。小朔如今在兵部忙得很,不過他在外面當將軍多年,對行軍打仗頗有心得,又是皇子,沒有誰真的想與他為敵,於是在兵部如魚得水。
小花去的時候他剛下值,一個在兵部跟他走得比較近的同齡人擠眉弄眼的道:「沈小大人在門外等你呢。」
沈懷楠被尊稱為沈大人,一般朝中說沈大人就是在說沈懷楠。
等到小花也入朝為官之後,她就被叫做沈小大人。
小朔就還挺奇怪的,「他們都只是讓你不要驕傲而已,你有什麼可自卑的。」
小花當然懂得這個道理,但還是有些不高興,「所有人都好聰明,只有我笨笨的,算不得聰慧。」
小朔就笑了,「你這個人也太極端了,之前多麼自信,如今一下子,不過被說了幾句而已,竟然開始自卑了,真是有意思。」
小花就瞪過去,「你怎麼這樣,我是來找你安慰我的。」
小朔:「我如何安慰你?我也是一個普通人。」
他說完嘆氣,「母后是那般的追不可及,阿姐又聰慧又努力,我更是趕不上。你阿爹阿娘也是傳聞中的人物,世上也只有他們兩個人有如此傳說。」
「有他們四人在前面,又有王蓉姨母,你七姨母,姨母,從醫的孫姨母,更有出類拔萃一路走到現在的各種人,他們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和天賦走到現在的,跟我們不一樣。」
「我們就是兩個普通人,走在它們之間,做事情都普普通通,沒有驚艷世人,所以難免自卑。」
小花嘆氣,「你還好啦,你還是靠自己的步子一點點走回來的,你是真正上過戰場的人,有軍功在身,只有我,什麼都不是。」
小朔不曾想她竟然有如此想法,好奇說:「你平日裏瞧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沒想到竟然還怕自己是普通人。」
小花白了他一眼,「不說這個了,我要去喝酒,你去不去?」
那當然是去的。
借酒消愁,當然要找一家好酒樓。兩人上雅間喝酒,沒一會兒外面有聲音響起來,是有人在調戲樓下的女客。
小花冷哼一聲,隨手從上面拿了一本書,走到廊上,扶着欄杆往下面看,然後找準時機把書往下面一扔,正好砸在調戲人的公子哥身上。
那人抬頭,一看竟然是一個漂亮的女子,怒氣沖沖的臉馬上就變了,笑着道:「小娘子,要一起喝酒嗎?」
小花嗤然一聲,「洛州舒家人?」
公子哥笑着點頭,一邊笑一邊往樓梯上面走,「小娘子竟然知道我,看來咱們有緣,還是要喝一杯的。」
小花繼續說:「你父親這一次回京是要留京了,以後咱們確實有喝酒的機會,不過……今日經過你這麼一鬧,你阿爹怕是沒有機會留在京都了。」
公子哥臉色一僵,心知碰上硬茬了,他在洛州囂張慣了,來到京都裏面之後被他爹約束了一段日子,已經好久不曾出來放風,沒想到今天一出來,就碰上了可能自己惹不起的人。
他沒有繼續往樓梯上面走,而是又退了回去,抬頭問,「請問您是?」
小花笑了笑,清清淡淡道:「沈懷楠是我爹。」
死對頭。
公子哥愣在當地。他爹每次提起沈懷楠的時候,都恨的牙痒痒,如果不是離得太遠,都要吞其血肉。
他立馬收了嬉皮笑臉,也沒有多做糾纏,直接回府。但已經來不及了,小花她爹今日還教給她下套要及時,要穩准狠,於是高高興興的進宮告狀。
——洛州知府舒涵之的兒子強搶民女,實在是可恨,光天化日之下還有沒有王法啦?如果不是她及時救了人,今日怕是有一位姑娘就要遭此毒手。
然後馬上給她爹送消息,沈懷楠配合得當,把舒涵之壓在地上摩擦。
最後貶官了。
小花心情好多了。小朔趕緊誇她,「你實在是聰慧,假以時日,就算是不靠你父母,你也可以成為天下人人稱頌的名臣。」
小花知道他在安慰自己,還是有些不高興的。
小朔就帶着小花去小樹的皇子宮殿裏。
一進去就看見草地上躺着兩個人,無憂無慮的叼着草曬太陽。
小花:「……」
謝謝,我突然就有了自信。
小朔很滿意,「等你沒自信的時候,你就過來看一看。」
兩人歡快的走了。留下兩個小的看着他們走的身影疑惑。
「怎麼來了就走?也不看看我們。」
「對呀——而且他們兩個人怎麼還手拉手?男女授受不親,隨便現在民風開化,也不可以的吧?」
「他們兩個是不是……在一起了?」
思衡還是擔心姐姐的,立馬站起來就要回家,「我得告訴我阿爹阿娘去。」
於是等沈懷楠和折邵衣回家之後,就得到了耳報神的消息。
沈懷楠等小花回家問,「你跟小朔準備成婚了?」
小花驚訝,「沒有呀。」
沈思衡立馬就說,「可你們牽手了。」
小花自己都不記得了,她也沒有生氣,道:「牽手了嗎?我當時很高興,我沒注意呀。估計我跟小朔太熟了,應該沒有感覺到。」
沈懷楠就和折邵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假如小朔有那個意思,那是該同情他呢,還是恭喜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