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間章

106

【間章】

【門扉——五個將死之人的密謀】

物種起源於海洋，從微生物，一步步演化到末世前的生物鏈。天外隕石攜帶的未知病毒降臨地球的那一年，地球就已經經歷史上最高溫的極端天氣，XG病毒的全球蔓延。

與其說是天外未知病毒造就了末世，不如說是地球早就因人類的過度繁衍透支了星球能源，未知病毒只是一個契機，就算它不來，人類的末日也只在百餘年間。

天外未知病毒原理上像一個過濾器，它消除不能越過末世這道坎的生命，將倖存的生命帶入下一個新時代。

末世第一階段倖存的研究員發現了病毒的兩面性，他們欣喜於那一線希望，又為他們這一代人類不可避免的大量死亡感到無能為力。

末世第一階段，現存的人類科技不足以追上未知病毒接觸生物後分裂衍生變異的速度。研究員們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破解的難題重新換題，百分的答卷，他們只做了十分就要重頭再來。

那是人類的至暗時刻。

每一分每一秒的研究，都是為了未來——一個虛無縹緲的未來。沒有人類能握住當時的時間，他們只能祈禱他們所做的一切能開闢一個光明的未來。

未知病毒是公平的，它們不分貧富貴賤、階級地位，一視同仁的帶走了無數人的生命。末世第一階段的末期，人類最高智慧集結而成的組織里，已經不剩幾個存活的研究員了。

幾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湊在一起，因為任務的絕密性，末世的混亂，能記得他們的只剩下彼此。

「如果我們死了，這些數據由誰來保管最安全？」年紀最大的老研究員如樹皮般乾裂蜷縮的手摸索着記錄儀器，他已經活不了幾年了，人之將死，他只為這些成果能否絕對留存而擔憂。

「我們大家所有的努力都在這裏，如果因為一些荒唐的原因而使它們消失……」老研究員親見見證過隕石的降落，他知道人在某些事上是無能為力的，所以他痛苦無比，「不是我不相信接替這些數據的人……但萬一出現一個背叛者，一群變異生物襲擊，一場無可避免的地震……我們所做的一切，就全玩完了。」

這裏僅剩的幾個老人代表着人類最高的智慧。

資歷最長的老研究員話剛落音。

一個幹練的白髮蒼蒼的女研究員就搖頭，「老沈，在座各位知道你的想法，也知道這個想法的可行性很高。」

「但AI終究不是人類，我們將一切寄託於機械生命，太過荒唐了。先不說AI，就說說我們人類的情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古往今來，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些分分合合里，唯一不變的，就是地域人種之間的偏見。人類同為人尚且如此，更遑論AI。」

「我們這些年的研究里，已經有效證實了，AI具有發展為機械智慧生命的可能性。不從人類的角度講，只從AI的發展來看，它們已經擁有了自己的程序邏輯，它們做事的出發點不再是遵從，而是先把事在它們的邏輯里過一遍，在去做。」

「我不否認AI的核心程序是為人類服務，但萬一、萬一，百餘年後，人類的知識文明斷代，AI作為當時最高等的智慧生命，手握着人類的最後勝利的鑰匙，誰能保證它一定會把鑰匙交還給人類？誰能保證它一定會執行核心程序，任惱任怨的付出它的一切？」

女研究員捫心自問，「沒有人能，我們這些快死的不能，接手未來的人不能，現存的AI也不能。」

「老沈，你的方法太冒險了，數據可以再有，人類里一定會有超越我們的人，即使那些數據消失了，也是短暫的。我相信，未來的人類一定能靠自己的雙手找到人類進化的鑰匙。」

老研究員，也就是老沈，聽了女研究員的話，反問她，「那要多少年？」

女研究員：「……」

老沈整個人彈起來，他不斷來回走動，「那要多少年？」

他自問自答，「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兩百年……不，我不知道要多少年，未來的人類大腦能開發多少，他們是否能堅持到再度尋找「鑰匙」的時間，這些我通通都不知道。」

「小居。」老沈轉頭去看女研究員，「你說相信人類，我是人類，我當然相信人類。但是，有一個前提，我們一定要知道——人類的時間不多了，我們所研究出的數據，它的實效性很可能在這一秒、下一秒、明天就失效。」

「我提議的AI留存隱患是很大，但我們現在就是要賭。一將功成萬骨枯，我們，在我們之前死的研究員，還有外面數不勝數的人，都是那些骨頭。我們成不了將，我們必將死在現在，我們看不到未來。」

「我們死了，就是死了。沒有功勛，沒有榮耀，更沒有隱姓埋名十餘年後回歸故里的恍然如夢。小居，沒有人會記得我們，哪怕我們是千古罪人，哪怕我們是救世英雄。」

「人類沒有時間了，我們現在掙扎的每一秒，都不能浪費在天災人禍頭上，我們需要一個忠誠的盟友，哪怕它會在未來背叛，我們也要保證數據一代又一代，絕不斷代的傳承下去。」

「我和你的想法略有不同。你說人類會自己找到「鑰匙」，我想在這上面加一個前提，人類會從AI手上拿到過去的饋贈，結合未來找到屬於後世的「鑰匙」。」

「我們得賭。」老沈說的堅決，「我們沒有可以讓自己猶豫的東西了。AI的發展和進化，留給未來的人去解決，我們只討論現在。」

「現在，啟用AI來統管這些數據，同意的請舉手。」老沈舉起手。

五個年邁的老傢伙湊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沈稱呼小居的女研究員沒有舉手，但她也沒有用眼神給自己拉票。

最後，一個戴着金絲邊眼鏡的老男研究員率先舉起手，「我贊同。」他說，「把思路打開點，我們老的是身體，又不是頭腦和心胸。」

「都別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地球沒我們幾個照樣轉，人類沒我們幾個照樣活。我們啟用AI，是為了更好的把數據傳遞給未來。這個傳遞，在我們中間，僅限於我們活着的時候，等我們死了，接管AI並和AI合作的，就是我們不知道的某個人。」

「我就說一句，萬一他一接手就搞砸了，我們能從地下詐I屍回來收拾他嗎？我們不能，所以啊，不要看未來，只看現在。長遠的眼光在末世里毫無作用，我們看不到未來一千年，我們只能看現在這一步——我們也只能握住現在這一步。」

「不要情緒化，不要功利化。平常心，我們就實用度和可行性來說這件事，啟用AI是不可避免的，人類的大腦是有限的，海量的數據必將由智慧機械接收，這是大勢，我們阻擋不了。」

「我們能做的，不過是在下一代需要這個AI時，用我們留存的過去的知識，為他們建好一個框架。這個框架將來怎麼用，誰來用，我們說的都不算。」

「我們只是發明者，AI與未來接手它的人碰撞，那都不在我們的思考範圍內。因為上的不是我們，我們在這裏咸吃蘿蔔淡操心幹嘛？」

「現在兩票同意，三票未表明意見。」老沈報出實際情況。

小居看了一眼金色眼鏡的老研究員，一大把年紀還不自在起來。

「兩位不做聲的老友，什麼章程？」金色眼鏡笑眯眯的問不做聲的兩位老研究員。

「我的天啊，老居，你別這樣看我，我慎得慌。」其中一位先受不了，「這個問題啊，我們討論了不下十幾次，你妹妹次次拒絕，你次次同意，你倆一家人，一同意一反對，誰也不得罪，凈讓我和老解背鍋。」

老解性子傲，聞言看了這圍坐的四個棒槌一眼，「我還是那句話，啟用AI可以，但需要人管控。」

「你又提【復刻】，」坐老解邊懟老居的研究員牙疼狀，她覺得她和這幾個格格不入，「不是我說，老解，你至於嗎？【復刻】意味着什麼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活着的就算了，那些死了的同事怎麼說，九泉之下發現自個被【復刻】了……」

老研究員擺擺手，「你非要這樣我就不敢死了，我死了下去被他們揍啊。」

「那就我們五個活着的，」老解拿出一張紙質人員名單，「還有這上面簽名的研究員，把自己的基因投入【復刻】的實驗。我們這批人將和啟用的AI終身綁定，一輩子管控它，也一輩子不得脫離它的視線。」

「要說公平，這才算公平。」

「你什麼時候弄的人員名單？」老居湊過來，沒他什麼事了，他就把金絲眼鏡丟給原主人老沈。

老居捏住名單一角細細看了一遍，「好傢夥，老解，你好樣的，這兩百多個人，就被你忽悠着下水了。不是，我們當初被刷選出來才四五百人，你是怎麼……」

老居表示他不理解，老解這個傲勁居然如此受歡迎。

老解一點愧疚也沒有，「老居，注意措辭，這叫為事業獻身，我沒有逼他們。」

「再說了，」老解指了指老沈，「他幫忙了，你不清楚嗎？」

「我清楚什麼，我跟老沈只是工作關係，他的私生活我怎麼知道。」老居攤了攤手，不在意的表情在下一刻變得理智冷漠起來，「老解，你確定要這麼做？【復刻】，從倫理角度就是克I隆，兩百多個同事把他們自己託付給了你。你拿他們當循環利用的基石……你不怕嗎？」

「我沒什麼可怕的。」老解把名單給其他三人依次傳遞，「到時候我都死了。」

「那【復刻】的那個你呢？你想說【復刻】的你不是你？」老居故意拱火，他不全然認同老解做的事。

「不，」老解的神態傲然又理所當然，「老居，我會在我的【復刻】數據里留下一個錨點，當【復刻】的我的狀態符合那個錨點時，我將記起一切。」

「我把你們拉了進來，那我就會承擔一切。不管是十年、百年、千年，我會把所有的數據留存下來，【復刻】的我終將成我，我絕不逃避自己的罪孽。」

老居：「……你都這麼說了。」

老沈：「我沒有意見。」

小居：「我不贊同。」

最後一個研究員：「……我不想和你們說話，我頭痛。」

「就這樣吧。」老解把他的打算說了出來，他舉起手，「讓我們承擔起自己的責任，無論生前死後，都不得安息吧。」

老居：「我不要，我沒良心，安息得很。」

小居：「哥……」

老沈：「我都可以。」

最後一個研究員：「讓我死得舒服點你心裏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