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張棄朝歌渭水垂釣
一日,妲己忽然想起玉石琵琶精之恨,設一計害子牙;作一圖畫。那日在摘星樓與紂王飲宴,酒至半酣,妲己曰:“妾有一圖畫,獻與陛下一觀。”王曰:“取來朕看。”妲己命官人將畫叉挑着。紂王曰:“此畫又非翎毛,又非走獸,又非山景,又非人物。“上畫一台,高四丈九尺,殿閣巍峨,瓊樓玉宇,瑪瑙砌就欄杆,明珠妝成梁棟,夜現光華,照耀瑞彩,名曰:“鹿台。”妲己奏曰:“陛下萬乘至尊,貴為天子,富有四海,若不造此台,不足以壯觀瞻。此台真是瑤池玉闕,閬苑蓬萊。陛下早晚宴於台上,自有仙人、仙女下降。陛下得與真仙遨遊,延年益壽,祿算無窮。陛下與妾,共叨福庇,永享人間富貴也。”王曰:“此台工程浩大,命何官督造?”妲己奏曰:“此工須得才藝精巧、聰明睿智、深識陰陽、洞曉生克,以妾觀之,非下大夫姜尚不可。”紂王聞言,即傳旨:“宣下大夫姜尚。”
使臣往比干府召姜尚。比干慌忙接旨。使臣曰:“旨意乃宣下大夫姜尚。”子牙即忙接旨,謝恩曰:“天使大人,可先到午門,卑職就至。”使臣去了。子牙暗起一課,早知今日之厄。子牙對比干謝曰:“姜尚荷蒙大德提攜,並早晚指教之恩。不期今日相別。此恩此德,不知何時可報。”比干曰:“先生何故出此言?”子牙曰:“尚占運命,主今日不好,有害無利,有凶無吉。”比干曰:“先生又非諫官在位,況且不久面君,以順為是,何害之有!”子牙曰:“尚有一柬帖,壓在書房硯台之下,但丞相有大難臨身,無處解釋,可觀此柬,庶幾可脫其危,乃卑職報丞相涓涯之萬一耳。從今一別,不知何日能再睹尊顏!”子牙作辭,比幹着實不忍:“先生果有災迍,待吾進朝面君,可保先生無虞。”子牙曰:“數已如此,不必動勞,反累其事。”比干相送,子牙出相府,上馬來到午門,徑至摘星樓候旨。奉御官宣上摘星樓,見駕畢。王曰:“卿與朕代勞,起造鹿台,俟功成之日,如祿增官,朕決不食言。圖樣在此。”子牙一看,高四丈九尺,上造瓊樓玉宇,殿閣重檐,瑪瑙砌就欄杆,寶石妝成棟樑。子牙看罷,暗想:“朝歌非吾久居之地,且將言語感悟這昏君,昏君必定不聽、發怒。我就此脫身隱了,何為不可!
話說子牙看罷圖樣,王曰:“此台多少日期方可完得此工?”尚奏曰:“此台高四丈九尺,造瓊樓玉宇,碧檻雕欄,工程浩大。若完台工,非三十五年不得完成。”紂王聞奏,對妲己曰:“御妻,姜尚奏朕:台工要三十五年方成。朕想光陰瞬息,歲月如流,年少可以行樂,若是如此,人生幾何,安能長在!造此台實為無益。”妲己奏曰:“姜尚乃方外術士,總以一派誣言。那有三十五年完工之理!狂悖欺主,罪當炮烙!”紂王曰:“御妻之言是也。傳承奉官,可與朕拿姜尚炮烙,以正國法。”子牙曰:“臣啟陛下,鹿台之工,勞民傷財,願陛下息此念頭,切不可為。今四方刀兵亂起,水旱頻仍,府庫空虛,民生日促,陛下不留心邦本,與百姓養和平之福,日荒淫於酒色,遠賢近佞,荒亂國政,殺害忠良,民怨天愁,累世警報,陛下全不修省。今又聽狐媚之言,妄興土木,陷害萬民,臣不知陛下之所終矣。臣受陛下知遇之恩,不得不赤膽披肝,冒死上陳。如不聽臣言,又見昔日造瓊宮之故事耳。可憐社稷生民,不久為他人之所有。臣何忍坐視而不言!”紂王聞言,大罵:“匹夫!焉敢侮謗天子!”令兩邊承奉官:“與朕拿下,醢屍虀粉,以正國法!”眾人方欲向前,子牙抽身望樓下飛跑。紂王一見,且怒且笑:“御妻,你看這老匹夫,聽見‘拿’之一字就跑了。禮節法度,全然不知,那有一個跑了的?”傳旨命奉御官:“拿來!”眾官趕子牙過了龍德殿、九間殿,子牙至九龍橋,只見眾官趕來甚急。子牙曰:“承奉官不必趕我,莫非一死而已。”按着九龍橋欄杆,望下一攛,把水打了一個窟窿。眾官急上橋看,水星兒也不冒一個──不知子牙借水遁去了。
且說子牙借水遁,回到宋異人莊上。馬氏接住:“恭喜大夫,今日回來。”子牙曰:“我如今不做官了。”馬氏大驚:“為何事來?”子牙曰:“天子聽妲己之言,起造鹿台,命我督工。我不忍萬民遭殃,黎庶有難,是我上一本,天子不行;被我直諫。聖上大怒,把我罷職歸田。我想紂王非吾之主。娘子,我同你往西岐去,守時候命。我一日時來運至,官居顯爵,極品當朝,人臣第一,方不負吾心中實學。”馬氏曰:“你又不是文家出身,不過是江湖一術士,天幸做了下大夫,感天子之德不淺。今命你造台,乃看顧你監工,況錢糧既多,你不管甚東西,也賺他些回來。你多大官,也上本諫言?還是你無福,只是個術士的命!”子牙曰:“娘子,你放心。是這樣官,未展我胸中才學,難遂我平生之志。你且收拾行裝,打點同我往西岐去。不日官居一品,位列公卿,你授一品夫人,身着霞珮,頭帶珠冠,榮耀西岐,不枉我出仕一番。”馬氏笑曰:“子牙,你說的是失時話。現成官你沒福做,到去空拳只手去別處尋!這不是折得你苦思亂想,走投無路,捨近求遠,尚望官居一品?天子命你監造台工,明明看顧你。你做的是那裏清官!如今多少大小官員,都是隨時而已。”子牙曰:“你女人家不知遠大。天數有定,遲早有期,各自有主。你與我同到西岐,自有下落。一日時來,富貴自是不淺。”馬氏曰:“姜子牙,我和你緣分夫妻,只到的如此。我生長朝歌,決不往他鄉外國去。從今說過,你行你的,我干我的,再無他說!”子牙曰:“娘子錯說了。嫁雞怎不逐雞飛,夫妻豈有分離之理!”馬氏曰:“妾身原是朝歌女子,那裏去離鄉背井。子牙,你從實些,寫一紙休書與我,各自投生。我決不去!”子牙曰:“娘子隨我去好!一日身榮,無邊富貴。”馬氏曰:“我的命只合如此,也受不起大福分。你自去做一品顯官,我在此受些窮苦。你再娶一房有福的夫人罷。”子牙曰:“你不要後悔!”馬氏曰:“是我造化低,決不後悔!”子牙點頭嘆曰:“你小看了我!既嫁與我為妻,怎不隨我去。必定要你同行!”馬氏大怒:“姜子牙!你好,就與你好開交;如要不肯,我與父兄說知,同你進朝歌見天子,也講一個明白!”夫妻二人正在此鬥口,有宋異人同妻孫氏來勸子牙曰:“賢弟,當時這一件事是我作的。弟婦既不同你去,就寫一字與他。賢弟乃奇男子,豈無佳配,何必苦苦留戀他。常言道:‘心去意難留。’勉強終非是好結果。”子牙曰:“長兄、嫂在上:馬氏隨我一場,不曾受用一些,我心不忍離他;他倒有離我之心。長兄分付,我就寫休書與他。”子牙寫了休書拿在手中,“娘子,書在我手中,夫妻還是團圓的。你接了此書,再不能完聚了!”馬氏伸手接書,全無半毫顧戀之心。子牙嘆曰:“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自由可,最毒婦人心!”馬氏收拾回家,改節去了。
子牙打點起行,作辭宋異人、嫂嫂孫氏:“姜尚蒙兄嫂看顧提攜,不期有今日之別!”異人治酒與子牙餞行,飲罷,遠送一程,因問曰:“賢弟往那裏去?”子牙曰:“小弟別兄往西岐做些事業。”異人曰:“倘賢弟得意時,可寄一音,使我也放心。”二人灑淚而別。姜子牙自此棄卻朝歌,別了馬氏,隱於磻溪,垂釣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