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顆狼牙的故事

第8章 一顆狼牙的故事

在和日本的海戰中,父親和鄧將軍同在威遠艦上共同對敵,因為艦隊中有兩艘軍艦的艦長怯戰,最終海戰失利,此時艦上彈藥耗盡,鄧將軍決意撞沉日本旗艦,可惜被魚雷擊中,鄧將軍葬身海底,父親幸得袍澤搭救逃出生天。

戰後,父親在朝堂之上當眾斥責李章桐大人避敵畏戰,是當世秦檜。

那李章桐也算得上當朝首輔,其他的官員如何能讓李章桐丟了麵皮,紛紛指責父親犯上。

父親更是怒不可遏,理直氣壯的直斥當朝文武,最後不惜拔槍怒對,卻被謀逆之罪投入牢房。

大清上下當時正焦頭爛額處理戰後賠款,父親之事竟被淡忘,就這樣父親在牢獄中度過了三年的時光。後來還在獄中結識了因變法失敗入獄的譚軍機,引人莫逆之交。

譚軍機的好友王正誼多方奔走,要救譚軍機,那譚軍機已報必死之心,謝絕了王正誼的援救,自己卻引刀成一快,到菜市口慷慨赴死。

安妮知道這個消息,隻身來找王正誼,請救大俠施以援手。王正誼正為譚軍機之死傷懷,見安妮是英國人,當下拒絕,端杯送客。

熟料平日裏文弱的安妮忽然拔出匕首,說:“我的丈夫是中國最了不起的男人,他創建了海軍,與甲午英烈們一起對抗日本,戰後當朝怒斥清廷獲罪,這樣的人和譚軍機一樣,滿心裝得是中國的未來。這樣的人不救,中國還有什麼未來可言。王大俠既然痛恨英國人,自己作為英國人可以當場自殺以解大俠之恨。只是希望王大俠去救一個有骨氣、有志氣的中國人。”

說完,竟是毫不猶豫的將匕首刺向自己的心臟。

匕首離心臟還有一寸時,王正誼抬頭抓住安妮的手腕。

後來王正誼借八國聯軍進京師的混亂,潛入天牢將父親救出來,藏身懷柔的群山之中。

然而,那位王大俠卻在護衛京師的戰鬥中被亂槍打死,頭顱懸挂在了哈德門前。

父親聽到這個消息,邀來津門大俠霍師父同赴哈德門,父親一槍射斷懸挂大俠頭顱的繩索,而霍師父快馬在城下接住,一騎煙塵而去。守門的聯軍士兵發現時早已不見二人蹤影。

父親和安妮二人共同安葬了王正誼大俠,卻又面臨著無處存身的尷尬,清廷四處搜尋父親,而父親在大俠去世后,眼見清廷又簽了庚子賠款,精神世界崩塌,每日裏飲酒度日。

安妮見父親如此,長此以往,人恐怕要廢掉了,便開導父親,條條大道通羅馬,想來報國不止一途,自己當年到中國的時候,曾途經日本,在那裏也見到過許多了不起的中國人,為了救國還組建了什麼盟會,安妮建議父親不妨出國走一走,一是避難,二是再尋救國良方。

一席話點醒夢中人,父親感嘆安妮的見識竟在不知不覺中超過自己。當下,便和安妮二人結伴來到日本或者說逃到了日本。

講到這裏,我忽然心中一動,父親每每和我說起過往,他和安妮到日本的事情卻隻字未提,而且既然當初就計劃到日本,如今卻在澳洲生活了十年呢?

每每我問起日本的事情,父親也只是淡淡一笑,不再言語,並告訴我在外面多嘴。

以後見到父親一定要問問他,倘若他不說,我就磨着安妮給我講。

不管怎樣,到了澳洲以後,我看到安妮每天都是笑的。

看到我笑,是因為一個母親對兒子的親昵,看到父親也笑,則是一個妻子對丈夫深深的依戀,願與之生,也願與之死。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這是父親教給我的詩句,講述的就是一個女子對愛的忠貞不渝,安妮對中國的文化絲毫提不起興趣,唯獨記住了這首詩,每逢父親的生日,安妮總會用她並不流暢的中文向父親吟誦它,還曾天真的問父親,詩中的“上邪”是什麼意思?

父親告訴她,上邪便是上天,安妮依舊無法理解,天真的問是上天上帝嗎?

父親笑着說,可以這樣理解。

安妮便更加高興,之後每次祈禱都會單獨誦讀一遍這首詩。

我有時覺得可笑,從沒有一個基督信徒會在上帝面前誦讀中國的詩文,但此刻卻發現安妮對父親最深沉的愛。

安妮同樣愛着他的兒子。

對於兒子,她似乎從沒有生過氣,每當我闖了禍,毀掉了東西,她操起一根樹枝氣勢洶洶要教訓我,看着她的樣子,我就覺得有趣,笑眯眯地看着她,最終結果便是她憋不住,自己也笑了起來。

一個天真善良的人,心中一定不會有那麼多的戾氣,因為在她的眼中,一切都是真的、美的,那揚起的枝條也只是一個有趣的遊戲道具罷了。

安妮的愛是純真的,更是博大的。

她愛惜和尊重每一個生命。對於射擊成痴的我,她要我答應她永遠不要把槍口對準人類,我每次外出狩獵安妮都會叮囑我不要多殺生,最好不要殺生。

這對於愛好狩獵的我來講,實在是個笑話,這個世界哪裏有不殺生的獵人呢?

但我終究還是聽從了安妮的話,每次出獵只是射殺一些小動物,倘如果獵殺了大型動物,我便讓尼莫拿回家。

如果有些小動物被我帶回家還沒有死亡,安妮便拿出醫藥包為這些小動物包紮傷口,然後放生。

兒子捉,母親放,父親笑,這是多麼有趣的事情。

現在想來,安妮所做的一切,也許就是佛陀所說的慈悲吧,儘管她並不信佛。

我悠悠地講着安妮的故事,皮優靜靜地聽着。

皮優的眼睛中竟然有一滴淚光,她向我一笑,拉起我的袖子擦了擦眼睛。

“我明白了,蟲子,安妮確實是最可愛的女人,你應該早點回去陪她。只是你這壞蟲子,害得我早晨就差點掉眼淚。”

我有些不可思議,這個神經大條的丫頭怎麼突然多愁善感了。

“我怎麼突然覺得不認識你了。”

皮優狡黠地一笑,“這也許是共鳴吧,我偷偷告訴你,我也是跑出來的,安妮從英國跑到中國她的老公,我是從地中海跑到澳洲找我的叔叔,哈哈。我們家老頭子還不知怎麼生氣呢。”

“那你玩夠了,應該早點回去。”

皮優把嘴一撇,“我才不會回去呢。還是呆在這裏好玩,永遠也不回去才好。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家去找安妮吧。”

我嚇了一跳,連忙搖手,“不行,不行,這……”

儘管父親和安妮已經開始為我的婚事操心,但貿然帶着皮優回去,他們還是接受不了吧?

皮優很生氣,“為什麼不行?”

“我……我是說,就這麼帶回去,父親和安妮還會以為我們是……”

我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一臉不好意思地說:“還以為我們是小兩口呢。”

皮優眨着眼睛,“這也挺好玩!”

我有些無語,這個丫頭瘋了,思維跟正常人不一樣。

皮優也似乎意識到玩笑開得有些大,紅了臉。

忽然看到我的脖項上掛着一顆尖尖地動物牙齡,“這是什麼動物的牙齒?你們中國人都戴這個嗎?”

我搖了搖頭,“不是,這是一顆狼牙,父親給我做的。”

準確地說,這顆狼牙是我第一次成功狩獵的成果。

那年我只有十二歲,父親也剛剛給我買來了那支獵槍。

第二天我就興奮的背着獵槍闖入了荒原。

一隻健碩的土狼在殺死一隻羚羊,在那裏啃食。

澳洲沒有獅虎豹大型的肉食動物,土狼在這裏已經是頂級掠食者的存在了,卻不知道自己只是一隻捕住蟬的螳螂,我這隻黃雀早已蓄勢待發。

我潛伏在一塊巨石後面,悄悄地將槍管從草叢中探了出去,將準星鎖定在最強壯的土狼身上。那隻土狼將成為我手中獵槍擊殺的第一隻獵物。

“呯”,一聲槍響,子彈接到我的命令,穿透了土狼的身體,土狼隨即倒地。

我興奮極了,提起獵槍向土狼跑去,子彈在土狼的肚腹上鑽出一個洞來,鮮血如一眼泉水咕咕地冒出來,一點點抽走土狼最後的生機。

第一次狩獵便擊殺了土狼,我興奮的不能自已,彎身就去抄土狼的前腿。

突然,躺在地上的土狼彎着脖子張開還帶着血絲的嘴巴咬住了我的左手前臂,參差的狼牙立刻嵌入我的肉里,深可入骨,同時土狼甩動自己的頭顱拚命的撕扯。

劇烈的疼痛令我無法反應,也倒在地上。

土狼的反應印證了什麼是垂死掙扎。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我的思維陷入的停頓,及至反應過來,才和土狼撕打在一起。

土狼的兇殘此刻展現的淋漓盡致,一旦咬住獵物,想讓它鬆口要比登天還難。

土狼的眼睛冒着綠光,誓要用自己的撕咬將令我漸漸失血以致死亡。偏偏這個時候,土狼的爪子踩到我的心窩,我在劇痛之餘,呼吸又有了困難。

我伸右手去拔腰間的匕首,卻抓了一個空,匕首已經打鬥中遺落在兩米多遠的地方。

兩米,近在咫尺,此刻卻遠似天涯。

現在我只能徒手幹掉土狼。

我胳膊鮮血在流,土狼的肚腹血也在流,這註定是只能活一方的決鬥。

土狼肚子的鮮血滴在我的肚子上,我發現自已的右手恰好可以勉強夠到土狼的傷口處。

我沒有絲毫猶豫,右手的一根食指立時捅進土狼的肚子奮力的扣挖。

疼痛讓土狼更加用力地撕咬,而隨着我手部的動作,土狼的傷口也漸漸變大,當大到可以伸進我的拳頭的時候,我的右手在土狼的腹中抓住一個土狼體內的臟器大吼一聲扯了出來,那是一根土狼的腸子,已經被我生生扯斷,土狼的生命終於無法抵抗這穿腸一擊,哼哼唧唧地,再也無法繼續用力。

我抓過匕首,先在土狼身上補了幾刀,才后才在衣服上割下布條笨拙的包裹自已的傷口。

當我背着土狼和獵槍,全身血淋淋的回到家裏的時候,安妮立刻嚇暈過去。

父親面沉如水地看着我,並沒有多說話,只是帶我進屋為了重新處理傷口。

當我傷口痊癒后,父親送給我一顆狼牙,告訴我,這顆牙齒是土狼的。

隨後開始認真的教授我射擊、技擊、騎馬、游泳、逃生、潛伏、療傷等技能。

直到我將這些技能精熟才放心讓我再去狩獵。

這個狼牙便成了我時常佩戴在身邊的物件。

聽完我的講述,皮優挽起我的袖管,左臂上一排被咬過的傷痕依舊清晰可見,她認真的看着,目光如水。

我忽然覺得,自己從昨天認識皮優,她帶我理了發,買了衣服,還去了酒吧,又最終收留了我,自己也應該送給她一些禮物作為回報。

想到這裏,就摘下那隻狼牙,拉過皮優的手說:“這顆狼牙送給你吧!謝謝你!”

皮優很開心,“算你小子有良心。現在才想起送我東西。”

女孩子的心思真的是很難猜,明明喜歡卻又裝作不開心,這種動物比荒原上的野獸難應付。

皮優繼續說:“單單一顆狼牙還不行……”

“那你還要什麼?”

“我也要去荒原打獵。”

我搖了搖頭,“荒原打獵雖然好玩,但可不是鬧着玩的。”

皮優嘟起了嘴,“憑什麼你能去,我就不能去?你是不是不願意帶我去?”

“當然不是,就是去,也不能今天去,打獵需要準備匕首、獵槍、子彈、繩子等各種東西的。準備不充分,就不是去狩獵,而是做貢獻去了。”

“做什麼貢獻?”

“給荒原上的野獸送新鮮的肉去呀。”

“哈哈”,皮優笑了起來,嗔道:“死蟲子,你逗我。咱們說好了,下次你去狩獵必須帶我去。”

“好的,沒問題。”

這裏,老爸爸在門外說:“小姐,門外有客來訪。”

皮優這才從我的床上跳下來,“誰呀?”

“是昨天的那個日本武士,還有一位叫伍德的先生。”

皮優哈哈大笑,“我的徒弟來了。”說著便向外跑去。

我也很快穿上衣服,來到門外。

佐佐木正在給皮優這個“師娘”施禮,看來這小子還真把皮優當成師娘了,然後給皮優介紹伍德先生。

我見了伍德先生也急忙打招呼,伍德脫帽向我致歉,“沈,實在是對不起,昨天因為軍務把你單獨留在家中,又被盧娜誤會,實在對不起。”

伍德先生親自登門,我也就釋然了。

佐佐木從車上捧出我的衣服,“師父,早晨我去伍德先生那裏取回了您的衣服,伍德先生一定要過來向您當面致歉。”

伍德對我說:“沈,明天有沒有時間,我們一起去狩獵。”

不等我回答,皮優先拍手叫了起來,“好呀,我今天早晨還跟蟲子說一起去狩獵呢。到時候一起去吧。”

我想起上次和伍德的約定也點了點頭。

伍德也很高興,“那我回去好好準備。”說完伍德告辭去了。

我笑了笑,伍德準備的東西一定是野炊的食材和調料了,看來上次伍德吃得不過癮呀。

我從佐佐木手中接過了衣服,回屋換上,如此再也不必和老爸爸撞衫了。

我正換衣服的時候,忽然聽到皮優一聲尖叫,嚇得我一哆嗦,這大姐又撞到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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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逃跑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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