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噩耗
3.噩耗
——希妄第一人稱視角——
記憶中,一直有一片一望無際的荒野,遠處的風席捲而過形成一波又一波瘋狂又肆意的浪濤狀紋樣,綺麗的落日將晚霞散漫地散播在周圍。
一年四季,無數個日出日落在這個廣袤的空間裏輪迴。我們和平共存,只有我知道,我可以隨時回去。
直到被拉長的時間無限變快,再多的曾經現實中對於我來說堪稱溫柔的細節都近似於虛無,隨着我一天天趕路的步伐,他逐漸被我忘卻。
某天我突然發現,我再也尋不到他。
不管是桀驁的晚風嬉鬧地擺弄着我的發梢,還是溫柔的赤色夜幕,以溫暖的鮮血的顏色的光線,照亮了我的半張臉,每每我嘗試在我記憶深處去尋找他,他都調皮的一閃即逝。
曾經只有我能看到的,殘存於我回憶深處的那片荒野,消失了。我曾經引以為傲,卻只能帶着灰心和他的屍骸上路。
我變得更喜歡空曠的,看不到邊際的自然場景了。大海、草地、荒漠、戈壁。生命倘若誕生於此,一定是自由和喜悅的,貪婪的呼吸着未被人類污染的新鮮空氣。
有一段時間,我反覆地問自己,我的選擇對嗎?倘若對,他為何會將我拋棄,倘若錯,他為何埋下指引我的種子?
事情的發生,和命運的不可尋,正因充斥着混亂和矛盾,恰恰都有他的邏輯所在。只是你要朝更深的深淵望去,抱着必死的決心,朝“世界”拋去那個大大的問號。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臨海潮濕的空氣彷彿可以把人們的靈魂都打濕,大塊大塊的烏雲死氣沉沉地遍佈上空。
“喂?”
希妄在凌晨五點被手機鈴聲和瓜子的叫聲吵醒,不知是因為下了雨,還是因為別的什麼事情。只是在看到手機的那一刻,他瞬間清醒了,——是警察局的電話。
一個渾厚的男聲在耳畔響起,“請您節哀。”他說,不知道是否是希妄的錯覺,他總覺得對方聲音中微微帶有些許笑意,“您的好友無塵被發現在家中,因自殺未遂現被送入醫院搶救,這邊需要您進一步的配合,您方便來一趟嗎?”
他的聲音中沒有太多的波瀾,彷彿只是在給小朋友講睡前故事一般,可事實沉甸甸地擊中了希妄的頭頂。有什麼順着他的脊樑一點一點漫上神經,他覺得有些發抖,還有些冷。
上個周五,他們還一起回了家,只是無塵的最後一聲再見,莫名顯得有點無奈。他知道這段時間對於他來講,發生了很多很多不好的事情,又正趕上高考。壓力大在所難免。
可他從未想過,那個總是開朗笑着同他們一起打球的無塵,喜歡調侃皆夢遊戲裏法師玩得菜的無塵,在這些事情發生以後,也會無所謂的跟自己說沒事的傻瓜無塵。令他一度以為他真的還好。
可很顯然,他最好的朋友在什麼時候崩潰過,而他不僅不知道,不在他身旁,還放任他去做傻事。20年來,他從未像今天這般,覺得無能為力。
畢竟一個人,一生只能活那麼一次。你永遠也追不上生命流逝的速度,只能被名為時間的魔掌狠狠捏碎於指骨間。
為什麼?
為什麼要去做這種傷害自己,也傷害到身邊人的事情呢?
他隨意地挑了件休閑t和淺色牛仔褲,在去警局的路上,腦海里一直不停地想。
往日相處的畫面一幕幕閃現於眼前,事情彷彿昨天發生那般鮮靈活現,他不相信無塵真的捨得拋下自己。他也不相信無塵真的不惜命。他的第一反應是一場謀殺,可無塵的朋友圈跟自己的,幾乎可以說是完全重合。
他沒什麼仇人,那幾個曾打過架的小混混,才沒做這種事情的膽識和魄力。
這是一間不屬於他原來時空的警局,深夜並不似往日那般燈火通明,男人挺拔的身姿隱藏在黑暗的角落裏,他毫不忌諱,旁若無人(也確實沒有人)地坐到了門口極其樸素的辦公桌上,而非得坐到靠近門的那一頭,是為了應對“突髮狀況”造成的正常出口堵塞的情況,他要第一時間迅速反應並且離開這裏。不然隨隨便便受個重傷那都是簡簡單單的事,還好他不是什麼“新來的”,快速的反應能力和弒夢者原有的強大的身體機能。讓他在這個虛構出來的空間裏所向披靡。
月光打在他稜角分明的側臉上,他用左手修長骨節凸顯的兩根手指夾着一支煙,黑暗中明明滅滅的煙屁股,卻是此時除了月光——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光源。
一刻鐘前,男人在夜色下從窗外跳了進來。
他深吸了一口煙,止住內心不斷翻滾的焦灼感,計劃已經開始實施,他們誰都沒有回頭路可以走,正因為如此,正常情況下的容錯率,無限趨近於零。這也意味着他們不管是誰,一步都不可以走錯,不然滿盤皆輸,也正因為如此,事情在他看來更具有挑戰性。
他喜歡刀尖上舔血的快感,一貫如此。樂此不疲。
他飛快地撥通了希妄的電話,在周圍徹底的寂靜里,耳畔突兀的提示音顯得有些刺耳,可能是沒睡醒吧,等了一會才窸窸窣窣地聽到那小子的一聲“喂。”伴隨着電流拉扯的聲音,他嘖了一聲,心裏暗自誹謗基地為了省錢選了個底價而且買一送三的信號發射器。
不免覺得有些好笑,於是話語間也略帶笑意,配上通話內容,莫名顯得有些滑稽。
“請您節哀。”他道,“您的好友無塵被發現在家中,因自殺未遂現被送入醫院搶救,這邊需要您進一步的配合,您方便來一趟嗎?”
對面傳來一陣慌亂的嘈雜聲,臭小子慌忙穿衣服、穿鞋,然後甩門而去,頗順他意,於是在對方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的時候,利落地掐斷了通話。
沒有時間了。
為了敷衍上層所用的借口,其實算是漏洞百出的謊言。是他們太笨了,想到這裏,他咧開嘴角笑了笑。
於是身上那種慵懶又隨意的氣質更盛,無形之中帶上了些撲面而來的壓迫感。帶着一絲冷漠和疏離,又迅速被男人隱藏在窗外月光的照射下閃爍着的紅瞳之中去了。
他如同一開始是從窗戶跳進來一般,又乾脆利落地跳了出去。夢境中的人只要不是處於混亂之中,憑藉自己清醒的意志力可以避免讓自己受到任何形式的傷害。前提是你接受過所謂的“學前教育”——也就是成為弒夢者最基本的課程與試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