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金牙黑人
這長蟲皮布袋,是橫在我脖子後面的,本來就很重,我是雙手叉開,才很吃力地一手抓一頭,才總算穩定住,要是我鬆開一手,那布袋就會從我肩上滾到地下的。
我是不敢鬆手,我這麼艱難好不容易把布袋弄上去,萬一掉了,我哭都哭不出眼淚。太難了我。我看着老海家的那棵扁食樹,那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蹭啊。
我感覺每往前邁一步,那汗水就跟篩豆子一樣往地下掉。但我就是沒有鬆手,也沒有停下來。有蜻蜓飛過來,在我面前一晃,嗡地一聲飛走了,我理都沒理。
有黃鼠狼,從北邊的紅薯地里,貓着腰跟個鬼似的,快速越過土路,跑到對面的護庄河邊沒了影,我覺得它就是個信球。
有楝巴哥,從東邊撲愣愣飛過來,在我頭頂故意地喳喳亂叫,還想擠到我頭上一點稀屎,我狠狠地想破口大罵,可這傢伙又撲愣愣飛走了。
也就是在這一點點的前行里,沒多久,我就回到了我家院裏。我的天呢,一到龍門下面,我雙手一松,那沉得跟山一樣的草布袋,就直接滑到了地下,我也跟掉了魂一下,想直接撲倒在地。
可是那尖頭鐮刀還在腰裏別著呢,我趕緊把鐮刀拔出來別到牆上,就衝到壓井邊,猛喝一股子井把涼水。然後又把衣裳一脫,接了一盆水,就想往身上倒。
我這個舉動,把我奶給嚇了一大跳,她從屋裏衝出來,一把把盆子搶走,嘴裏大聲斥責着我。我一看有些不理解,我奶就用毛巾沾了水,又擰乾,過來給我一下一下地擦。
一邊擦一邊不停地說:“小良啊,你現在流這麼多汗,可不能用涼水澆啊,萬一激出來啥毛病可咋整!”
我一下就明白了,熱身子是不能涼水激的。
歇了好一會兒,我才總算反省過來,我奶做了淤雞蛋澆蒜汁的撈麵條,給我也盛了一碗,我三下五去二,沒幾口就吃完了。
可能是極少幹活,就這麼一長蟲皮布袋的草,就把我給累得跟散了架一樣。我吃過麵條,就覺得身上特別的乏困,就跑回屋裏一頭倒下睡了過去。
這一次,我很快就做起夢。夢裏那個白鬍子老出現了,還是那麼跟昨夜裏一樣。他從我家東屋裏出來,站在那裏慈祥地看着我,然後又走到牛屋那裏,用拐杖對着那牛,點了兩下,回過頭來,朝我點了一下頭,接着一道白光就消失了。
在這夢裏,我一直都是睜着眼睛,不敢說話,就看着這老人。
可是,我剛想睡着,這個夢境又來了,還是這個樣子,就跟放電影一樣,那白鬍子老人重複着他的動作,沒一會兒他就化為白光一閃而逝。
真是奇了怪了,在我的夢裏,這個白鬍子老一遍又一遍地出來,反反覆復地做着這些動作,然後就化為白光,從我眼前消失。
我有些着急了,即便在夢裏,我也能清楚地感受到這個白鬍子老人給我的那種強烈的暗示。為什麼他不跟我明說呢,難道是有什麼忌諱不成?我不明白,也根本理解不了這老人的用意,這可咋辦。
這一遍遍的暗示,說明這牛或者這牛屋,肯定會很快就有什麼大事發生,而且這大事好像跟我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天呢,這到底要發生什麼事啊。
在我的夢裏,突然我就看到了我割回來的那一袋牛草了,是不是這牛草有什麼問題啊,難道這草上有毒?還是這草太臟?
不會啊,我割之前,那可是仔細挑選鑒別過的,這草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可這老人反反覆復地在我面前放電影,我心裏那個擔心啊。
不過還好,好像我翻了一個身,踢掉身上蓋的被單子,就再也沒有夢到那個白鬍子老頭了。然後我竟然打起了鼾聲,一直睡到天快黑了,才醒了過來。
醒來后,我就跟早上一樣,什麼事都沒顧得上,直接就往牛屋那邊跑,我這可能已經是得了神經病了吧,往那牛屋裏一看,結果那牛好好的在吃着草料,而牛屋還是那樣。
我鬆了一口氣,往龍門那裏看過去,我割的那袋草,已經不見了。牛屋裏的那個草料簸箕里,卻多了一大堆已經鍘好的鮮嫩草末子了。
不是草的問題,這牛也好好的倒着沫,這牛屋也沒有什麼損失,那麼,這個白鬍子老人給我放的電影,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是這白鬍子老頭生病了?
乖乖,我伸了一下舌頭,覺得有些造次,連忙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阿彌陀佛,才走過去洗臉。
夜很快來了,我趁大人們都睡著了,又坐在了這牛屋的門口,想着,要是有什麼事發生,我肯定第一個知道。
一直等到夜裏快兩點的時候,我都有些睡意朦朧了,突然聽到,我家后牆那邊,傳過來幾聲低沉的聲音。那聲音就跟啄木鳥鑿樹發出的鐸鐸聲很接近,但說是很輕也很低沉。
我一聽,這聲音不對啊,就是從我家屋后的牆上發出來的。難道有人半夜裏來扒我家堂屋的后牆,這可不得了,我爹媽還在屋裏睡着呢,萬一這牆要是倒了……
一想到這裏,我的神經就一下子緊張起來,也顧不得看牛屋裏牛的現狀了,就一抬腳,直接跳到了我家堂屋的頂上。然後我輕輕走到后檐邊上,伸着頭往下看。
結果嚇了我一跳。黑暗裏,有一個人影,正站在我家牛屋后牆那裏,躡手躡腳,伸着手,小心翼翼地把后牆那磚頭,一塊一塊地往外扒。
看到這裏,我算是明白了,這白鬍子老頭是預感到了這事,才不厭其煩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示我。原來是這人要把我家牛屋后牆扒出來一個大洞,然後進牛屋把我家牛給牽走啊。
這還了得,我一看氣不打一出來,正要伸出右手手指點將過去,可是,我一看這是個大活人啊,根本不是什麼鬼怪,但是這個人我卻很是陌生,根本看不出他是誰。
這人穿着一身黑,甚至臉上還矇著黑布,但是我看清了他的臉,他微微張開的嘴裏,有一顆金牙,就那麼一閃,他就又閉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