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張鎮芳和他的鹽業銀行
月牙兒使勁扥了扥王世方身上的府綢短褂。
繞着他轉了一圈道：“真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世方哥這身衣服一上身，走在街上大閨女小媳婦肯定會搶着坐你的車。”
王世方撓了撓新剪的寸頭道：“穿綢緞拉洋車，虧你能想的出來。”
月牙嘟着嘴滿眼崇拜的看着他道：“用我爹的話說，世方哥你現在是車夫，保鏢，翻譯三位一體的大才。
滿京城所有人力車夫都算上，誰能一天掙十塊大洋？我要說世方哥有狀元之才，幹什麼都能脫穎而出。”
“哈哈哈，你這誇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王世方紅着臉說道。
文三放下嘴上的煙袋鍋子道：“月牙兒的眼光不錯，你小子是個人物，我們老文家算是攀上高枝兒了。”
福萊克斯離開時，特意強調宴會上要王世方當翻譯。
那五爺便以十塊大洋一天的價格，繼續包下王世方的車。
王世方不甘心燕國龍這樣珍貴的國寶，流到福萊克斯這個老外手裏，加上為了完成系統任務便答應了。
清末民初，達官貴人請不熟的客人吃飯多選泰豐樓。
因為泰豐樓和其它酒樓多臨街門臉房不同，它開在煤市街一座五進院子裏，一個個雅間相對獨立，客人進出互不打擾，頗為隱秘安靜。
要不是那五爺指認，王世方還真不敢相信眼前這扇不起眼的如意門，是京城鼎鼎大名的泰豐樓入口。
那五爺湊到他耳邊輕聲道：“泰豐樓有八處院門，這是其中之一，請客的主人不想讓旁人知道，他和福萊克斯先生會面。”
王世方皺眉道：“那我進去合適嗎？”
那五笑道：“世方你記住，大人物手上隨便漏點東西，都夠普通人快活一生。
聽哥一句勸，一定要珍惜和大人物見面的機會，有時候哪怕聽到蛛些絲馬跡，都能藉此發財。”
王世方跟在那五身後走進雅間，只見主位上坐着個年約五旬的中年人。
他身穿暗蟒紋深色長袍，身材高挑，濃眉深目，不怒自威中帶着三分儒雅。
陪坐的是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五官俊秀，皮膚白凈，身穿白色冰蠶絲長袍，戴着金絲眼鏡，單看面相就知道是位貴公子。
中年人和年輕人同時起身，將福萊克斯讓到主賓位坐好，王世方順勢坐到福萊克斯身邊。
那五介紹道：“這位是馨庵先生，曾任前清直隸總督，現在是大總統的高級顧問。”
福萊克斯拱手道：“馨庵先生，久仰，久仰。”
袁世凱的把兄，他嫂子的大舅哥張鎮芳坐在椅子上微微一笑。
拱手道：“認識您很高興，福萊克斯先生。”
那五指向年輕人道：“這位是大總統的二公子克文。
袁克文起身拱手道：“見過福萊克斯先生。”
福萊克斯坐在椅子上笑道：“袁公子不必客氣，認識你很高興。”
那五並未介紹王世方給張鎮芳和袁克文認識。
王世方自然也不會上杆子往大人物身邊湊。
袁克文輕輕啪了兩下巴掌，四名夥計馬上提着紅漆食盒走進雅間，行雲流水般，布上八葷，四素，四冷的席面。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袁克文說道：“福萊克斯先生，不知您對中國目前的政治形式有什麼看法？”
福萊克斯笑道：“我只是個老會記，對於政治並不精通。
我只知道貴國議員大多是國民黨，支持大總統的進步黨在議會反而是少數派。
“啪啪啪。”
張鎮芳輕輕啪了三下手掌道：“果然是旁觀者清，福萊克斯先生看問題直指核心，不像某些人對南方的革命黨還抱有幻想。
國民黨就是由南方几個革命黨改組合併而成的，他們搞破壞在行，對於如何治理國家根本就一竅不通。”
那五接話道：“馨庵先生說得太對了，現在南方亂得不成樣子，北方要不是有袁大總統坐鎮，也早亂套了。”
福萊克斯皺眉道：“你們和我說這些做什麼？我不是外交官，對中國內政不感興趣。”
張鎮芳說道：“貴行給隴海鐵路工程的款子，都是打給交通銀行吧？”
福萊克斯點頭道：“是的，這不是大總統指定的嗎？”
袁克文笑道：“此一時，彼一時，當時沒有其它選擇，現在不一樣了。
馨庵先生籌辦的中國鹽業銀行馬上掛牌，大總統的意思是隴海鐵路工程款，由鹽業，交通兩家銀行共同負責。”
福萊克斯皺眉道：“分出一半業務給鹽業銀行，會增加一倍工作量，需要從歐洲調集人手一時做不到。”
袁克文道：“交通銀行的董事大多是廣東人，而國民黨領袖孫文也是廣東人。
交通銀行董事長梁士怡等人和國民黨議員之間關係密切，大總統對此很不放心。
我國剛取得民族獨立，目前百廢待興，今後的建設項目非常多。
貴行要違背大總統的意願嗎？或者福萊克斯先生對大總統的執政能力有疑問？”
福萊克斯搖頭道：“大總統麾下的北洋六鎮兵強馬壯，南方那些革命軍則是烏合之眾。在絕對武力面前，議會鬥爭是蒼白無力的。
大總統的威權很穩固，可現在鹽業銀行還沒舉牌，等它正式成立后，咱們在具體討論這個問題好了？”
張鎮芳笑道：“福萊克斯先生，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原則上同意將隴海鐵路工程款，由鹽業銀行和交通銀行共同負責？”
福萊克斯點頭道：“我會檢查你們鹽業銀行的業務能力，通過之後我會提議由比利時皇家銀行，中國交通銀行，中國鹽業行，共同制定一份協議。
今後隴海鐵路的工程款，將根據這份協議的規定撥付。”
張鎮芳皺眉道：“不妥，不妥，這樣款項具體撥付給那家銀行，將完全掌握在你手裏。”
福萊克斯笑道：“張顧問有什麼建議嗎？”
張鎮芳笑道：“我想福萊克斯先生肯定明白大總統的意思。”
福萊克斯提高的音量道：“我不明白！”
王世方插話道：“大總統祖籍河南，張董事長也是河南人，起碼隴海鐵路河南路段的工程款，交由鹽業銀行負責才穩妥。”
張鎮芳聞言眼中精光一閃，心想隴海鐵路大部分路段都在河南境內，這個年輕翻譯的提議還真行，面子也照顧到了，裡子也拿到了。
他微笑的看着王世方說道：“這位小兄弟的提議非常好，我打算按你的方法向大總統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