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湮界（一）
看着腳下生於斯長於斯的滄藍星，菲清心中莫名湧起一陣難言的心悸。這對真正土生土長的菲清而言，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情形。
此時，菲清發現無比熟悉的滄藍星變得陌生起來，因為本來已算不得太濃郁的靈力居然在開始變濃，而且速度還在加快。
菲清很清楚神光大陣的防禦或攻擊法陣開啟時，肯定會關掉聚靈法陣。那這突然變濃的靈力從何而來？
菲清驚疑不定的雙眼四處掃視，希望能儘快發現這莫名變化的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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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坐虛空的散紋老道活像是經過了一場轉瞬千年的大變故，本來挺直的背已佝僂得像只煮熟的蝦米，臉上一下子出多了許多皺紋，光潤的皮膚和花白的頭髮現在已徹底變成了雞皮和鶴髮。
先前傳音的中年道人看着散紋老道慢慢佝僂的背脊，雙唇不由緊緊抿起，手上的青筋也根根暴突。他在擔心這次占卜會耗完散紋師叔所有的生命力，畢竟散紋師叔是天卦之術這一脈僅存的碩果。
不過，這次散紋師叔居然到現在都還沒有結束占卜，說明他們從殘缺的神識中推斷出的輪迴珠下落很有能是對的，所以在這麼近的距離，散紋師叔無雙的天卦之術終於感應到了其準確位置。但看這樣子，只怕感應也非常非常晦澀。
散紋老道周圍的三大宗派之人都沒有關心下方的戰場，他們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光繭和老道身上，唯恐一眨眼老道不見了。
就在中年人焦心會不會出現散紋師叔的生命力耗光也無法完成此次占卜之時，散紋老道佝僂的後背猛地挺了挺，一臉熱切地伸出莫名抖動的雙手，占卜似乎要結束了。
“呲呲呲”數聲后，光繭上猛地出現數道黑sè的裂紋。裂紋眨眼間便將整個光繭肢解，露出了裏面靜靜漂浮着的二十四枚白玉卦籌和白玉龜殼。
散紋老道的手一招，白玉龜殼載着卦籌嗖地飛入其掌中。
手捧卦籌和龜殼的散紋老道，乾癟的雙唇不由隨着雙手微微哆嗦起來。周圍的人一見，也都身形一晃，立即閃到老道身邊，熱切地望着老道，準備聆聽他的卦辭。
過了一會，老道雙手猛地一震，眼中浮現出既失望又驚恐的神sè，抬頭對中年道人說：“還是沒有輪迴珠具體的位置，但有個大致的方向，在那邊！但是——”
“但是什麼？”周圍的人不約而同地問道。
“此卦為極凶之卦①！”雖然散紋老道根本沒說出具體的卦象，但他的話卻讓周圍的人心中一驚，不過他們基本都只聽到過大凶之卦，並不能完全理解極凶之卦的真正含義。
先前傳音的兩個中年道人聞言心中一震，倆人也算是散紋老道的半個傳人，又如何能不明白極凶之卦的真正含義。
但師兄弟倆人此時立即想到的卻是此次出擊前所做的占卜。
出發前，為了讓散紋師叔處於最佳狀態，掌門決定不讓散紋師叔對這次出擊占卜，改由散紋師叔的幾名弟子同時進行占卜。當時幾人的卦籌散亂，根本沒有任何卦象，只是白玉龜殼中出現了一團黑影，但黑影里卻什麼也看不到。大家都認為是幾人的功力不夠，根本沒資格占卜這樣重要的事情而一笑置之。畢竟三大宗派聯手，jīng英盡出，而且還準備得這麼充分，此次出擊的結果是顯而易見，根本無需占卜。
難怪散紋師叔占卜了這麼久，原來他也對出發前的占卜耿耿於懷，居然同時占卜了輪迴珠的下落和此次出擊的凶吉。
難不曾龜殼中的黑影便是將他們盡墨於此的殺手鐧？
心念電轉間，師兄弟倆背上居然冒出了一層白毛汗！
周圍其他兩大宗派之人都緊緊地盯着師兄弟二人。
略一猶豫，師兄弟倆人眼底閃過一絲狠sè。
“既然凶事已無法避免，好不容易有了輪迴珠的下落，哪怕是粉身碎骨，哪怕是神魂俱滅，也一定要搶到輪迴珠並送回宗派！”師兄弟二人只在對視的一剎那便做出了決斷，畢竟倆人手中還有一條最後的退路，只要能搶到輪迴珠，他們就能將其送回宗派，也可勉強彌補一下已無法避免的損失。
師兄弟二人根本沒給其他人解釋極凶之卦的含義，指着散紋老道先前所指的方向說：“快！將所有的人都集中到那個方向上去！輪迴珠就在那裏！大陣一破，就叫他們用攻擊直接將禁制打出來！”
不得不說師兄弟二人腦子轉得夠快，只在瞬間便想到了一個破陣后在最短的時間內將輪迴珠找出來的好辦法。在他們看來，輪迴珠一定是被人用禁制掩蔽起來，但是任何禁制在攻擊之下必然會顯現出來，哪怕是隱形的禁制。所以讓人沿着散紋老道所指的方向站立，用攻擊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掩蔽輪迴珠的禁制。只要找到禁制，他們有的是辦法破開禁制拿到輪迴珠。
周圍的人一看倆人所指的方向與散紋所指的方向完全一致，又聽得倆人的話，心底雖然仍有疑慮，但還是緊隨師兄弟二人之後，將自己發令的信物shè向虛空。
一瞬間，虛空中出現了一把藍sè的仙劍，一支銀sè的雷矛和一隻玉潤光潔的五彩之手，三者同時指向先前散紋老道所指的方向。
那個方向，正是三個巡邏的小天狐滯留的方向！
散立在附屬宗派中的三派核心弟子，一看到這些標誌，隨即傳音給各附屬宗派的帶隊人，讓他們帶着門下所有人，馬上趕往標誌所指的方向。
發出命令后，師兄弟二人看了看散紋老道，猶豫了一下。
沒等倆人開口，散紋老道搖頭說：“你們去吧！我要一個人靜靜地想想！做好你們該做的事就夠了，不要管我！”
師兄弟二人知道散紋已看出倆人的心思，忍住心中的悲傷衝散紋老道行禮后，隨即帶頭向剛才仙劍所指的方向掠去。
周圍的人一看，也緊隨而去，只留下老道和八個卦童依然盤坐在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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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宙師徒四人也看到了虛空中的藍sè仙劍，隨後周宙的師傅就接到了傳音。
雖然四人的靈力恢復都不盡人意，但命令如山倒，周宙的師傅一聲斷喝“跟我走”，就帶頭往藍sè仙劍所指的方向掠去。
兩位師弟早已熱切地張望了半天，此時遠比周宙的師傅還要迫不及待。如果不是出於對長輩的尊崇，只怕早已跑到師叔前面去了。
只有心有疑慮的周宙沒有動。
殘缺的《三瞳決》中曾提到，多用是促使靈眼發育和進化的一條捷徑。所以他剛才一直在用自己那沒用的靈眼觀察戰場，雖然沒什麼成果，但就在他打算放棄的最後一剎那，周宙的目光沮喪地溜過滄藍星。
那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非常可怕的東西，但要他說出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他卻也說不出來，畢竟那只是無意間的匆匆一瞥。但是這種可怕就好像一個要將他們全部吞噬的魔鬼即將跳出來一樣，讓他渾身冰涼。
等他再集中全部注意力細看滄藍星時，卻什麼也看不到了，甚至連那種可怕的感覺都沒有再出現。
雖然既看到了虛空中的仙劍，也聽到了師傅的命令，周宙卻難以說服自己靠近滄藍星，但他也沒有說得過去的理由勸阻師傅和師弟，所以天玄門就他一個依然留在了原地。
這一切自然都落入了剛才給他師傅傳音的那位仙劍宗核心弟子眼裏。
他早已看出周宙不過是化虛初期的修為，這樣的修為，在這次的來人中只能排在最末，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所以他並沒有立即逼周宙趕過去，而是跟着其他人一起向滄藍星掠去。但是他心中已經記下了天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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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原本在散紋老道周圍的那些人都已看出破陣在即，因為此時的神光大陣猶如風中之燭，從輕微的抖動變成了非常明顯的震動，光罩已經開始變得明滅不定起來。
人牆排好，所有的人都已經做好了攻擊準備，只待破陣的那一刻。
此時，與人族熱切的神情截然相反的是菲清驚懼的神情，因為她已經大致想通了或者說找到了無故增加的靈氣的來源。
神光大陣在漫長的歲月中果然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只不過這個變化卻不是神光大陣本身所能預期的，因為這是外部事物引起了神光大陣的變化。
由於長年累月地匯聚各個星球上的靈氣並傳送到滄藍星上，並不均勻的靈氣猶如河流中的石子，雖然大部分都會被靈氣流帶走，但總有些特別大的石子沉積在各個星球的聚靈法陣和輸送管道之中。
現在，那些攻擊陣眼之人正在將約束這些沉積能量的管壁打破，增加得越來越快的靈氣就說明了他們的攻擊卓有成效。
近三十萬年的沉積，該是多麼厚重和濃郁的能量？
一旦這些能量全部爆發出來，又該是一副多麼恐怖的場面！
到時候會不會形成界變②？
或者這才是滄藍星靈氣不夠濃郁的真正根源——管道的淤塞！
……
心念電轉間，菲清的心中閃過了無數的念頭。
一時間，菲清的心都碎了！
早在琢磨神光大陣的時候，菲清就隱隱感覺到神光大陣在漫長的歲月中發生了一些難以捉摸的變化。但是一來因為靈氣不夠濃郁，育幼凈土很快就要搬遷，到時候神光大陣也會被拆走，這種因時間過長而發生的變化研究出來沒有多少意義。二來，菲清雖為天狐族公認的近萬年最聰慧的聖女，但她所學過於龐雜，實在也無暇分身來細細研究神光大陣的變化。
如果當初自己認真研究了神光大陣的變化，如果當時找到了育幼凈土靈氣匱乏的真正原因，如果……
但是，世上沒有如果！
說一個人後悔往往會說這個人的腸子都悔青了，但如果用這話來形容菲清此時心中的懊悔的話，只能說是隔靴搔癢，道不出菲清心中的懊悔之萬一。
如果能用自己的一切換來一次機會，一次讓滄藍星回到半年前，不，三個月前也可以，甚至一個月前都行的機會，菲清會毫不猶豫地換了。
可惜的是，世上依然沒有如果！
眉頭一皺，菲清強行撇開心中的懊悔和心痛，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菲清一面傳音讓身後所有的天狐都立即增援與攻擊陣眼之人對峙的六隊天狐，一面揚手又發出數道傳音符。
低語兩句后，傳音符再次shè向數個方向。只是這次傳音符劇烈抖動的樣子，泄露出主人心中的焦急與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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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極凶之卦：天卦之語中，有兩極八層之說。兩極為吉和凶，八層為極吉、大吉、上吉、吉、凶、衍凶，大凶和極凶。所謂極凶就是指此卦所卜之物不僅僅會帶來無法避免的凶事，而且此凶事的發生可謂迫在眉急。而極凶與大凶的主要區別就在凶事發生的時間緊迫度上。
②界變：《菲隨記》中提到，如果界中的靈氣因某種原因變得非常狂暴，導致一場巨大的爆炸將整個靈界炸成死界，則稱為界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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