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刁難（中）
“聽說少夫人病了，我來瞧瞧。”人未到，聲已至。昏昏沉沉的玉蓮猛地睜開雙眼。只見王大夫人笑臉盈盈，扶着丫鬟的手走了進來。
“呦，這又是唱得那一出？”見放內情景，王大夫人故作姿態地驚呼道。
周氏見自己的靠山來了。立即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大夫人您要替我做主啊？少夫人的陪嫁丫鬟翠竹誣賴我，說我要害老祖宗的抱狗的丫鬟寶珠。”
“這話怎麼說的？你跟寶珠又什麼過節，我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王大夫人扶着頭釵道。
“我也不知道啊！”周氏委屈地道。“要不是大夫人來了，恐怕此時便要屈打成招了。”
翠竹瞪着周氏道“你敢摸着良心說沒有心害寶珠跟她的孩子？”
周氏目光躲閃道“大夫人您看！”
王大夫人笑着來到玉蓮床前，嘖嘖道“老虎也都打盹的時候。少夫人只是偶感風寒，你們這起子就要興風作浪了。”
王大夫人是主子。翠竹敢對周氏不敬。卻不敢頂撞王大夫人。
福兒拉她道一旁。
玉蓮強撐着笑道“閑着也是閑着，看她們吵架，也別有一番樂趣。”
王大夫人來之前就已經問過大夫了。大夫說她跳進冰冷的水潭裏救人。后又沒有好好保養，如今病得不輕。所以她猜測玉蓮只能撐得了一時。
“是嗎？那我也要瞧瞧了。”說著就勢坐在了床邊的圓凳上道“你們接着吵，我也想聽聽。”
王大夫人都發令了。周氏更來了精神，她質問翠竹道“你說我要害的寶珠，有什麼憑證。”
站在福兒身邊的翠竹微微頷首，一雙眼睛瞪圓了死死地盯着周氏，要是目光能殺人，此時周氏恐怕得死幾百次了。
福兒見她氣得渾身發抖。道“你怎麼了？”
翠竹沒有理她，走到玉蓮的病榻前雙膝跪地道“少夫人可還記得翠竹的姐姐翠柳？”
現在玉蓮的腦子裏如同一鍋煮開的水。
“我姐姐翠柳原本跟好姐姐一樣都是少夫人的貼身丫鬟。因姐姐年長，少夫人十四歲那年，夫人做主把我姐姐給了管家的兒子。偏府里的一個管家婆子也想將自己的閨女嫁給管家兒子。因我被我姐姐搶了先。她仗着自己在白家的日子長，又是夫人的陪嫁，處處跟我姐姐作對。那時候我姐姐已經有了六個月的身孕，因一碗牛奶，那個管家婆子打了我姐姐一巴掌，結果我姐姐腳下沒站穩，從台階上滾了下去。當時肚子裏的孩子就沒有了，緊跟着我姐姐因為大出血也去了。當時我就在一旁，那婆子看我姐姐的眼神兒，我到現在都忘不了。就跟周婆子看寶珠的一樣。”
“你就憑這個認定了我要害她？”周氏佯作哭腔道“我真是比竇娥還冤枉啊。”
“是不是冤枉了你，一查就知道。”翠竹道。“要是你心裏沒鬼兒，就不怕我查。”
周氏低頭掩面，使得眾人看不見她那雙滴溜溜轉的眼睛。
這時，一直沒有出聲的王二小聲道“翠竹姑娘說的事兒，也未必沒有。”
一句話，事情有了根本的轉變。原本翠竹發難還有些莫須有的意思。他的一句話，似乎證實了翠竹的話。
“你說。”玉蓮坐起來道。
等着看好戲的王大夫人見她忽然起來了。一下子愣住了。心想她不是病的很重嗎？怎麼還能起來。
殊不知玉蓮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偷偷取了頭上一根金扎。在被窩裏扎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我和寶珠的事兒周媽媽曾經百般阻撓，後來是寶珠求了呂婆婆才定下來的。我曾經聽府里的人傳閑話說周媽媽原本想求老夫人，讓寶珠給她的傻兒子做媳婦。”
“你胡說。”周氏怒道“大夫人您要替我做主啊？他們這是要陷害我！”
“害你了你，他們能得到什麼好處？”沒等王大夫人開口。玉蓮搶先道。
“是謀到銀子，還是能佔了你的位子？”玉蓮瞪着她道。“翠竹在我跟前也有兩三年了。是最怕惹事兒的人，她既然說了你，就不會錯。”
周氏愣愣地聽着玉蓮說完，又看向王大夫人，只見她正用手絹擦自己的臉頰。此時已要入秋。哪裏有汗讓她擦，見她不看自己，以為王大夫人不想幫自己。“撲通”跪在地上道“少夫人，您千萬不要聽他們胡說。我從來沒動過這個心思。”
“動沒動過，只有你知道。”玉蓮道“你好好聽着，從今往後寶珠的一切都又你負責，她若是磕了碰了，我拿你試問。摔了跌了，我也拿你試問。要是她肚子裏的孩子有什麼，我跟不會放過你。到時候你那傻兒子就別在想着成天吃山珍海味了。”
周氏傻眼了。“她自己跌了，與我何干？”
“相不相干不是你說的算的。你剛剛不還說寶珠只是個丫頭嗎？”玉蓮道“想當年你不也只是個丫頭嗎？這麼多年終於熬出了臉面，自己卻不知道怎麼抱住這份臉面，今兒我便幫你丟了它。”
周氏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玉蓮這招比打她幾十板子都要狠。可就像玉蓮說的，她也只是個下人，再有臉面，也只是個下人，身家性命都是人家的。
“我這麼斷？還有人有異議？”玉蓮瞟了一眼王大夫人。見她並沒有看自己，也沒有看周氏。繼續道“既然沒有，那都退下。大夫人過來一定還有要緊的事兒。”
“我見天算是見識到了。”等周氏等人下去后，王大夫人方笑着對玉蓮道“看來老祖宗當初選你做當家，是選對人了。偏我哪會兒不懂事兒，見大哥哥反對，也跟着起鬨。倒是我錯了。”
“大夫人說什麼呢？”玉蓮皮笑肉不笑地道“這時候來一定什麼有什麼要緊的事兒，還是辦正事兒要緊。”
“滿府上下，就數你猴精的。我還沒開口，你就知道我有事兒。”王大夫人笑道。
“八月十五是老祖宗七十五歲的壽辰。我今天來就是想問問怎麼給老祖宗生日。”王大夫人笑道。
“老祖宗的脾氣大夫人應該比我知道。不過是按往年的多增加點就行了。”玉蓮道。
“那可不行。”王大夫人道“你是秦家第四代，第一個進門的媳婦。先又當著家，這個生日一定要給老祖宗辦的漂漂亮亮熱熱鬧鬧的，不然外邊的人怎麼看你。”
“大夫人說得也對。”玉蓮勉強笑道“不過現在不是時候。大夫人還不知道，老爺今兒早上發病了。因不想老祖宗知道了傷心，現在都瞞着呢。再說，大夫人也說玉蓮是第四代的兒媳，玉蓮上頭還有夫人和老太太。還有二房裏諸位夫人。現在姑奶奶又在家，少不得要一一問過才行。”
王大夫人見玉蓮說話聲音越來越弱，額頭上的汗珠兒也比自己才進來時多了。心中暗暗高興，道“看你還能支撐多久，今日即便讓你撐過去，我也非得讓你病上加病，留個病根子才好。”
“問是一定要問的，只是大注意還是要你自己拿才行。”
玉蓮微微點頭，後背上的汗珠已經將她的衣服打濕了。
“既然你已有了安排，那我也就放心了。”王大夫人起身道。“我瞧你身上也不好，就不打擾了。既然知道大哥哥病了，我也該去瞧瞧。我走了。”
“福兒送客。”玉蓮鬆了一口氣道。
王大夫人笑着走到門口，突然道“瞧我這腦子，到把這件事兒給忘了。”說著又折返了回來。
已經支撐不住，趴在床上的玉蓮見狀又起來道“又有什麼事兒？”
“你們進來。”王大夫人笑着吩咐道。話音剛落，從門外進來八個身穿同樣衣裳的姑娘，打量着她們的年紀差不多都在十六歲上下。樣貌算不上絕色，但也都還算標緻。
“老祖宗說了，秦家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易坤也不能例外。這幾個丫頭你挑四個留下，調教了給易坤做小。剩下的就便宜易天了。”
“這算什麼？我們少夫人還病着呢。”這回福兒忍不住了。
“老祖宗他老人家又不知道。”王大夫人笑着道“何況老祖宗的長輩，不管她老人家什麼時候送什麼來，咱們這些做晚輩都得收着不是。”
剛剛還覺得昏昏沉沉的玉蓮瞪大了雙眼，一腔的怒火像是要從那一雙眼睛裏噴出來，將王大夫人活活燒死一樣。
“我知道你不想留，可有什麼辦法，老祖宗送來的東西，你不收，那就是對老祖宗不敬。”王大夫人無視玉蓮憤怒，仍舊一臉的笑容。玉蓮此時的模樣，在她看來落魄極了。
“少夫人您別生氣。”福兒過來給玉蓮順氣道。
玉蓮將她推到一邊兒，笑道“我看模樣都不錯。不如這樣，願意跟着大爺的留下，願意跟着二爺的，就跟着大夫人走。”
八個丫頭低着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沒有動地方。
王大夫人心裏頭更高興了。她暗道“白玉蓮啊白玉蓮，虧你聰明一世，滿府里誰不知道秦易天心裏邊只有一個春燕，跟着他一定不會有好日子。你以為你厲害，這些人就怕了你了。現在好，四個變成八個。看你怎麼對付。”
她不知道這八個丫頭不動地方，卻是因為各自有各自的心思，不動只是看其他人沒有動而已。
“怎麼？你們都要跟着大爺？”換一個玉蓮沒有生病的時候，她早就上去兩嘴巴打散這起子小蹄子了。可現在她恐怕連床都下不了。只能忍着火氣，看着八個丫頭都安得什麼心。
這時，最邊上年紀較大的一個丫頭拉着旁邊跟着模樣有八分像的丫頭跪下道“少夫人留下我們姐妹吧，我們姐妹二人是為了籌銀子給爹爹下葬才賣身進的秦家。我們沒想要做什麼姨娘。少夫人留下我們做丫鬟就行。”
這樣的結果，玉蓮也感到很意外，細問了才知道原來這對姐妹姓張，家住城東，因為父親過世無錢安葬，不得已姐姐才提出要賣身葬父的。妹妹知道后怕跟姐姐分離，乾脆也跟着來了。兩個人原來也沒有什麼打算，只想能有銀子安葬爹爹。日後還有個吃飯睡覺的地方就行，沒想到進了秦家便被拉到了秦家老祖宗跟前，說是要給府里的爺們做小。姐妹倆一萬個不樂意。可為時已晚，賣身契已經簽了，銀子拿了爹爹也已經入土為安了。今日聽少夫人問。姐姐張華見事情還有轉機，便開口求玉蓮。
玉蓮打量張家姐妹，姐姐幹練，妹妹嬌柔。倒也不像是藏心思的人。道“既然這樣，我就成全你們。你們兩個留下。”
張家姐妹一聽高興地磕頭謝恩。
一旁早有小丫鬟扶起來領了下去。
“老祖宗給你，是讓你調教了給易坤做小的。”王大夫人半談才道。
“大夫人也說得調教好了才能做小。”玉蓮笑着道。“老祖宗又沒說進門兒就讓她做姨娘。”
王大夫人氣得一甩袖子，恨自己不該多嘴。
餘下的丫鬟里又有三個求玉蓮留下做丫鬟的。玉蓮看其中有兩個賊眉鼠眼，一看就沒安好心。於是將那兩個留了下來。又將那個老實巴交的叫住，問王大夫人道“老祖宗只讓我挑四個嗎？”
還在氣的王大夫人道“你想全要了也行。”
玉蓮道“正好我這裏缺人呢。我看你老實，願不願意伺候府里的小姐？”
那個老實巴交的怯怯地點點頭，還不忘看一眼王大夫人的臉色。此時王大夫人的臉上那叫一個精彩。
玉蓮指着那個老實巴交的對門前的站着的丫鬟說“帶她去見綉梅小姐，就說往後就是她的貼身丫鬟了。”
那丫鬟“哎”了一聲。帶着那個老實巴交的下去了。
玉蓮又指着剩下的三個道“你們是願意跟着大爺還是二爺？再不說話我可就不要你們了。”
剩下的三個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個跪下來。
“你留下吧。”玉蓮道。“你們兩個跟着大夫人去二爺房裏伺候。”
剩下兩個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王大夫人一臉不悅地領着那兩個丫頭走了。
當地還剩下三個丫頭跪着。
玉蓮指着那兩個賊眉鼠眼道“從今天起你們兩個專管掃院子。”
“掃院子？”其中的小蝶失聲尖叫道。她是別府里調教的妾，因善妒，被主母發賣到了秦家。不想因禍得福，得知要去秦易坤房裏做姨娘，高興她連着兩個晚上沒睡好。只是白玉蓮的脾氣早已經人盡皆知。想要靠近秦易坤，必須得過了她這關。她正苦於沒有辦法呢，張家姐妹到給出了個好主意。
福兒道“咱們家的丫鬟都是從掃地做起的。”
小蝶心中暗暗發誓，只要自己有機會接近秦家大爺，一定要千方百計地把他哄上床，憑自己的本事，不怕他不投降。到時候一定要收拾了這些狗仗人勢的東西。
跪在她身旁的桂枝原來就跟她一起的。一看就知道她心裏想什麼。心中暗暗喜道“你就折騰吧，有你吸引少夫人。我必成事。”
“你既想做姨娘，那就跟冬月、臘月她們先學着去做女紅吧。”玉蓮對那個自己要留下的丫頭道。“對了，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兒呢？”
“回少夫人，奴婢彩蝶。”
“彩蝶！”玉蓮嘴裏念叨着，覺得眼前黑了一下。
福兒見她不對，道“都下去吧。”和翠竹並一群丫鬟圍了上來。
“少夫人您歇歇吧。”翠竹几乎要哭了。
靠着用簪子扎自己，才能保持清醒的玉蓮閉着眼睛道“我誰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