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春風亭對論
「
徐寧沒想到,給陸長安送過去那封信后,居然等了足足三天,陸長安才應下來,與他見面。
「這位陸公子難道真的這麼討厭銅臭味?」
徐寧懶洋洋地躺在馬車內,手裏拿着一根狗尾巴草玩着,身邊放着一個大箱子,裏面裝着滿滿當當一千一百八十兩銀子,堪稱是一筆巨款!
小柔坐在旁邊,輕輕給徐寧敲着腿,偶爾目光看向那箱銀子,神色間充滿了不舍。
「怎麼了?還心痛啊?」徐寧一看到小柔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了,忍不住笑問道。
小柔重重地嘆了口氣道:「少爺,這馬車買來,咱們就花了五十兩銀子,五十兩啊!那可是以前咱們好幾年的月例呢!」
一邊說著,一邊小柔給徐寧掰起手指來,像是在計算到底五十兩銀子是多少個月的月例,算了半天,又氣呼呼鼓着嘴繼續給行捶腿,將那個數字報了出來。
「四年零兩個月的月例啊!少爺!」
徐寧哭笑不得地搖搖頭道:「不過我們賺的也很多,不是嗎?而且通過這次游鏡詩會,少爺的徐氏美食招牌也打出去了,街頭品嘗加販賣的模式也推銷出去了,這其中可是細水長流的生意,以後咱們會越來越有錢的。」
聽這徐寧的話,小柔雙眼也亮晶晶起來,用力點點頭,憧憬地說道:「嗯,嗯!」
在前面趕車的徐旺聲音傳來:「少爺,徐興那天和我說,咱們推行的這些模式,包括免費品嘗販賣,還有竹籌算積分換美食,都被很多商家借用了,這隻怕我們的競爭壓力馬上就大起來了。」
徐興如今被徐寧安排在了臨安府中,統一調派那些宣傳員和銷售員,至於打出的名頭,自然是徐氏美食的名頭。
徐旺負責來往臨安府和大河縣,幫徐寧帶來那些四面八方的消息,今天他回來也正好,徐寧便叫上他一起去郊外見陸長安。
「無妨,借用便借用了,生意本就是大家一起做才愉快一些。」
徐寧笑道,他所說的細水長流可不是這個意思。
而是只要他成為了臨安府美食的引領者,不斷推陳出新,那別人就只有跟隨的份。
中華上下五千年的美食,徐寧前世可沒少吃,他可是站在無數巨人肩膀上的人!
那場春雨過後,郊外的綠植變得更加茂盛,楊柳依依,春風拂煦,從明顯上升的溫度中可以隱約嗅到幾分,夏日到來的味道。
遠處一片綿延的青草地上,有學子帶着小桌在咿呀吟詩,教習則圍繞着這些學子,搖頭晃腦,時不時解說幾句古聖人的詞句,更遠處還可以見到一個小亭子,徐寧知道這座亭子,始建於前唐時期,上面還有人題字,取名春風。
春風亭中,一片片帷幕籠罩着,有悠揚的古琴聲響起,還可以見到有三人圍坐,似乎是在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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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一路過去,在春風亭前停下,徐寧從車上一躍而下,掃了眼,就拍了拍腦袋。
「呂老,林老,又是您二位啊?」
亭子內,呂吉甫和林平安兩人在下棋,而旁邊坐着的,便是陸長安,只見他正襟危坐,都沒去看徐寧,只是在他跳下馬車的時候,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了一絲弧度。
呂吉甫看了眼徐寧,笑呵呵道:「徐小友,可不是又我們二位,老夫這兩日都在這裏,只是你來了罷了,呵呵!」
說著,呂吉甫便下了一步,林平安也看了眼徐寧,示意他在一旁坐下,便繼續落子。
徐寧聳聳肩,走到陸長安旁邊坐下,又示意徐旺將那一箱子銀錢帶過來。
「我說陸兄,我們在哪裏見面不好,非得在這裏,雖然這裏景色是挺好的……」徐寧見着陸長安,低聲笑道,一副自來熟的樣子。
陸家不僅僅是在山隱鎮上有地位,即便是在大河縣乃至臨安府中,都相當有面子,徐寧從游鏡詩會上便看出來了,既然他扯了對方的虎皮做過旗幟,現在總要多親近一些。
陸輕盈乾咳一聲,強忍着心中的羞澀,正要稍稍坐遠一點道:「徐公子……」
「誒!不會就這麼幾天沒見,便生分了吧?」
誰料徐寧一把攬過陸輕盈的肩頭說道,「來來來,聽我給你說說這次游鏡詩會上的收穫啊!去除掉各個贊助商的收益還有各項成本的支出,對我們的凈利是兩千三百六十兩白銀!你我五五分成,喏,這裏面是你的一千一百八十兩!」
拍了拍身邊的箱子,徐寧瞅了眼呂吉甫和林平安,壓低了聲音。
「呂老和林老在,我說這些,是不是不太好啊?」
呂吉甫和林平安兩人自然不可能聽不到這話,相視一眼,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陸輕盈忍不住白了一眼徐寧,回道:「徐公子,你都已經放這麼大聲說了,是生怕別人聽不見吧?還報數目出來,你可真是不知道,什麼叫做財不露白這個道理吧?」
那模樣俊俏的樣子,讓徐寧看了,內心都忍不住一跳。
這陸兄的桃花眼也太媚了一點,簡直比女人還過分……
徐寧眼觀鼻鼻觀心,收斂心神這才回道:「我是相信,呂老和林老瞧不上小子的這點銀錢,至於陸兄你,有一說一,咱們算是好朋友了吧?總要對你推心置腹,以示我誠心啊!」
「……」
陸輕盈近距離感受着徐寧的氣息,特別是肩頭上那熱乎乎的觸感傳來,令她只覺得心中有些異樣,俏臉上頓時多了幾分暈紅色。
「徐公子,你……你有事就說事,不必如此……親熱。」
陸輕盈低聲正色道,「不過這銀錢,我卻是不能收你,至多你將從我那裏借去的銀子還回來就是了。」
徐寧道:「那怎麼能行呢?說好當初算你入股,事後五五分成的,我徐某人雖然不是什麼君子,但也要做到信守承諾,難道陸兄要壞我這誠實守諾的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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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輕盈張張嘴,卻哪裏說得過徐寧,只好無奈地點點頭,應承下來。
呂吉甫在一旁聽着,指指徐寧道:「徐小友,你這心思啊,若是用在考取功名上,只怕早已是高中狀元了!」
林平安也笑道:「是啊,不說徐小友那一首山隱道中和菩薩蠻,單單就說徐小友如今名聲傳遍我大虞朝,還能保持如此淡泊心態,便已足以說明,徐小友非常人也!」
面對二老的話,徐寧也只得乾笑幾聲,拱拱手道:「其實我是真的不懂詩詞……」
幾人也似乎自認了解了徐寧的性子,呂吉甫擺擺手,神色稍稍嚴肅了幾分道:「好了,徐小友,老夫知道你淡泊名利,然而老夫自認有幾分識人之明,觀徐小友你在詩會上的諸多佈置和謀划,可見你並非只會讀書,然而大丈夫生於天地間,胸中有所韜略,若是不能施展抱負,與國家效力,與君王盡忠,豈非可惜?」
呂吉甫停頓了一下,凝神看向徐寧,目光中已現幾分精光,「老夫再問你一回,你當真不願入仕途,為我朝大計盡一份力?」
春風亭內,氣氛變得有些略微的凝重。
陸輕盈也看向徐寧,這些天她之所以一直沒有應下來與徐寧見面,便是在說服眼前這位短暫離開樞紐的呂相,再與徐寧見一面。
若是呂相願意提攜一番徐寧,再陸輕盈看來,以徐寧的才學,必可一步登天,盡情地施展自己的抱負,不至於困守在這小小的山隱鎮上,終日應付那些蠅營狗苟之事。
而若真能成此事,我也算是報答了他對我的救命之恩吧?
陸輕盈心中想着,一雙眼眸落在徐寧身上,心思卻尤為複雜,有期待,也有……幾分遺憾。
徐寧瞅着眼前的呂老,知道他此刻不再是以一個鄉野老者的身份詢問他,而是以一個宰執的身份詢問,他的腦海中回想起大虞朝如今面臨的諸多弊端,目光掃過一旁陸輕盈認真的面容,又哪裏還會不明白今天這場碰面。
只是大虞朝的弊端,又豈是一人兩人便可挽救的了的?
更不要說眼前的呂老,這一番再回中樞,很快就會面臨一場更殘酷的鬥爭,即便是他自身,都難以自保,遑論他人?
心中微微一嘆,徐寧稍稍坐正了幾分身子,看着呂老沉聲道:「呂相公,小子斗膽問一句,如今我朝最大的問題在於何處?」
呂吉甫一愣,倒是沒想到徐寧會如此反問,思索片刻后,他回道:「老夫認為,在於官制,我朝上下冗官嚴重,內耗極大,於文官,政令阻塞,相互掣肘,於武將,將不知兵,兵不知將,故而始終無法齊心協力,敗來犯之敵,強我朝之基!」
坐在周圍的幾個人聽着,也微微點頭,深以為然。
然而徐寧卻搖了搖頭,輕聲道:「呂相公,小子卻覺得官制只是表面,並非我朝真正的問題。」
「哦?」
呂吉甫神色一正,沉聲道,「那徐小友認為,我朝最大的問題在於何處?」
徐寧平靜地說道:「小子認為,我朝最大的問題,在於方向,在於人心,在於到底要不要收復前唐北方的失土!」
春風亭內再度一靜。
徐寧拿過陸輕盈身邊的茶水,一飲而盡,也沒看到陸輕盈噌得變紅的面容,繼續說道:「小子說的方向,人心,還有收復失土,看似是三個問題,其實便是同一個,呂相公,小子並非朝廷中人,對朝廷之事了解不多,但您應該很清楚,如今的朝廷做好這個準備了沒有,不說那還佔據着幽雲十六州的遼國,便是西夏,也始終在一旁虎視眈眈,然而……」
說到這裏,徐寧停頓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他想到了前世北宋那座永樂城的慘烈下場,一時間默然無言。
呂吉甫在宦海沉浮這麼多年,哪裏聽不出徐寧話中的意思,他沉默許久,終究是長嘆一聲。
「徐小友的意思,老夫明白了,只是……事情終究要一步步做啊!」
徐寧拱拱手,卻還有話在心中未曾言明。
自大虞朝太祖皇帝杯酒釋兵權,定下與士大夫共天下這個基調后,虞朝的禍根,便已經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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