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娘、娘……
他的目光顫抖。
眼前這些人，身體不由自主的哆嗦，手中的農具、菜刀依舊死死握着，人人帶傷，渾身血色。
可他們的臉上充滿勝利的驕傲，胸口無法控制的起起伏伏。
是什麼支撐着與兇殘的土匪廝殺到底的？
蔡家駿無法想像當時的慘烈，他只知道他們所有人為了護送軍糧，已經把自己的命捨出去了！
這是何等的勇氣！
蔡家駿的眼淚噗嚕嚕的掉落下來，心口猶如劃過無數刀刃，撕心裂肺的疼。
“咕咚”
一聲悶響，人群中有人重重倒地。
“家壯！盛家壯！”
有人驚呼一聲，跪在地上托起了那人的頭，“你、你這是怎的了？傷到哪兒了？”
眾人呼啦一下圍了過去:
“家壯哥！家壯哥你怎麼了……”
“小兄弟，你醒醒！你一定要撐住呀！”
“火把！拿火把來！”
……
盛家壯胸口劇烈的起伏着，在眾人的呼喚聲中緩緩醒來，目光獃滯的看着他們，雙唇哆嗦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疼……真、真他娘的疼……我、我這是要死、死了嗎？”
“讓開！火把來了！”
幾個傷輕的人跑去拿了火把，從亂鬨哄的人群中擠了過來，眾人這才看清他的腰間橫着一條巨大的傷口，鮮血汩汩的從絮子襖中冒出來，血肉模糊。
抱着他的那人趕緊按住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失聲痛哭:
“家壯！家壯你別死、你別死……咱們說好的，一起運糧，一起回家，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啊！”
所有人都紅了眼眶，滿臉悲痛的嘶吼:
“布，誰有布？把他的傷口裹住……”
“家壯兄弟，你撐一下，撐一下啊！”
“騰一輛馬車出來，送他去前面村子裏找大夫！快、快啊！”
……
盛家壯胸口劇烈的起伏着，微微張開的口唇中忽然湧出一股鮮血，渙散的眼睛裏帶着最後一抹微光，喃喃道:
“小、小嫂子呢……我要、要小嫂子……說話……”
正在拚命撕扯衣服做布條的蘇禾苗顫抖的應了一聲，撲過去抱着他的哽咽道，“家壯兄弟，我在呢！小嫂子在呢……”
盛家壯竭力喘了一口氣，艱難的抬手像是要抓住什麼，“小嫂子……”
蘇禾苗一把握住他的手，心如刀割，“我在！我在！家壯兄弟，你不要說話，我給你包紮傷口，立刻送你去看大夫……”
盛家壯虛弱的搖了搖頭，唇邊勾起一個難看的苦笑，斷斷續續的說:
“不、不用了，肚子疼的厲、厲害……怕是活不得、不得了……小嫂子……”
“家壯兄弟！”蘇禾苗握着他的手顫抖落淚，“你不要死！你、你不會死的……”
“小、嫂子……”
跳躍的火把下，盛家壯那張沾滿了血污的臉蒼白的嚇人:
“幫我告訴長安、長安哥，我殺了兩個土、土匪……我沒給、給團練的弟兄們丟、丟人……”
“家壯兄弟！”蘇禾苗驟然握緊了他的手，痛苦到幾乎失聲。
“小、嫂子和長安、長安哥，是我最、最崇拜的人，我也想……做、做長安哥那樣的大、大英雄，以後還要當、當大將軍……”
盛家壯顫抖的雙唇微微開合，聲音漸漸微弱。
蘇禾苗只好將耳朵湊在他的唇上，強忍着哽咽傾聽。
“也娶小、小嫂子這樣好的媳婦兒……”盛家壯蒼白的唇勾了起來，臉上湧出一抹期望的笑意，聲音微弱的說:
“告訴我、我娘，孩兒不、不孝……下輩子再……再做她的兒子……娘、娘……”
聲音驟然消失。
蘇禾苗整個人都呆住了，彷彿雕像一般動也不動，怔怔的看着盛家壯那張滿是血污的臉。
他微微睜着的眸子已然失去了光彩，臉上的表情停留在死前的一刻，握在蘇禾苗手裏的手掌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家壯！”
“家壯兄弟！”
“你撐住啊！你為什麼不撐住啊！”
“老天爺啊……”
……
那一刻所有人都在痛哭嘶嚎。
悲愴、無助、痛苦……心頭像是撕裂一般的疼着。
“啊！”
蘇禾苗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喊，將盛家壯緊緊抱在懷裏嚎啕大哭:
“家壯，家壯你不要死、不要死……小嫂子不要你死！家壯，你聽到沒有！……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她對這個虎頭虎腦的小兄弟印象十分深刻。
盛家壯比自己小半歲，頑皮的很，還沒娶親。
團練的時候他老是因為偷懶被相公訓斥，吃飯的時候卻總搶在前面，笑嘻嘻的在她面前伸出碗，討好的說:
“小嫂子，多給我盛一勺，你做的菜可好吃了！”
有時候又會因為被罰，跑來找她耍賴求情，“小嫂子，你幫我跟練長說說好話吧，他老罵我偷懶……”
練武練的不好被人家嘲笑，他看到蘇禾苗還會委屈的告狀，“小嫂子，他們都笑話我！”
……
一幕幕畫面彷彿放電影般在蘇禾苗腦海中閃過，她無法控制的顫抖着，幾次張嘴卻痛苦的說不出一個字，只有眼淚像瀑布般傾瀉。
氣氛一片死寂。
壓抑的哭泣聲刀子般的割在眾人的心口上。
所有人都跪了下來，悲痛的叫着他的名字:
“家壯，咱們說好的一起回去……你不守信用！以後、以後再也不跟你玩了！”
“家壯兄弟，你沒給咱們團練丟人，你已經是個大英雄了……”
“家壯哥，咱們不是要當大將軍的嘛，你怎麼就……”
“盛家壯，你是個爺們！一路走好……”
……
蘇禾苗抱着盛家壯的屍體不肯鬆手。
這個小兄弟臨死前還不忘讓她告訴相公，他沒有給團練丟人，蘇禾苗感覺一把刀子在心口上來回的割，痛不欲生。
最後那兩聲“娘”，更是讓蘇禾苗幾乎無法承受。
他娘還等着他回去呢！
他還要當大將軍，還要娶一個像她一樣的好媳婦，他為什麼會死！為什麼！
“禾苗……”
看蘇禾苗面如死灰，身子不住的顫抖着，蔡家駿怕她支撐不住，起身勸道，“人死不能復生，我們讓他入土為安吧！”
蘇禾苗沉默良久，獃滯的搖了搖頭，呢喃道，“他想娘了……蔡叔，讓我、讓我再抱一會兒他……”
蔡家駿心酸的別過頭去，不忍再看。
“小嫂子，你別這樣……”
“禾苗，你要振作起來才行，大伙兒都指望着你帶咱們運糧呢……”
“家壯死了，可咱們活着的人還要撐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