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〇四章 塵埃落定
當張獻忠被殺的時候,穿着一身甲胄的李平正在面見張如靖。
不為別的原因,就是想跟張如靖通報一聲他要開打了。
面對張如靖,李平始終保持着最大的謙卑以及尊重。
並且是發自內心的。
雖然已經見到張如靖兩天了,但李平還是沒有克服掉在張如靖面前緊張。
還有不自信。
這種心理其實不難理解,就像人在初遇到特別喜歡或者特別崇拜的人時,總會感到緊張一樣。
這其實是一種自卑心理。
如果不能理解,或者說在你的內心中從未有人值得你去仰視,那麼可以大致類比一下自已在最開始面對特別喜歡的異性時那種局促。
那時的你,會感到自己很渺小。
李平就是這樣,尤其他本身還是一個性格謙遜的人。
李平很清楚自己目前所取得的一切嚴格來說算是作弊,他自然也就不可能在張如靖這種真正偉大的人物面前有什麼心理優勢。
不僅如此
深處這個時代,李平也更體會到了張如靖的非凡。
但這也讓他更為謙卑。
“就是這樣,我很抱歉。”李平真誠的說。
張如靖有些發愣。
他覺得自己應該憤怒,但不知怎麼又憤怒不起來。
而且他還有一種心終於落了地的感覺。
儘管那是失望,深深的失望。
最後,張如靖只是悵然的憋出來一句:“謝謝你告訴我。”
當走出被嚴密警戒的院子,翻身上馬後的李平側頭向院門內又看了一眼。
張如靖沒有目送他離開,而是已經轉身。
那身影此時已經佝僂了起來,再不復這幾日所見的挺拔。
李平不禁嘆了口氣。
在一旁等待的章曠其實完全不明白李平這個時候為什麼還要來見張如靖。
當跟着李平從柳如是三女那裏出來后,他就十分心急,腦子裏也全是即將發起全面進攻的事。
不過儘管不理解,並且很急,但章曠也沒有干涉李平來見張如靖。
有些事,章曠很清楚李平有自己的考慮。
他問不了,也管不了。
“征賊將軍既然早已有了主意,為什麼不在晚上組織奇襲?咱們的兵馬善於夜戰,不是更能發揮奇效?”章曠見李平終於收回眼神后問。
這是章曠才想到的疑問,而且純軍事的問題也不是禁忌。
果然,李平只略整理了一下情緒就暢快直言道:“張獻忠的中老營在百萬大軍之中,我軍前去奇襲必須要過其它各軍防區,而現在雙方又還沒有開戰,張獻忠各軍斷不可能在這種非緊急時刻的晚上成規模成建制的調動,我們的奇襲部隊無論是否偽裝都沒有用,只會很快就驚到敵人。
而且我們還要考慮到張獻忠的百萬大軍駐紮混亂,到處都是,哪裏有人哪裏沒人他們自己可能都說不清楚。又是夜晚,視覺受限,我們的奇襲部隊怎麼找路和怎麼避開敵人也是一樁難事。”
章曠恍然的點了點頭,但緊接卻又迷惑道:“可白天也很難吧?”
章曠可不是軍事小白。
李平聳了聳肩後繼續耐心解釋說:“自然。不過張獻忠的軍隊太多了,彼此間不熟悉很正常,又大多是烏合之眾,這讓我們在白天還是能混水摸魚的。
而且我們此次奇襲也沒指望能幹掉張獻忠。奇襲部隊能順利到達他的中老營併發起攻擊就足夠了,當然如果不順利被提前發現,那麼奇襲部隊將繼續去直指中老營位置發起攻擊。
只要張獻忠的大軍從中間亂起來,只要敵軍發現我們在直接對着他們的中老營攻擊就達到了我們目的。此次進攻就是要打張獻忠一個出其不意,打他一個沒有準備,打他一個想不到現在就是決戰。”
章曠終於完全明白了,也明白了李平直接要打的是決戰,當即激動道:“不愧是征賊將軍,真是好膽略。”
但李平這時卻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此番謀划乃見到張如靖之後才臨時起的意,為了讓戲更真實,也擔心走漏了風聲,讓監軍受委屈了,還望體諒。”
“無妨,只要能剿滅獻賊,我受些委屈也是心甘情意。”章曠滿面笑容的豪爽道。
見章曠如此,李平也放下了不少心。
來見張如靖的路上,章曠一直沒提柳如是三女的事,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般。現在看,仗不打完,他大概也不會提。
這一個聰明人,也是一個知輕重的人。
李平覺得自己可以放心的上戰場了。
對即使到來的大戰,李平很期待,又很惴惴不安,他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也必須全力以赴。
他當然明白這場戰鬥意味着什麼!
張獻忠輸不起,他同樣也輸不起,而戰場上沒有常勝的將軍,更沒有一定的輸贏。
李平已經做好了贏和輸兩種準備,而且不管哪一種準備,章曠都是重要一環。
不過,他唯一沒想到的就是人世間的因果循環。
當李平趕到正在集結中的部隊,估摸着時間準備親自帶領部隊在正面同時全線進攻時,卻赫然發現黃成東帶着張獻忠的腦袋先跑來了。
黃成東在殺了張獻忠后,連營都沒回,部隊也不要了,直接快馬加鞭跑到了李平這裏。
目瞪口呆的李平看着張獻忠的腦袋並又找人確認了好幾次,仍然感到難以置信。
一代梟雄就這麼完了?
這也太簡單,也太沒有波瀾了吧!
但這也由不得他不信
前面的偵察很快傳來,整個大西軍都正在發生着崩潰。
是崩潰,不是混亂!
無數的大西軍營盤正以驚人的速度炸鍋,然後潰散,就像巨浪拍在岩石上看着很厲害卻瞬間消散。
事不遲疑,李平立即命全軍開始出擊。
而接下來的戰鬥也順利的完全不能再順利,近百萬的大西軍幾乎無人抵抗,所有人都在爭相逃命或者請降。
與原本的歷史上幾乎如出一轍。
《聖教入川記》記載:“太監見獻忠已亡,先奔回大營,高聲叫道:“大王已被射死!”聲震各營,一時大亂,各營軍隊不擊自散,各奔一方,各逃生命。”
在這個時空,無巧不成書,也幸虧了黃成東的部下都不厲害沒把張獻忠一行都幹掉,讓太監還是幹了同樣的事。
然後,那隊跟隨張獻忠而來的御營兵馬又將消息快速擴散出去。
御營兵馬親自擴散消息,也由不得其他大西軍不信。
而同時,李平派去正在偷襲路上的部隊也被搞懵了,但他們還是堅決的直奔張獻忠的御營大營而去,而四周開始混亂的敵軍又更加起到了掩護作用,讓偷襲部隊順利靠近到張獻忠的御營大營併發起攻擊。
結果,這也讓整個大西軍的崩潰再難阻擋。
而被高舉在李平正面攻擊部隊最前面的張獻忠頭顱也完成了對大西軍心理最後和最致命的一擊,讓大西軍徹底崩潰。
最後,大西軍用實際行動生動詮釋了什麼叫烏合之眾!
幾乎沒有一支部隊作出像樣的抵抗,也沒有一支部隊企圖抵抗。
這導致才到晚上,所有的一切就已基本塵埃落定。
除張可望和張文秀以及前軍都督白文選等大西軍核心骨幹帶領少部分部隊逃走外,大部分大西軍都被李平的騎兵部隊給圈在了敘州、瀘州、長江和沱江這之間的區域,然後被快速消滅。
當然,這些被圈住並消滅的大西軍只有少部分人被殺,大部分其實是主動或者被動的投降了。
而當晚,整個瀘州也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所有人都知道,在四川,李平已再無敵手。
所有人都知道,徹底平定四川的賊亂已指日可待。
不過,有人歡喜就有人憂。
這一天的晚上,章曠喝多了。
一個人
他拿着酒壺長久的站在城牆上看着城內的歡聲雷動沉默不語。
憂愁寫滿了他的臉。
李平大勝,他也曾極度的興奮,但興奮在他臉上來的快,去的也快。
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了。
甚至內心開始惶恐。
而張如靖則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痛哭了很久,但當第二天他走出房間時,手中卻拿着一封寫好了給合州部下的勸降信。
一天之後,合州的大西軍投降。
大概與此同時,逃脫的大西軍爆發了內訌。
孫可望與劉文秀聯手殺死了汪兆齡,並宣佈整肅軍紀和廢止濫殺,接着率領大西軍余部向南進入貴州。
但有一支大西軍沒有同行。
他們是原老回回馬守應的部屬。
老回回馬守應是一個比較有意思的人,這個人對明朝朝廷嚴重缺乏信任。
其他明末的農民軍包括張獻忠這樣極不甘人下的都曾經接受過招安,也別管是真心假心,還是出於保存實力的目的。
但老回回馬守應不一樣,他是從不接受招安並與朝廷堅決對抗到底。
雖然馬守應跟張獻忠入川后不久就病死了,但他的部屬大概還是受到了他的影響。
他們決定留在四川繼續跟官軍對抗。
當然,他們也不可能傻到還要跟李平正面剛,而是選擇了向東進入夔州府也就是入川的長江北岸山區一帶發展並繼續與官軍對抗。
這與他們在原本歷史上最後戰鬥的大致區域相差不大。
由於大西軍余部仍不斷發生逃亡,其動向在又過了兩天就基本被李平大概掌握。
這個時候,李平也基本完成了對整個戰場的打掃和規模龐大的俘虜接收工作。
章曠於是藉機向李平建議留一部兵力繼續掃平四川賊亂,而主力需儘快出川北上去抗擊闖賊。
但他的建議遭到了李平的否決。
李平以四川境內來不及走脫的大西軍餘孽仍眾並還佔據着廣大地區以及孫可望與劉文秀實力不可小覷和他們隨時會殺回馬槍為名,下達了主力向成都進軍的命令。
與此同時,李平以征賊將軍之名要求目前在重慶的曾英整軍去收復重慶北邊的順慶府,並切斷大西軍老回回余部從北邊進入夔州府的道路。
然後,李平令斬殺張獻忠的首功黃成東繼續領其部並駐紮到重慶府休整和組織防禦。
緊接着,李平又下達了一份通告全川的軍命。
為保證大戶和惡霸不藉機侵佔土地,讓耕者有田種,小民有屋住,儘快恢復生產生活。
所有四川境內的藩王土地以及目前已經無主的土地一律由征賊將軍府代管,土地上所產生的一切收益也只需向征賊將軍府繳納一部分作為軍資即可。
任何其他人不得佔用,也不得向土地使用者收租徵稅。
違者,立斬!
儘管章曠對李平否決了他的建議表達了強烈的失望,但對李平發佈的一系列命令,他卻奇怪的保持了沉默。
他的隨員提醒他,征賊將軍違制了,而且很嚴重。
但章曠卻嘆了口氣說:“這也許是目前對百姓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