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初入襄陽
趙進被擢升游擊的消息很快就在隊伍中傳開了,驚訝與興奮迅速籠罩了每一個人,原本安靜的隊伍也變得嘰嘰喳喳起來。
但這一次卻沒有人出來管教,即使是這些天來一向負責管東管西的李平也沒有發聲,於是更多的士兵加入到了高談論闊之中,好像他們也升了官一樣。
李平的確是不願意在這時進行管教,想用20天就讓這些士兵學會完全嚴守紀律根本是胡扯,他們之前的表現已經很不錯了,適時的糊塗也更有利於他們日後會繼續聽話。
何況,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任務。
猶豫了一會兒后,李平打馬湊到了趙蘭月和高蕾那裏。
“給我拿一百兩銀子。”李平小聲的對高蕾說。
“現在要錢?你要幹什麼?”高蕾滿臉的詫異,趙蘭月也好奇的側過頭來,她應該並沒有聽清。
李平並沒有打算瞞着趙蘭月,他向前努了努頭后稍抬高了一些聲音說:“趙進剛才吩咐我給那個親兵拿點好處。”
趙蘭月迷惑的小聲詢問了一下高蕾后,卻立即提出了疑問:“那也不用那麼多吧!你知道一百兩銀子值多少錢嗎?這可不像電視劇里演的只是個小錢。”
趙蘭月顯然十分清楚這裏銀子的實際價值,她對錢似乎有着天然的敏感性,這也許和她的專業或者經歷有關,不像高蕾只是對他要錢的行為不解,而且李平也很懷疑高蕾根本就不清楚一百兩銀子究竟意味着多大一筆財富。
“我知道。”李平的回答很簡短也很平淡。
趙蘭月盯着李平微微皺了下眉頭,應該是對回答並不滿意,但她卻還是馬上換上了笑臉問:“是那個親兵索要的?”
“不是,是趙進主動要給的。他沒說多少,一百兩是我自己的想法。”李平很坦蕩,語氣也很平緩。
“你確定要給這麼多?”趙蘭月的眼睛閃爍一下,應該是十分的意外。
“確定。”李平很篤定的點了下頭。
“我去找宋寶來,你等一下。”趙蘭月奇怪的沒有再繼續詢問,並爽快的應了下來。
高蕾迷茫的看着離開的趙蘭月,轉過頭來問李平:“為什麼?”
“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唄。”李平撇了撇嘴。
當李平找了時機把小布包遞給趙進時,趙進沒有遲疑的就立即塞給了那名左良玉的親兵。那親兵在推託了幾下后,很快就喜笑顏開的收下了,於是兩人也更加親密無間。
這個左良玉的親兵有點話癆,不知道是本就性格如此還是難得能到他們這裏當大爺而興奮過了頭,反正是一直在明顯的顯擺着,該說不該說的有點碎嘴了。
不久,一座寬廣的城池在雨霧的遠處慢慢顯出形來時,隊伍中雜亂的嗡嗡聲也很快舒緩了下來,但伴隨而來的卻是不斷傳出的小小歡呼。
漫長的旅途終於要結束了,腳底板終於可以要放鬆了。
李平也伸出脖子去張望,好奇佔滿了他的心扉,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真正原滋原味的古城,有古人住的古城。
沒有想像中的莊嚴聳立和萬千氣象,見慣了高樓大廈、歷史名跡和人工奇迹,這個時代恐怕很難有什麼建築會讓李平感到震撼,他的好奇也更多只是它的原始。
然後,成片成片雜亂的民房很快就走進了他的視線,很顯然這座看似寬廣的城池內部並無法為眾多平民提供足夠的內部空間。
城外連片民居和城池混合正是這時代眾多城池的本色。
但隨着距離的不斷接近,這座灰黑色古城卻在陰深深的雨霧中讓他生出了格外的敬畏。
即使是已即將走入混亂的民居中,李平還是聽不到城市應有的喧囂,也看不見往來的行人車馬,更撇不到艷麗的建築裝飾,只有沉默和蕭條。
幾顆孤懸於民居外沿的小樹在這時引起了他的興趣,那上面全都無一例外的掛滿了一個個小木籠子,很有些神秘與不同。
在李平還好奇的以為終於可以見到什麼古人風俗時,卻赫然發現那籠子裏不過是一顆顆散發著巨大異味的猙獰頭顱。
女人的嘔吐聲很快傳了出來,並引得在最前方帶路的左良玉親兵幾次好笑的回頭觀望,與之相襯的則是趙進那張看不出任何錶情的黑臉。
城池本應帶來的安全與親切感在這一刻全部蕩然無存。
這就是樊城,那個裏赫赫有名的“水淹七軍”的故事發生地,也是“關公刮骨療毒”的所在。
當然,李平也知道這兩個故事並不是發生在城裏,而是在鄉野。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們其實早已經過了故事中的歷史實地,很遺憾劉三那些襄陽本地的社會低層在這方面的知識幾乎為零。
這座灰暗城池雖並不是襄陽城,但也和到了襄陽城也並無多大差別。
樊城在明代其實應該算是襄陽的衛城或者說是擴展,因為兩城隔江相望並已融為一體,因此也常被大家也統叫做襄樊。
通過之前在劉三那裏做的功課,李平知道樊城城中一直以來都主要是平民和駐軍,最出名的就是風月場所、酒樓以及連綿的碼頭。至於襄陽的府、縣、衛等官署、襄王府以及各類有名的商鋪手藝店則基本都在襄陽城內。
不過自賊亂開始后,樊城的市井繁華很快就終結了,有能耐的基本全都躲到了襄陽城裏。
襄陽城是湖廣承宣布政使司襄陽府的府治所在,整個襄陽府下轄有襄陽縣、宜城縣、南漳縣、棗陽縣、谷城縣和均州。
對於明朝湖南湖北還沒分家,仍是一體叫湖廣,李平是了解的,但承宣布政使司是個什麼東西?李平開始卻沒搞懂,而劉三也根本解釋不清楚。
就像劉三不清楚樊城在很早以前是獨立的,原屬河南一樣,甚至他都不清楚襄陽的名字的來歷。還好李平知道酈道元的里有說:“城在襄水之陽,故曰襄陽也。”
不過很快,李平倒也通過邏輯關係大概搞明白了承宣布政使司的意思。承宣布政使司應該大概相當於省,而府則應該相當於後世的地級市。至於明朝是在洪武九年改沿襲元朝的行省為承宣布政使司,換了叫法,李平在日後不久也慢慢的全搞清楚了。
穿過一片民居,樊城的近景終於躍然於眼前。
居然是土製城牆。
樊城給李平帶來的第一近觀影像讓他十分意外。
朱元璋曾下令全國州、縣以上的城垣皆用磚包砌,所以明朝的城牆本應都是包磚的,但樊城這是怎麼回事?李平並沒有想到他在這個時代看到的第一座城池居然是土城。
李平根本想不到樊城其實是由於行政地位偏低而沒能享受到朱元璋政策的待遇,這有點超出了他的知識結構,當然他知道了也很難理解。
這可是樊城啊!一座軍事要塞。
帶着疑問,李平隨着隊伍很快來到了一座城門前。
環城而繞的護城河,沿護城河內沿而建的殘缺不全的羊馬牆,城門前的瓮城,城樓,木製弔橋,這座城池的軍事要塞屬性總算顯露了出來。
那名左良玉親兵的能量也意外的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在吆喝聲中,他們幾乎未受盤查就順利走上了弔橋,然後更多掛在城牆外沿的木籠出現在了他們眼前,也不知這是在嚇唬誰。
護城河很窄,大概也就10來米,城牆也不高,也就5米左右,這些都大大低於李平的預估。而瓮城就更小了,城門洞同樣也不大。
但更令人失望的卻是守城的士兵。
普遍瘦弱矮小,竹笠、雜亂的短衣短褲、赤腳,短小的長矛與劣質的腰刀,大概只有十來人還大部分沒有號衣和頭巾,然後又散亂的蹲在門洞內的牆邊避雨,這就是城門處的守衛。
而城牆之上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
“定中門”。
李平特意看了一眼城門上的繁體漢字,他在猜測這座城門的重要程度。因為這處城門士兵的訓練與裝備水平無疑極為低劣,警備意識更是非常糟糕,是被突襲的理想對象。
狹窄的街道,土製的地面,雜亂無章且簡陋的民房,樊城的內城同樣沒有給見慣了世面的李平帶來多少驚喜,能讓他入眼的也就只有古樸和原始了。
幾個拐彎之後,他們沒用多久就完成了穿城,抵達了樊城的南面土牆,一道長長的更加低矮也更加殘破的城牆。
樊城的南北長度看來並不長,至少與從外面遠觀到那寬廣的東西長差別極大,樊城很有可能是個扁長條形。
只一出樊城的南面城牆,他們就立即如約看到了一條無比寬闊的大河,那應該就是是漢水,江水對面的右側一座好像更大些依山而建的城池也露出了它朦朧的影子。
碼頭,到處都是碼頭,樊城南面的城牆外全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大小碼頭,樊城和襄陽的聯繫無疑是極其緊密的。
不過,雖然這些碼頭間有不少的大小船隻,但江面上卻空蕩的極不協調,各碼頭上也人影寥寥。如果仔細去看,可以看到有人頭不斷的從那些停靠在碼頭間的各個船隻中冒出來,但很快從又都迅速的縮了回去,好像在躲避瘟疫一般。
當左良玉的親兵在江邊某處有士兵守衛的碼頭旁盛氣凌人的安排過江船隻時,趙進湊到一直在四處觀望的李平跟前問:“在看什麼?”
李平收回了目光,神色複雜的說:“這裏的軍隊很糟糕,城池的防禦狀態也不好。”
“沒錯,而且數量也不多。”趙進嘲笑着接道。
“你怎麼知道數量不多的?”李平十分的詫異,他很清楚僅從目前的這些表象並不足以判斷整個守軍的狀況。
“等安頓下再跟你詳說。”說著趙進向那左良玉親兵的方向努了努嘴,李平立刻就明白了,這趙進並沒有傻乎乎的只顧着巴結,而那個親兵也太碎嘴了。
“包里是多少銀子。”趙進接着又問。
“大概有一百兩,只多不少。都是碎銀子,只能估摸。”李平很平淡的回答。
但趙進卻當即不由自主的吸起了鼻子,然後有些控制不住的大嗓門說:“我就說么,顛了一下怎麼感覺那麼沉,原來有這麼多!”
“怎麼!包多了?”李平有些不解。
“確實不少,有點出乎我的意料。”趙進總算把聲音又壓了下來,接着他卻突然笑起出來道:“不過,幹得好!看看那傢伙多上心,還是你小子夠狠!”
李平看了一眼正在遠處飛揚跋扈的那名左良玉親兵,然後有些疑惑的問:“這親兵的能量好像也太大了,一個人就把咱們帶進了城,還那麼多人都認識他,這傢伙不簡單啊?”
“是不簡單,能一直跟在左良玉身邊也簡單不了,聽說跟左良玉逃回來的人就沒多少。行了,我先過去了,得讓人家有足了面子。”趙進笑着說完后就上馬而走。
不久,他們就全都順利的上船了。
行於遼闊的大江之上,隨着襄陽城在視線里變得逐漸清晰,李平也終於感受到了襄陽的不同。包磚的牆體、連綿的垛堞、更高大的城牆,處處都顯示着它遠遠超出樊城的規格。
難怪會有“鐵打的襄陽,紙糊的樊城”這種說法。
但襄陽面對他們的北面城牆似乎也並不比樊城的東西長度更長,襄陽城好像也不是很大。
他們上岸的地方就在一座城門附近。
穿過幾乎被蕩平的瓮城,“臨漢門”幾個大字躍然於眼前,然後這城門之上的城樓和垛堞也全部無影無蹤,只留下八九米高的光禿禿的城牆。
如此明顯的戰爭痕迹令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看大家都在注眼城上,那個多話的左良玉親兵憤憤道:“都是大賊張獻忠那小兒乾的好事,打仗不行,拆城倒是挺有癮。”
進襄陽城比進樊城要麻煩了很多,守城的士兵雖然還是那麼不堪,但數量明顯多了很多,對他們的查驗也頗為嚴格,對那左良玉的親兵更是盤問了好久。
但那名一直都有些飛揚跋扈的左良玉親兵卻出奇的沒有表現出任何煩躁,反而十分的配合。
可能是為了找回面子,那親兵剛一進城就大聲說:“去年,獻賊就是偽裝成官軍騙開了城門才奪得了襄陽,襄陽的盤查自然要萬分小心,我等也理應配合。”
在眾人都知趣的應聲中,他們終於進入了襄陽,規整的街面、厚重的石板路和建築複雜的街舍鋪面終於讓人感受到了這座歷史名城的不凡與底蘊,並很快讓人目不暇接起來。
這就是襄陽,他們暫時的安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