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變化的日常（二）
傍晚時分的車站前因為下班高峰很擁擠。我像是要逃離這種令人不快的氣氛，隨便停了輛摩托車，走進和王波會合的咖啡店。
裏面冷氣開得很足，一進去額頭上的汗瞬間就涼了。在這間小巧而故意略顯幽暗的咖啡店內，有剛參加完活動回來的女高中生，攤開教材的大學生模樣的青年，單手操作電腦喝咖啡的女性。
王波好像還沒來。我在點了冰咖啡，又點了一個隔着展示櫃看起來特別好吃的蔓越莓司康，選了靠里的桌子坐下。平時很少進這樣的店，所以很緊張，一邊歪歪斜斜一邊插着綠色吸管吸冰咖啡。
王波來了的話，首先要說什麼呢?是應該道歉呢，還是應該先致謝呢?孰先孰后好呢？看到映在咖啡上的自己那張沒出息的臉，不由得苦笑起來。
到昨天為止，我一點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口中的咖啡出乎意料地苦澀，我乾脆拿起咖啡糖罐滴入少量冰咖啡中，攪拌。
抬起頭環視了一下店裏，王波還沒到。就在這時。我察覺到了不對勁。
不是店員，也不是店裏的裝飾。有什麼不對勁的，你看。一般“客人”是坐在椅子上的吧。明明有這麼多空桌子，椅子也都是空餘的。店裏有客人連椅子都沒坐就站在那裏。在正在擺弄筆記本電腦的女性旁邊，有一個奇怪地低着頭，令人毛骨悚然地站着的男人。
難道只有我一個人嗎，我覺得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女人的熟人，那個男人默默地俯視着那個女人，而那個女人則視而不見，那個可疑的男人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喝着咖啡。
不光是女人，其他客人和店員也一樣，沒有人懷疑，也沒有人看男人。過了一會兒，女人把筆記本電腦折好放進包里，收拾好行裝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朝門口走去，男人慢吞吞地跟在後面。
女人打開自動門，男人也跟着女人一起走出了店門。
那是什麼？應該有人覺得奇怪吧，除了我以外，為什麼沒有人看到他呢?店員也沒有特別在意。我獃獃地看着那兩個人，就在這時，約定見面的王波來了。
王波、女人和奇怪的男人在門附近擦身而過。但是，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沒有發生什麼事，王波卻回頭看着擦肩而過的女性，眯起眼睛，意味深長地看着她。然後走進自動門。
剛才的行為到底有什麼意義呢?對我來說完全無所謂，但我覺得自己看到了奇怪的東西，為了掩飾這種感覺，我吸了一口冰咖啡。
在向走進店裏的王波示意之前，他就注意到了坐在裏面的我，四目相對，王波輕輕點頭，點了一杯冰咖啡，在我對面坐下。
“多、多謝。”
“對不起，我來晚了。”
“啊，不，我也是剛來的。”
我若無其事地打招呼，王波卻以最快的速度向我道歉，並詳細說明了遲到的理由。好像是上完夜班后又打工，時間拖得太長了。話說回來，下了夜班還去打工，真了不起啊……
“辛苦了!”
王波點了點頭，眼神有些睏倦，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只要堅持不懈地工作，不管是誰都會這樣吧。
“你不早說，就算改天我也完全沒問題。”
“不，我沒事。”
“嗯。”
“如果是在那個地方受到了真正的靈障，就應該儘早告訴你。”
“靈障?”
是專業術語吧……我聽到了一個從未聽過的單詞，
立刻沉默下來，等着看着咖啡露出為難表情的王波。
“所謂靈障，是你在靈魂的干涉下受到的影響。”
“哦！”
王波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反應，輕輕嘆了口氣。
“我知道自己說了令人難以置信的話，但還是忍不住說出來。”
王波的眼神彷彿在說必須這麼做。
“因為我說了這件事，你更覺得噁心了，說不能理解，也不想跟他們扯上關係，幾乎所有人都不相信。”
“你給大家忠告了嗎?”
“是的，我認為危險的人都有。”
這個人，到底對多少人說過這樣的話?有多少人相信了他?不知道有多少人用我這樣的眼神看着他。不知為何，我似乎明白了這個人沉默寡言，說話方式總覺得有些生硬的原因。
“請告訴我。”
我這麼一說，王波停頓了一下，躊躇着開始說。
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個地方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
據王波所說，那家便利店的位置遠比視覺、感覺上的感覺要糟糕得多。作為自殺勝地而害怕的人的想法，和實際上在那裏真正結束生命的人的想法複雜地交織在一起，形成了對活着的人產生惡劣影響的邪惡空間。
這個空間在專業上被稱為“靈磁場”。
那個靈磁場簡單地說，就像是強大的巨大屏障，對人影響越大，屏障的力量就越強。為了使強力的屏障進一步擴大勢力，它們吸收活着的人，同時也把在那裏死去的人們的靈魂封閉在屏障之內。被吸納的人像後者一樣，被束縛在原地的彷徨，被活生生的人的能量吸引，產生下一個犧牲者。形成了如此的惡性循環。
到此為止，我也勉強理解了。
“那個……那家便利店就建在靈磁場裏面嗎?”
王波靜靜地點頭。
“堆積在那裏的靈魂和人的思念，大部分都是自殺的人或被吞沒的人。對於充滿怨恨和留戀的靈魂來說，沒有比活着的人更令人羨慕的存在了。那家便利店簡直可以說是靈魂最適合的覓食地，映照出了魅力。”
“進食地……”
“24小時隨時都有人，而且很明亮。雖然也有從身邊走過或無意中進來的靈魂，但也有羨慕或憎恨活着的人而來作惡的人。”
在便利店外面，那個穿破衣服的女人，眼睛佈滿血絲，一臉兇相地盯着裏面看，那個男人的臉被監控攝像頭拍得滿滿的，嘴裏喊着莫名其妙的話。
我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打了個寒戰。
“這些靈魂附身在活着的人身上，想要把他們拖下水，讓他們遭受和自己一樣的命運。”
這個理由讓人不寒而慄。
“那我看到的那個男人是……”
“是在樹海深處的沼澤里自殺的人。”
“真的、真的嗎?”
貼在自己制服上的票據……真實的水聲……再想下去就要吐了。
“你為什麼那麼了解？”
“那個人已經來那家便利店好幾次了。”
“啊！”
“不舒服嗎？”
“不，沒關係。繼續。為什麼那個人要找我?”
“你是活着的人，所以他想附身。我剛才已經說過了，那個時候你不是很累嗎?”
“嗯！”
“這麼說來，這類人最先瞄準的是精神上和肉體上都弱的人，這樣更容易乘虛而入。”
“可以這麼說。”
聽到這裏，我一邊用手示意發言，一邊戰戰兢兢地問王波。
“雖然我還是不能完全相信靈異之類的東西，但是我承認那時候的事情是真的。如果，那個時候，我沒有你的幫助會怎麼樣呢?”
“想知道嗎?”
“難道會死?”
“不好意思，是的”
王波一臉嚴肅地說。
我看着王波的眼神，是真的。